32 先生藏

衣上的濕寒之氣都烤幹了, 身上一片暖烘烘的,晏映心頭喜滋滋的,一直眉眼彎彎合不攏嘴, 開心藏也藏不住。

不管謝九桢有什麽目的,這對她來說都是一個機會,能學到東西固然是好, 但最重要的還是能替家人分擔困難,常人哪能得到這秘樣的機會?還多虧他不是一個循規蹈矩之人。

更何況……能得到大胤帝師謝九桢親口誇贊“你是我最心愛的學生”, 那得是多大的榮耀。

晏映感覺自己坐在雲端之上, 都要飄飄然了。

天色不早,晏映準備回去,跟謝九桢告退之後, 她退到門邊, 剛轉身開門,肩膀就覆上溫暖。她一扭頭,發現身上多了件厚實溫暖的狐裘,一呼氣, 雪白絨毛就被吹出個小坑, 柔順得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

“先生?”晏映微微擡頭,詫異地看着謝九桢, 自從拜師之後,她就改口了, 心裏認定了謝九桢是除他父兄之外尊敬的男人, 因此言語上也拘謹許多,恪守規矩。

謝九桢為她披上之後就挪開手,只淡淡說了一句:“穿着吧。”

他伸手推開半扇門,風雪一下子灌進屋子裏, 晏映烤了半日火,身上都暖洋洋的,此時一着風,更覺冷了,她下意識緊緊狐裘,要推阻的話便給她咽了回去。

晏映乖巧得屈了屈身:“謝先生垂愛——”

說到一半發覺“垂愛”這個詞用得不好,容易讓人誤會,皺着眉停住嘴,趕緊改口:“謝先生垂憐……”

好像還不如“垂愛”?

晏映心中大駭,一口氣沒提上來,嗆到了嗓子,開始不停咳嗽,索性不加那些亂七八糟的解釋,躬身啞聲道:“謝……謝先生!”

因用詞不當而出糗實屬不該,枉她剛被先生誇獎,晏映低着頭,不敢看他嫌棄的神情,卻聽先生什麽都沒表示,只輕輕說了一聲“走吧”,便先她一步踏出門檻。

晏映一怔,反應上來急忙跟上去。

外面風大,日頭隐沒,小路兩側已點上燈,晏映擁緊狐裘,不給留一絲縫隙,正跟寒風較勁時,鳴玉突然捧着一個盒子走過來了。

謝九桢伸手,将她往身後擋了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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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人已經解決,是直接送到宮裏去嗎?”

晏映不知那盒子裏是什麽,隐在謝九桢身後探出半個頭來張望,卻忽然聽到他冰冷的聲音,趕緊站直身子垂下眼。

“你親自去,太後若問起,就如實解釋。”

鳴玉身子一震,語氣有些遲疑,求饒似的擡頭去看謝九桢:“這,大人……”

拿着太後那邊綿綿的人頭去宮中“獻禮”,說不準就回不來了,太後一怒之下直接命人将他斬殺怎麽辦?

“你就說,發現她與魏王府有往來,她不會殺你,”謝九桢吩咐完,不再看面露難色的鳴玉,轉身喚晏映,“走吧。”

晏映應聲,劃着小步子跟上,只當沒聽到剛才兩人的對話。雖然已經正式拜師,但先生府上的事,她還是應該保持距離才是,而且有句話不是說嗎,知道得越多,越危險。

她還是緊要自己的小命。

出了侯府,晏映發覺謝九桢還是沒停下,以為先生親自送她出府還有些受寵若驚,結果發覺先生好像本來就是要去晏府,晏映低頭,收起小心思。

“知道怎麽跟你父親說嗎?”謝九桢忽然問她。

晏映點了點頭,沒覺得這有何難,到了待客正廳,她看到晏道成一早就在那等着,應當是整日沒離開。

別人倒是不在。

“父親!”晏映喚了一聲,晏道成急忙從椅子上起身,快步迎上去,将女兒上下打量,又忍不住多看謝九桢兩眼。

但看女兒笑得眉眼彎彎,也不像受了委屈,他稍稍放下心來,拉着她往裏面走:“你怎麽去了這麽晚?”

晏映但笑不語,扭頭瞥了一眼先生,頗有些得意自豪地回頭,握着晏道成的手:“父親,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先生答應收我為徒了!我跟在先生身邊做事,既能學到很多,還可以庇佑家人,別人看在先生面子上,也不會欺辱咱們的!”

她一說完,晏道成臉色大變,趕緊甩開她的手:“不行!”

晏映也沒想到父親反應會這麽大,神色一僵,有些無措:“為什麽?”

能得先生賞識已很難得,況且她還是女兒身,錯過這次,将來還哪來第二次機會呢?卻不知晏道成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跟着謝九桢”這幾個字上,和離不成,謝九桢怕就是用這些話将她拴在身邊,好讓她一直做名不副實的正妻,背地裏再去跟太後姚氏恩愛纏綿去!

晏道成臉色黑沉,卻又不能跟晏映解釋,只能強硬揮手,背過身去:“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晏映長這麽大,做什麽事都跟家裏人有商有量的,但就算是頂替二弟去翠松堂進學的事,父親母親都沒有阻攔過她。晏道成這麽一橫,聲音震得她心砰砰跳,晏映下意識就以為自己哪裏做錯了,有些委屈地垂下頭。

謝九桢忽然上前,拉着她轉過身來,見她果然紅了眼。

“是我與你父親之間有些誤會,不關你的事。”他深深看着她,忍住想要為她擦一擦眼角的沖動。

晏道成聽見聲音後趕緊轉身,一看自己把女兒吓哭了,也知道剛才他說話太重,心頭有些後悔:“映兒……”

謝九桢卻輕輕推她一下:“你先出去吧,我與你父親有話說。”

晏映擡眸看了看先生,又看了看父親,想着也許先生比她口才好,能說動父親呢,她彎了彎身,轉身出了正廳。

人走後,謝九桢一身清雅之氣便消失不見,他随便找了一個椅子坐下,玄色錦袍壓不住他臉上冷冽,與剛才那個溫聲溫氣對晏映說話的謝九桢判若兩人。

晏道成皺了皺眉。

他心中煩亂,因一日擔憂已被攪得身心疲憊:“大人到底想要怎樣,那日離開時,你不是已經答應要和離了嗎?”

其實晏道成沒什麽好怨恨的,謝九桢為今帶給晏家的好處比不好要多,他也知道那日鶴頤樓女兒失足摔倒,也并非謝九桢故意。

他其實更多的還是懼怕,謝九桢密不透風,未知的東西總是更讓人恐懼。

謝九桢擡眼,在桌上拿了一盞茶,茶還冒着熱氣,似乎新上來沒多久,上好的碧螺春,一掀杯蓋就是醇厚的茶香。

“她既然嫁與我,便生生世世是我的人。”謝九桢看着茶杯上頭氤氲的水汽,一雙沉寂黑眸看不清其中深意,如宣告,又像威脅,少了雍容氣度,反多了些侵略的狠意。

晏道成心中咯噔一下,頹然地垂下手,終于露出幾分無奈:“大人,既然不喜她,何必一定要将她困在身邊?就當是我求你,放過映兒吧!”

他說罷要行大禮,謝九桢的聲音卻飛快傳來。

“誰說我不喜她?”

晏道成動作一頓,擡頭一看,便見對面的人眸中含霜,卻多了幾絲溫情,那脫口而出的反問,更像是确認。

晏道成臉色更難看了:“可太後——”

“我承認過我與姚妙蓮之間有私情嗎?”

他又是将他打斷,唇齒之間皆有寒氣,冷得晏道成全身上下僵硬得動彈不得。太後的名諱,無人敢叫,而謝九桢就這樣直言不諱地說了出來,語氣何其随意,忍不住讓他多想。

而這語氣中,絕沒有一絲憐愛。

晏道成心中含糊了,也想起謝九桢的确一直沒有承認過,他那時剛聽說這件事時心中驚駭,下意識就認定,這會仔細想想,才發覺很多事都是他臆想出來的。

“你覺得我會傷害她,”謝九桢垂下眼簾,喝下一口清茶,又将茶杯放回桌上,擡頭看向他,眼中盡是幽芒,“其實是你們保護不了她。”

晏道成臉色一僵,似是被戳到了痛處。

謝九桢坐在椅子上,整了整衣袖,聲音裏有幾分譏諷:“我早就說過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如果你當初沒有避世離京,說不定現在坐到仆射位置的是你,一個小小的晏三爺又怎麽能壓制住你呢?”

“是你什麽都不知道!”晏道成忽然揮動手臂大聲喝止,轉身背對他,頂上來的氣焰卻難以下咽。

謝九桢卻輕道:“或許也不是懦弱,只是愧疚,避開晏氏族人,會讓你覺得心中好過些,撇清關系,罪惡感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晏道成豁然瞪大眼睛,心頭埋藏多年的隐秘仿佛都被人看穿了,他急忙轉身,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麽知道!”

謝九桢站起身,挺拔的身軀比晏道成還要高半頭,黑壓壓的氣勢襲來,竟然讓人喘不過氣。他進一步,晏道成便下意識後退一步,看着那雙眼睛,他越發覺得熟悉,可是,這不可能啊,不可能是他心中想的那人。

謝九桢忽然停下腳步,閉眼順了一口氣。

“你想不到我還活着吧,”他換換睜開眼睛,眸中如死水一潭,“晏世叔。”

晏道成腦中嗡的一聲,眼前霎時變得漆黑一片,雖然早有預感,可還是在他叫出“晏世叔”三個字時,愧疚無力的絕望鋪天蓋地襲來。他一聲沒做過什麽違背良心的事,只那一件,他至今仍無答案。

晏世叔,這世上只有一個小孩會這麽喚他。

而今,小孩已經長那麽大了嗎?

“你是……蕭大哥的孩子?”晏道成眼前模糊不清,淚水倏地滾落,他握住謝九桢手臂,上下打量着他,又欣喜,又內疚,聲音哽咽,“你還活着?你怎麽活下來的?”

那個埋藏在他心頭多年的秘密,壓抑了十八年,終于可以宣洩出來了,可是謝九桢未必願意看到他老淚縱橫的樣子。

他拂開他的手,向後退了一步,而這一步,就像無形的天塹一樣,劃出泾渭分明的距離,晏道成一下就冷靜了,眼前的人,別說對他有再見的喜悅,恐怕是怨恨更多吧!

他絕望地閉了閉眼:“當年之事,我也有苦衷……”

興慶十二年,昭武帝揮師南下,定京洛都,一舉将東楚滅國,東楚最後一個皇帝在宮城內***,熊熊火焰像末路英雄的哭嚎。

蕭彥章并非亡國昏君,兩軍交戰,無情厮殺,他只不過是那次輸了而已。

昭武帝與他惺惺相惜,不肯殺他,在攻進皇城時招降,揚言只要他肯歸順,可加官進爵重重封賞,保他一生無恙,但最終只看到漫天火光飛舞。

他寧死不降,他生前最寵信的兄弟卻降了。

晏道成那時看不上他。

收降東楚大軍之後,昭武帝給了他清河郡王的爵位,更授予禦史中尉的官職,盡管京中無一人瞧得起蕭彥清,他卻依然盡公職守,默默做着手中的事。

而這些人裏,唯一敢直言唾棄的也只有晏道成。誰知道不打不相識,一來二去,接觸得多了,他竟然發現蕭彥清為人清正,是個耿直率真的男人,布防禁衛的禦風山前,他第一次問出心中疑惑。

那時蕭彥清只是笑着回答:“皇兄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也不止為我一個人而活,我平生沒有遠大志向,只想守護好妻子兒女,皇兄臨死前為我鋪好後路,我不能辜負他一番心意。”

六年時間,晏道成從一個半大孩子長成翩翩少年,蕭彥清教他良多,為人,處事,武功,兵法,亦師亦友,他知道他絕非無能之人,他也從無不臣之心,忠心事君,一直以來恪盡職守。

“中州動蕩多年,百姓民不聊生,如果有人能建立功業統一中州,未嘗不是百姓福祉,只可惜,輪不到我們東楚了。”只有跟他私下交心時,他才會偶爾顯露出那份遺憾來。

晏道成開始明白他為何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那些人跟他終究想的不是一樣的事。

可惜蕭彥清不能在馬上護住天下,他到底是東楚後裔,昭武帝不可能分給他半分兵權。

直到景和六年,收攏北方勢力的大胤與南禹對峙,昭武帝帶兵南伐,在邊境停留半年之久。洛都無君,一直是太子赫連玥代理朝政,他卻不知起了什麽心思,想要趁昭武帝南伐之際控制皇城,精心謀劃了一場政變。

誰知政變前夕,竟然被蕭彥清發現,那時晏道成無所事事,常跟在義兄身邊,卻沒想到會一起撞破太子密謀大事。

蕭彥清當機立斷,命人将太子野心八百裏加急傳書于陛下,本以為無人發覺,卻不料太子還有同黨,麗陽門前百餘禁衛死傷慘重,只逃出一個傳信之人。晏道成一直護在蕭彥清身側,還以為自己定然會命喪在此,直到他看到包圍圈外那張熟悉的臉——他的父親也在對面。

那一刻心中剛剛建立起的東西開始趨于崩塌,晏道成無法形容自己那時的感受,失望有,痛苦有,還有一種讓人崩潰的撕裂感,父親讓他,拿着手中的劍,在背後捅向蕭彥清。

不用父親開口說,他能讀懂父親的眼神。

然而在他愣在那裏時,逆賊并不管他是不是晏氏五公子,無差別攻擊,蕭彥清為了救他,身上挨了數刀,好不容易跟他對上視線時,他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對他說的是……

“快走!”

快走,不用管他。

蕭彥清大抵是個好人,東楚後裔的身份無法更改,他只是在盡自己所能,做好一個臣子,做好一個丈夫,做好一個父親,然後在那個雪夜,他不負忠君護主的職責,不停在戰鬥。

最後死在白皚皚的雪地上。

晏道成被父親帶回家了,他渾渾噩噩被關在房中許多天,他想着外面可能已經大亂,太子說不定坐上皇位,此時正在皇宮裏論功行賞。

他後來才知,蕭彥清派出的報信之人逃出生天,把太子謀逆之事傳到了昭武帝耳中,原本計劃被打破,太子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被關在府中的那幾日,郭皇後為了保住郭家滿門,親自送了太子一杯毒酒,一場動蕩塵埃落定。

他一邊慶幸真相可以大白于天下,一邊害怕晏氏會因此受牽連,可當他知道,昭武帝回京之後,下的第一個命令是誅蕭氏全族時,滿心都是不敢相信。

當日手上沾了蕭彥清的血的人,魏王赫連嵘,淇陽侯郭簡,還有他的父親,一口咬定是蕭氏慫恿太子謀反,就連派出去傳信之人都改了口,說蕭彥清才是罪魁。

唯有當日在場的晏道成知道真相。

可他不能說。

當他闖出暗無天日的書房,一只腳快要踏出晏氏門庭時,他父親連攔都不攔,只是滿眼譏诮地看着他的背影:“予你性命的不是蕭氏,予你衣食的不是蕭氏,今日你為了外人,走出晏府大門,是會把他的族人救下……”

“可明日刀下亡魂,就會變成晏氏全族。”

“你也要去嗎?”

晏道成的腳怎麽也邁不動了,因為他知道父親說的話都是對的,他不該為了一個外人而致全族不顧,可是他一閉上眼,就能看到蕭彥清護他時,肩上背上的刀傷,都是血淋淋的。

他那時對他說的是“快走”,父親卻在今日威脅他別走。

本該效忠大胤的士族意圖謀反,本該袖手旁觀的東楚人拼盡全力守護皇城,最後塵埃落定,反判了蕭氏死罪,晏道成聽着,感覺多少有點諷刺。

他終究沒踏出那道門,心裏安慰自己就算他踏出去了,父親也會将他抓回來的,但他其實清楚,是自己妥協了。

義兄的妻子當時正懷着身孕,義兄的孩子當時只有九歲,他并非是掩蓋了一個事實真相,他也把那些無辜的人送進了刀口。

“我也……我也有苦衷……”

這句話,他跟任何人說,也許別人都能理解他,只是眼前的謝九桢,或許不想聽。

他喊他世叔,可是血案過後,他連他的屍體都不敢去收。

謝九桢看着他,神情沒一絲變動,他只是沉沉地開了口:“你的苦衷與我沒有關系。”

晏道成抖着嘴唇,望見他漆黑的眼眸,只感覺一片死寂,他覺得他本可以一直瞞下去的,可他現在說了,簡直就像要讓他死個明白一樣。

“那你今日過來說這個,是為什麽?你想要我的命?映兒……難不成你為了報複我,要對她——”

“你想多了,”謝九桢皺了皺眉,閉眼打斷他的話,神情有幾分不耐,“我只殺該殺之人。”

他睜開眼睛:“何況你現在已經脫離晏氏了。”

晏道成沉思片刻,忽然瞳孔一震,擡眼看他:“難道說,玉仙樓的事——”

“你只需要知道,若沒有她,我不一定會放過你。”謝九桢不緊不慢道。

“為了映兒?”晏道成眉頭緊蹙,“你對她可是真心?你心裏就沒有一點兒疙瘩?你将一切都說了出來,讓我怎麽放心把女兒交給你?”

“我回來,是讓那些人付出他該付的代價的,你可以把晏映視作一塊免死金牌,沒有她,我一定會做出更瘋狂的事來。”謝九桢最後睇了他一眼,轉過身去,打算離開。

可他這樣的話根本不能讓晏道成放心。

“明日我會派人來接她,如果她不再,你知道後果。”

謝九桢說完這句話後就離開了,腳步不染塵,像從沒進來過,晏道成卻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上,不管他心中有沒有恨,他對他的折磨已經達到了。

晏道成已經無法心安理得地繼續住下去,他急忙回了後院,想要和舒氏商量盡快搬離這裏,大年初一,晏府折騰了大半夜,行李都裝箱了,結果連府門都沒出去。

每個門口都多了不少人,都不是屬于他們的,晏道成已經知道,這多半是謝九桢的手筆。

這裏本來就是他的地盤,他可以為所欲為。

初二一早,星沉果然來接晏映過去。

因為被拖起來收拾行李,晏映一晚上沒睡好,她也不知父親為何要如此興師動衆,其實連舒氏和兩兄弟也不明白個中緣由,星沉過來時,只有晏道成一人面色難看至極,糾結之色溢于言表。

晏映倒是很頹喪:“初二就要過去啊……”

她以為怎麽也要等過完年。

星沉恭敬回道:“夫……二小姐快些吧,大人等着了。”

晏映見星沉過來接,以為先生跟父親講好了,自然不推脫,她穿上那身狐裘,拜別父母,晏道成欲言又止,想要喊住她,可晏映轉頭就走了。

終究就在對門,晏映肯定不會依依不舍,她跟着星沉過去,直接被帶到了攬月軒。去的時候,謝九桢正在用飯。晏映起得遲,沒來得及吃,一進去就聞到了香味,話還沒說,肚子先叫起來了。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

謝九桢看了一眼星沉,星沉急忙吩咐下人準備一副碗筷。

“坐下吧。”謝九桢神色無常,瞧不出喜怒,晏映卻覺得他心情似乎不錯,便笑吟吟地脫下狐裘,坐到對面。

“先生是怎麽跟父親說的呀?”她拄着桌子,好奇地看着他,一雙鹿眼泛桃花,盈盈脈脈,全然不知自己這樣看着別人有多危險。

謝九桢生平第一次吃嗆着了,不住咳嗽,晏映趕緊去給他倒了一杯水:“先生快喝了順順!”

以前兩人用飯時,晏映從不多說話,也許是怕他生氣,也許是不想惹他厭煩,總之是緊跟着他的喜好走。

失憶過後,她卻更像自己了。

謝九桢接過水喝下,平複之後,他才回道:“誤會解釋清楚了,自然無礙。”

下人正好拿了碗筷過來,晏映便止住話頭,趕緊去填饑腸辘辘的肚子,偶爾跟謝九桢誇幾句味道好,謝九桢也全都附和。

用過早飯,謝九桢帶她去了攬月軒的書閣。

“你喜歡什麽,就拿來看。”他指着一屋子的書說道。

晏映瞪圓了眼睛,攬月軒的書閣一眼望不到頭,她甚至懷疑這裏的藏書比皇宮還有豐富,像找到了寶藏一樣,她興高采烈地沖進去。書閣裏不全都是書,還有一些奇珍異寶,琳琅滿目,直讓她看花了眼。

到了一個角落裏,她忽然被一個小物件吸引。晏映把懷裏的書放下,拿起那對兒随意擺放的手把件,眼裏滿是喜愛。

兔子形狀,可愛,圓潤,還名貴,做工精美,簡直讓人愛不釋手。

最主要的是,這個手把件的風格跟其他藏寶大相徑庭,她簡直無法想象先生會收藏這樣的物件。

謝九桢本站在門前,見裏面沒有了動靜,便邁腳走進去,一眼看到她手裏的東西,腳步頓時加快幾分。

到了跟前,他将兩個手把件一把奪過去。

晏映急忙擡頭:“唉?那個!”

“書找好了?”謝九桢背過手去,皺眉看她。

作者有話要說:  唉。

可以站在任何人的角度。

終究是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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