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番外一 洗澡

那是兩人在一起之後的某一天。

瓊犰秋于睡夢中水聲潺潺入耳，眯開眼睛，正見餘從雲傾斜木瓢，往木桶裏倒入一泓清水。

餘從雲放下木瓢，伸手在木桶中攪上一攪，忽然動作停住，擡頭迎上床榻之人的目光，笑道：“醒了？”

瓊犰秋回以溫柔一笑，準備下床。

餘從雲将手随意往身上擦拭幾下，移至榻前，準備扶他起身。

瓊犰秋見他像對待小孩那般對待自己，心底老大不願意。明明昨夜裏，他還在這人身上做着夫君之事，怎麽一早又變回“小秋”了。

“怎麽了？”餘從雲感受到他的異樣，問道。

瓊犰秋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打算自己下床，結果一起身便一陣眼花。他兀自逞強，晃了晃腦袋，腳才一落地，腰膝酸軟，又坐回床上。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瓊犰秋身子底薄弱，比常人更易患病。餘從雲伸手貼在他額頭上，入手溫熱，并無高熱症狀。瓊犰秋将他手從額上抓下來，餘從雲手背一陣冰冷，反抓住瓊犰秋手掌，擔憂道：“怎麽這麽冰涼？”

瓊犰秋此刻多少猜到他所患之症。他醫館閑時曾翻閱過一本醫書，上面記載：“房事過度，耗精傷氣。腎虧之症乃腰酸、四肢發冷、畏寒等，須以核桃仁兩枚，海萃人參一克，同嚼服用。”

面對餘從雲的殷殷關切，瓊犰秋豆大的汗珠要從額上挂了下來。他昨晚任性，纏着餘從雲多行了兩回房事而導致腎虧，而同身為男子的餘從雲不僅神色奕奕，面頰紅潤，還一大早燒了一整桶洗澡水。瓊犰秋覺得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徹底粉碎了。

“小秋，你臉色怎麽這麽慘白？難道是哪裏痛！我得趕緊找秦大夫去。”

瓊犰秋怎麽可能讓餘從雲把秦大夫找來，腎虧的事先不說，這事要是讓餘從雲知道了，以後減少房事，那可就大大不妙了。他一時情急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憑本能拉住餘從雲，然而他體虛身子弱，被餘從雲一帶，反而摔倒在地。瓊犰秋面朝地上摔了個狗吃屎，恨不得一輩子也不要起來了。

“啊！小秋你沒事吧？”餘從雲急急忙忙把瓊犰秋扶起來，見他額頭上磕出一紅印，心疼得無以複加。

瓊犰秋趁勢起機靈，鑽進餘從雲的懷裏，圈住他的腰，撒起嬌來。他用小狗一般的眼神可憐兮兮地望着餘從雲，柔得能讓人心立時化為一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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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從雲從來抵擋不住瓊犰秋的撒嬌攻勢，沒兩三下就給馴服了。

“怎……怎麽了？”

瓊犰秋使勁搖了搖頭。

“不找秦大夫來？”

瓊犰秋點頭。

“那怎麽成？你生病了就要看大夫。”

瓊犰秋将用力将餘從雲掌心貼在自己的額頭，直直望着對方，表示自己沒生病。

“可是你手腳冰涼，還下不來床……”

下不來床！他因為房事過度下不來床，若被其他人知道了，他的男性尊嚴怎麽辦！瓊犰秋決計不讓此事被第二人知曉，緊緊圈住餘從雲腰肢，在他脖子出蹭來蹭去，偶爾還往他耳朵裏吹氣。

餘從雲一面躲閃一面呵呵笑道：“夠了……夠了……我不找就是了。”

瓊犰秋這才停下動作，卻不挪開身子，依舊伏在餘從雲的懷裏。

餘從雲被他貼身靠着，溫熱的體溫源源不絕傳來，口鼻見也盡是對方氣息，原本安靜沉穩的心髒開始怦怦大跳。

“昨……晚上……你……貪多，這才身子着涼，以後我們少……”

瓊犰秋才不會讓他接着說出下面的話，頭從懷裏擡起，壓向餘從雲的臉頰。

餘從雲被吻了一口，連忙躲開，想要再勸：“你別……你以後唔……”

一個吻不夠的話，那就兩個，兩個不夠的話就無數個。

瓊犰秋見餘從雲被吻得全身酥軟，舔了舔舌尖。餘從雲雙眼濕潤，臉頰紅撲撲的，要不是身體不适，瓊犰秋定然要把他拉進木桶裏來個鴛鴦戲水。他透過散開的衣襟，觑眼瞧看自己薄薄的胸膛，深嘆了口氣。他決定這次身子好了，要勤加鍛煉，藥食那方面也要補補。說不定，師父那還有些不錯的像什麽十全大補之類呢！

餘從雲緩過情緒，嗔怪地睨一眼瓊犰秋。忽然一個念頭從腦海閃過，他趁瓊犰秋不備，一把将他橫抱打起。本來想像林旭一樣，調戲良家婦女般在瓊犰秋面上香上一香，奈何他面皮薄，剛一低頭，正對上嫩滑的薄唇，一時手足無措，嘩啦一聲巨響，竟将瓊犰秋整個抛進木桶裏。

瓊犰秋被突然襲擊打橫抱起，本十分不樂意，但見愛人主動獻吻，登時心花怒放。還未來得及香上一口，就被嗆了一大口水。

餘從雲趕忙将瓊犰秋從水裏撈出，神情又慌張又充滿歉意。

“對不起，嗆着了嗎？”

瓊犰秋輕咳幾聲，他怕餘從雲內疚，竭力忍着嗓子裏的瘙癢，只咳了幾下便不再出聲，搖了搖頭。

經此一事，餘從雲難得起的頑心被自己徹底遏制。他拿過木盆裏幹淨的巾帕将瓊犰秋臉上水漬細細擦盡，再撩起水幫他梳洗頭發。

瓊犰秋全身浸泡在熱水裏，舒适地呼出有一口氣，享受頭頂的輕撫。發絲被輕輕撩起，指尖緩緩掠過，他能感受到餘從雲的小心翼翼，每一下動作都十分輕柔，好似對待一個心頭珍寶，這樣的溫柔讓他的心頭癢癢的。

瓊犰秋的頭曾被剃過，新長出的頭發又柔又密，如上好綢緞一般。餘從雲抓在手裏，總有一種錯覺，仿佛一不小心頭發就會從手心溜走。

發絲清理過後，餘從雲将放置桶邊的巾帕浸濕，開始輕柔擦拭瓊犰秋的肌膚。往日的傷口雖早已愈合，卻留下大片大片猙獰的疤痕，餘從雲心中清楚這些疤痕早已不疼，下手依舊不敢用力。他小心打量瓊犰秋的神色，見他全身放松地浮在木桶裏，放下心來，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彎。

瓊犰秋舒适地快睡着時，頭頂響起一個溫柔聲音。

“等過段日子，天暖和些，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嘩啦嘩啦，水花四濺，瓊犰秋突然一個轉身，露出大大的笑臉。

餘從雲瞧一眼自己被打濕的衣裳，迎上對方略帶歉意的臉，只得苦笑。他按住對方肩頭，讓瓊犰秋重新背對自己俯卧在木桶另一邊緣，撩起水來，用力擦洗背部。

“你不是喜歡院中的白花嗎？那是無時大哥的愛人親手種的，我也不知是什麽品種，只在那小屋附近看過。從前都是由我和無時還有阿綠，我們三人前去拜祭，今年……就只你我了。”

瓊犰秋趴在木桶上，乖乖任由餘從雲搓背，即使已經搓出紅通通一片。

“他們離世之後，花兒無人照料，不僅沒被雜草淹沒，反而自顧生長起來，将整個小屋團團圍住，遠望過去就似一大片白色海洋。說來也怪，花兒那般多，香氣卻不膩人，清清淡淡，被風稍一吹就散了。”

瓊犰秋聽他這番描述，心生向往，恨不得洗完澡之後就去那白茫茫花海之中，把整個人埋在裏面。不禁想，那兩人在世時不知過的如何，死後能一同葬在花海之下，這番浪漫，世間有情人又有幾人能比之得上？

“我們這次早些時候去。不像之前，每次清明見到那麽多的白色，不僅不美反而顯得凄清。我和林旭他們每次都只匆匆而過，白白浪費那般美景。你說怎麽樣？”

瓊犰秋當然一萬個同意。他轉過來，在木桶裏站起，眼睛裏閃現一片光彩，抱住餘從雲親了一口。

其實去哪裏都無所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