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所謂多年夫妻

安輕的畫室最近要和一家學校還有慈善機構聯合，幫智力障礙的孩子做慈善拍賣，她的畫室負責指導孩子們做畫和篩選，既反映出他們心目中的世界又符合拍賣要求。

但并非自閉的有障礙的孩子都是天才，好多孩子的世界是混沌的，表現在畫板上各自都一團亂麻。

大部分粗淺模仿，或者在畫板上排格子。偶爾見到一個配色奇麗、天馬行空揮灑不羁的，畫室的一群人，從上到下，每個人都過來圍觀，啧啧稱奇。

安輕不懂作畫，也覺生命之無常又奇特。她抽出時間熱情參與這項完全義務的工作。

她稍微忙一點，就沒有回安家看媽媽了，今天一早她給媽媽打個電話，手機不通，她又打到家裏，阿姨接了，問媽媽在幹什麽，阿姨吞吞吐吐，最後說媽媽不小心摔了，受傷了。安輕吓一跳，心急火燎的趕回去，上了樓。

汪雲子一個人搬到了最邊上的房間，屋裏冷冷清清的。

安輕連忙問：“媽媽，怎麽摔了？怎麽沒去醫院？”她上前要撩起毯子來查看，汪雲子擋住她手說：“沒事。”安輕一頓，媽媽的手背上一大片青紫。汪雲子感覺到安輕目光，連忙收回手來，說：“磕了一下。”

安輕直覺不對，問道：“媽你怎麽不去醫院？爸爸呢？”正說着，門砰得被推開，安健民進來了。他似乎在數年前那件事後，就永遠氣勢洶洶的面對汪雲子了。

安輕吓一跳，回頭說：“爸......”還待說什麽，安健民已經打斷她說：“正好，安輕你回來了，爸爸有事和你說。”安輕說：“爸，我媽是怎麽回事？張姨說她摔了，怎麽不送她去醫院。”安健民怒道：“這張阿姨越來越多嘴了。你媽沒事，摔了一下而已。你出來，爸爸有事和你說。”

安輕堅持說：“要不請醫生來家裏看一下，摔了的話要看傷沒傷到骨頭。”

安健民神色冷了下來。

汪雲子說：“安輕，乖，你先出去，媽媽和你爸說件事。”

安輕還是不動，媽媽的傷到底怎麽回事？

安健民冷道：“行，安輕，你大了，爸爸叫不動你了。”雖然過去幾年因為爸媽矛盾安輕站在媽媽那一面，不知不覺和爸爸關系變淡好多，似乎也變差了，但這是第一次，安健民對她翻了臉。

安輕心中一痛。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媽媽的身體最重要，她說：“爸，我待會兒打電話回畫室，今天一天都在家，我們先把媽媽的傷看了，有什麽事我一定聽你說，好嗎？”

安健民目光深沉的看她兩眼，點點頭，說：“叫醫生來家裏吧。”說着出去了。

安輕目送他出去，心裏奇怪的感覺越來越重。

她還是叫了醫生過來。醫生叫她在電話裏初步說一下汪雲子傷勢，好帶藥過去。安輕一邊答應着，一邊說：“媽，我看看你的傷。醫生要知道。”汪雲子嘆氣，把毯子掀開來，伸出腳來，說：“腳大概是扭着了。”安輕看看，媽媽的腳踝處腫起一片。她伸手碰碰，汪雲子不由自主吸一口氣。安輕忙收回手說：“媽，怎麽？疼得厲害嗎？”安輕連忙把情況和醫生說了。

過一個小時，醫生來了。她以往來過幾次，第一次看到女主人另外住在邊邊上。她檢查一遍，問問情況，說：“很大可能是踝骨骨折。要拍片。還有什麽地方有傷？”汪雲子說：“背有點痛。”醫生讓她側身，汪雲子背上一大片黑青。

安輕想：“到底怎麽摔得，會摔成這樣？”

安輕找王叔來幫忙，安排媽媽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得沒錯，骨折了。安輕一番奔忙，安排媽媽住了院。又給爸爸打電話說了情況，安健民一片冷漠，并沒有說要來看看。安輕想：“爸爸連裝都不裝一下。三十幾年的夫妻了。”

她感到莫名齒冷。

她又懷疑媽媽怎麽摔得，打電話叫張姨送換洗衣物和其他東西過來，張姨來了，低着頭做事，一聲不吭。安輕把她叫到外面，問她：“到底怎麽回事？我媽怎麽好好的就摔了？”張姨也臉色不愉，她剛被安健民罵了。

安輕一個勁追問，她耷拉着眉說：“還能怎麽樣？沒站穩，就摔了。”安輕急道：“在哪站的，怎麽就沒站穩了？”張姨說：“你老問我幹嘛?問你爸你媽呀。”說着不再理會安輕，自己進去了，邊嘀咕說：“這家沒法幹了。”安輕目瞪口呆。

安輕又氣又急。安健民又打電話來，要她晚上務必回家一趟。她懶得再争論，讓張姨照顧好媽媽，自己回去了。

安輕又返回家，天色已不早了。她立在黃昏朦胧的客廳裏，看向沙發上的安健民。安健民指指沙發讓她坐。她坐下來，父女倆不發一言。

沉默中安輕開口：“爸，我還是想知道，我媽怎麽摔的？她不肯說。”安健民忽然把手上報紙甩到茶幾上，啪的一聲響，安輕一震。

安健民說：“安輕，你魔怔了嗎？你媽摔了就摔了，你想知道什麽？”安輕不說話。

壓抑的空氣彌漫開來。

過一會兒，安輕開口：“爸，媽媽的傷和你有沒有關系？”

安健民擡眼皮看看她，摸出一根煙來點燃了。他吸一口，才緩緩開口說：“安輕，你大了，和以前不一樣了，有自己主意了。可我還是你爸，你這是要和你媽聯合起來對付爸爸嗎？”安輕忽覺心酸。

她說：“爸，我沒有。只是爸爸，你和我媽幾十年夫妻，媽媽生了我，還幫你養大了兩個兒子。她現在這樣，太可憐了。爸，你對我媽好點可以嗎？”

安健民深深吸一口煙。他想：“來不及了。只能往壞處去了，來不及了。”空氣裏不再劍拔弩張，反而一片頹然。

安健民在日暮黃昏中，模糊想起，這時候，窗外的景色是最像家鄉的。同樣一片昏黃，一片寂靜，一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