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09醫館學徒

瓊犰秋光裸着上身坐在床上,餘從雲面色肅然盯着面前的每一寸肌膚。

“好了,再過幾日可不用上藥了。”餘從雲從床上下來,收拾起瓶罐,對身後緩緩披衣的人說道。

瓊犰秋穿好之後,也跟着下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展紙研磨。

餘從雲訝異:“這麽晚了,你要寫字。”

瓊犰秋落筆,“回春堂”

“回春堂?”餘從雲小時跟着林旭曾念過一段時間學,雖後去學了面手藝,筆畫若不繁複,字大體都識得。只是不明白瓊犰秋為何忽然提起回春堂。

“大夫要我去。”

餘從雲訝異:“秦大夫要你去?何時?”一細想,定然是他們幾個被關在門外之時。“嗯……先前在醫館時,秦大夫也曾提過。當時只以為他想接濟我們,如今又提起,想必你真有醫學才華。”

“擔心給你添麻煩。”

“這怎麽會是麻煩?你若真想學醫,便去好了。我這邊不礙事。”

瓊犰秋沉吟半晌,點了點頭。

“沒事了吧?沒事就睡覺。”餘從雲将燭火熄了,兩人一起在床上歇下。

次日一早,餘從雲在瓊犰秋的服侍下,一齊洗漱、吃早飯,然後出門。待到街角攤位,瓊犰秋幫搬完桌椅板凳之後,便往回春堂去。兩人約定,日落時去林旭家看看情況。

瓊犰秋到醫館時,大門依舊沒開。他本打算敲門,想了想還是在角落處坐下來,呆呆望着空蕩的大街。這樣的景色已有一段時日不曾見過了,如今他的日子裏到處充滿溫暖,再也沒感受到寒冷孤寂的滋味。除了和那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如今是他人生十幾載最幸福時日。

當歸移開門闩,開了門,一眼見到有人坐在門口,吓得一跳。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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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犰秋回過頭來,對他一笑。

當歸拍拍胸口:“怎麽是你,一早吓死人。你身子好了嗎?怎麽一大早過來?”呵欠剛打到一半,“不會是從雲出事了吧?”

瓊犰秋連連擺手。

“那你來這裏是?外面冷,你先進來說吧。”當歸引他入內,并奉上一杯熱茶。

瓊犰秋雙手捂着茶盞,安靜地坐在那裏。

當歸想到了什麽:“你等等。”然後将櫃臺上的筆紙拿過來。

“秦大夫讓我來。”

“師父?”

瓊犰秋看着他點點頭。

“你再等等。”當歸往內屋跑去,“師父,師父,有人找!”

“哎呦,當歸。你想把師父喊聾啊,小聲點。”

當歸壓低聲音:“師父,小秋找你。”

“小秋?小秋!趕緊扶我起來。”

當歸扶着秦大夫出來:“不是三日嗎?怎麽這麽早?”

瓊犰秋對他深深作了揖。

老大夫在當歸服侍下坐下,瓊犰秋才跟着坐下。

“你這麽一大早來,便是答應了?”

瓊犰秋點了點頭。

“師父,他答應你什麽了?”

“我收他做徒弟。”

“哎!”當歸跳了一跳,“師父,您不是說我是您的關門弟子!怎……怎麽又收弟子?”

“誰讓關門弟子不中用。”

“師父~”

“人手本就不夠。平時你守在館裏,我老頭子一人出外,身邊連個幫手都沒?”

“三師兄不是要回來了嗎?”

“哼!他整天就知道找藥!采藥!就算回來,沒幾天又要出門!還有你大師兄,二師兄一年也都不回來見一面,說不定早把我老頭子忘記了!”

當歸嚅嗫:“還不是您不讓他們回來。”

“說什麽?”

“嘿嘿,無事,無事。恭喜師父老人家又新手弟子。”

老大夫呵呵一笑,連連撫弄白須:“小秋還不給我和當歸敬茶。”

自此瓊犰秋成了回春堂一員。

傍晚時分,瓊犰秋來到面攤旁與餘從雲收拾回家,然後往林旭那走。

“那女子怎樣了?”

“從雲剛進門就打聽,莫不是看上那女子了?”

餘從雲無奈道:“別把我說得像你一樣。”

“小秋也來了?從雲自你救了他之後,他可黏得你真緊。”口中如此說道,其實自昨夜一事,林旭對瓊犰秋的好感已添了許多。“什麽像我一樣?到你我年紀,不與女子親近才是奇了。”

三人依舊來到廊屋。此刻日已西斜,雖不似白日那般亮堂,倒也看得真切。只見昨夜那女子所躺之處,鮮血浸入木塊中,還未完全除盡。

“阿綠正伺候她呢。這女子長得雖貌美,脾氣倒是不好。”

餘從雲暗道:“幸好不好,要不然定被你調戲。”

林旭見瓊犰秋沉默坐在一旁,而自己與餘從雲大談,有些過意不去,便走出屋外喚了幾聲阿綠。

阿綠正把藥端給那女子服用,那女子已轉醒靠在床頭。

阿綠對此人無甚好感,把藥放在床側小桌上便要離開。

“這裏是哪?”語氣頗為不善。

阿綠皺眉,不想答應,倒想想畢竟是少爺所救之人,于是答道:“信州河房。”

那女子聽了,無甚表情,道:“給我備套衣服。”

阿綠聽她把自己當成下人口氣,氣打一處來。他雖是下人,但也不是她的下人,沒好氣道:“這只有男人,沒女子衣裳。”

“男子衣着也好,行動也利索。”

阿綠翻了白眼,便要出門去。

“你去哪!”

阿綠沒理她。

“少爺!那女人!”阿綠氣沖沖往廊屋去。

“那女子怎麽了?”

阿綠見餘從雲和瓊犰秋在,收了口氣:“沒什麽,她要一套衣裳。”

“給她便是。”

“家裏并無……”阿綠轉念一想,有了主意。

“無甚麽?”

“沒……沒什麽。少爺,您剛叫我什麽事?”

“無事了。“林旭剛喊阿綠,見他半天未出現,并自行去書房拿了筆紙。

“既然沒事,少爺,我先退下拉。”

林旭點點頭。

桌上有三幅字,優劣立顯。

瓊犰秋本不願再露字跡,但想了想終究無可躲藏,便落下筆去。落筆之時,故意寫得醜些。他偷眼瞧看林旭面色,見無異色,暗中松口氣。

另兩張分別是林旭和餘從雲墨跡,林旭倒沒什麽,餘從雲的便是一言難盡。怎個一言難盡?他的字猶如稚兒初學,筆畫生硬別扭,歪歪曲曲。

“從雲啊,你的字竟停留在當年。”

餘從雲不好意思笑笑。

林旭将瓊犰秋所寫拿将起來,瓊犰秋一顆心亦懸起:“秋兄的字果然有大家之範,得空該多教教從雲才是。”

餘從雲聽他喊瓊犰秋“秋兄”,心頭一喜,知他把他當做了自己人。

瓊犰秋見林旭笑着看向自己,終于徹底放下心來。

“中秋将至,從雲有何打算?”

餘從雲聽林旭提起中秋,樂了。他此次上門來,也有邀約之意,笑道:“我想請你去我家共飲一杯。”

林旭哈哈大笑:“其實我是想請你過來。”

“還是去我那吧。往年皆在無時這,今年,從雲想在自家請一次酒。”

林旭知其意,兩人家中俱無長輩。小時,餘氏夫婦仍健在時,林旭便去那過中秋,那時還沒和阿綠相遇。餘氏夫婦雙雙去世之後,兩人怕觸景生情便不再在餘家過中秋,連過年亦是。如今餘從雲重提出,定然因瓊犰秋關系。他見瓊犰秋怔怔望着餘從雲,心下感慨,從雲終于不再孤單一人。

“好!今秋便在從雲那。到時,可要備上好酒好菜,若是有一點比我這差,來年便要在我家辦了。”

餘從雲一口答應。

咣當,一陣摔碎之聲從客房傳來。

餘從雲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事。

“阿綠?”林旭三人走至客房,見阿綠正在地上收拾摔碎殘片。

“少爺。”阿綠見林旭,立馬站起來,“少爺您別過來,地上有碎片,小心傷着了。”

林旭往地上一瞥,一眼便見藥汁飛濺,碎片滿地,怒道:“阿綠,怎麽回事?”

那女子尖利出聲:“不帶你們如此欺負人!”

林旭皺眉:“姑娘何處此言,林某不僅救了姑娘,還把姑娘安置客房好生照顧。”

那女子将一物重重往地上擲去:“這就是你們的好生照顧!”

那女子的舉動和尖刻嗓音連帶餘從雲和瓊犰秋俱微微皺眉。

阿綠把那物從地上撿起,道:“不要就不要,往地上扔什麽?這可是我的新衣!”

那女子連聲:“你……你……你。”似乎氣得說不出話。

林旭道:“阿綠到底怎麽回事?”

阿綠抱着衣服,低聲道:“少爺……是她自己說男裝穿着行動利索,我便把……便把……”

“什麽?”

“便把自己的衣服給她了,這可是新的,一次也沒穿過。”

林旭聽了瞪他一眼,阿綠低下頭,進門道:“姑娘對不住,阿綠這孩子并無惡意。我這就讓他上街買一套上好衣裳給你。”他見那女子娥眉微蹙,潔白如玉的臉蛋上染上微微紅暈,真是人比花嬌。連忙催促阿綠上街。

“等等!我還是一套男裝好了。還有,給我燒桶熱水了。”後面一句話,又帶上被寵壞千金大小姐語氣。

林旭對站在一旁,怒目而視的阿綠道:“小姐吩咐了,還不快去!”

阿綠氣得跺腳,怒氣沖沖走了。

餘從雲見林旭一副色眯眯模樣搖了搖頭,心下感慨阿綠的不容易,卻沒見站在身側緊盯着自己的瓊犰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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