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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劭執意把李程斌送到大院門外，兩人一路靜默，直到快分別了李程斌才停住腳步看向他道，“你還有什麽要問我的嗎？關于你哥的？”

溫劭的心思李程斌不難猜到，剛剛在家裏他說要送他，他就明白溫劭是有話要跟他說了。

溫劭也沒任何隐瞞，他點點頭，說着，“李哥，我一直有個疑問，關于我哥的。”

溫劭停頓了下，深深吸了口氣，才繼續道，“他的死，和當年陸君應被秘密處理，究竟有沒有關系？”

溫劭一直都知道不對勁，他太了解溫敬了，他不是會莽撞到擅自行動的人，除非那個時候，他的情緒根本不受控制，溫劭知道肯定是有原因的，但這麽多年，他從未開口問過，因為逝者已矣，再去追尋一個所謂的答案已經沒有太大意義，更何況那個時候的溫劭，也只是一心要為溫敬報仇，哪裏還來別的心思去細想原委。

如果有誰知道內情，只能是和溫敬朝夕相處的隊友，此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李程斌。

“我從前一直不知道我哥有那麽好的朋友，他每次給我寫信，無非是關于他在工作上的一些近況，或者是關于秦卿。我本不該如此懷疑的，但是不是陸君應離開不久，我哥就……”

溫劭忽然沒說下去，是因為他看到李程斌點頭了。那一刻，溫劭忽然如釋重負，原來這才是事實，原來溫敬的死，真的是有原因的。

“所以，陸君應是被宋威害死的，是嗎？”如同幼蛾破繭，水退石露，腦海忽然回憶起很多年前的片段，雖然是一閃而過，但溫劭知道自己抓住了什麽，宋威其實提到過陸君應的，只不過那時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是的，”李程斌咬字很清，似乎怕再一次驚醒內心的不安與內疚，他說，“是宋威幹的，後來宋威的案子了結之後我才知道是你，你替你哥報了仇，還有君應，他們會明白的。”

溫劭緩緩吐出一口氣，此時夜色空濛，月亮如同浸在心底的一彎水霧，泅得心口一片涼意。

溫劭撫住額頭，聲音輕如自語，他說，“我知道陸君應，是怎麽死的。”

李程斌面露驚訝，擡眼直直望着他，溫劭苦笑着道，“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我這輩子都不知道。”

溫劭終于想起，自己是在什麽狀況下，得知陸君應的事了。

一群人喝醉了，溫劭負責把他們扶到樓上的房間休息，小五醉的厲害，幾乎是沒有任何意識了，整個身子壓在溫劭身上，溫劭只得拖着他往開好的房間走。

還好，小五并沒有發酒瘋，只是安靜得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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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開房卡，溫劭正準備繼續把他往房裏拖，小五卻一下子跳了起來，看着黑壓壓的房間忽然吓得臉色都白了，拉着溫劭的褲腿就要跪下去，“老大，老大我錯了……你別殺我啊，求求你不要殺我……”

溫劭固定住他不讓他跪下去，一手托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看清自己，“小五！我是溫劭！”

強烈的水流沖擊後小五才稍微清醒過來，頂着一張濕漉漉的臉對着溫劭道，“對不起，我喝醉了。”

“沒事，”溫劭沖他擺擺手，示意他別往心裏去，“你好好休息。”

和陳烨碰面之後陳烨才問他，“怎麽這麽晚，小五又發酒瘋了？”

溫劭嗯了一聲，問着，“你怎麽知道？”

陳烨滿不在乎地笑了下，道，“他一喝醉就那樣，我見過幾次，兄弟們倒也仗義，替他瞞着威叔，不然夠他受的。”

溫劭從陳烨兜裏掏出一包煙，抽了一支點上，皺眉問着，“小五平日裏看起來不像啊，怎麽酒醉了怕成那樣？”

“你不知道，”陳烨揉着額頭，“威叔處置叛徒時都讓所有人在旁邊看着，之前聽他們說起過，威叔折磨一個卧底折磨整整一個月，最後那男的……”陳烨沒說下去，只是道，“小五那是心有餘悸。”

溫劭眉心敏感一跳，開口問，“什麽卧底？”

“我也不大清楚，叫陸什麽的，是警方的卧底，跟了威叔一年被發現了，威叔弄人的手法，我可是見識過的。”

“死了嗎？”

“什麽？”

“那卧底。”溫劭聲音變得有些冷。

“當然，”陳烨嗤笑了聲，又像是在自嘲，“你以為威叔手下折磨了一個月的人還會有活着的可能？”

溫劭沒有再問，潛意識裏他不願意和陳烨說起這些。

直到後來，他漸漸取得小五信任之後，才向他打聽卧底的事兒，小五對他沒什麽警惕，只以為是好奇，便說，他姓陸，真是我見過最牛逼的人，被老大折磨得沒人樣了還能笑得出來，他死之前我偷偷去看過他，那個時候他已經沒什麽意識了，渾身是血的靠在那裏，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那個樣子……

他是怎樣的人？

他是很冷漠的那種人，平時不愛說話，替老大殺人可以連眼睛都不眨下，可他救過我，對我們這些替老大賣命的人也很關心，我直覺裏就知道他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但沒想過他會是卧底。

宋老大為了不讓人知道，把他的身體……他很慘的，但很硬氣，那麽長時間，我沒見過他流過一滴淚。

……

李程斌離開的時候，溫劭看到他的指尖都在顫抖，他告訴溫劭，“我們當時誰也不相信，君應就那麽死了……我不能接受，溫敬更沒法接受，他那個時候差點就崩潰了，瞞着隊裏調動各種眼線去找人，最後得到的消息，我們誰也沒法接受……”

“溫敬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兩天，誰也不見……最後還是秦卿勸他的，那段時光對于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苦難，每個人咬着牙熬過來，溫敬和秦卿更是如此，他發誓要為君應報仇，但我沒想到，他竟然擅自脫離隊伍行動。”

“之後的事，你也知道了，”李程斌垂目道，“溫敬差點就要了宋威的命，要不是他手下趕來，溫敬不會……”

李程斌說不下去，溫劭艱難地捂住眼睛，喉嚨抖動，“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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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後，溫劭一個人走到二樓的房間，那是溫敬還沒結婚前的卧室，溫劭記得小時候自己經常來溫敬的房間裏做作業，或者和他一起打游戲，那是他盛滿童年的地方，卻因為溫敬出事後，就沒再進去過。

溫劭站在門口深深呼了口氣，才扭開房門。

滿室的靜谧。

逐漸适應了黑暗，溫劭才一步步走進去。

他沒有開燈，只是借着窗外的光亮走到床邊，一切依舊是從前的模樣，什麽也沒有變過，被褥被整齊地疊好堆在角落，似乎還落有陽光的味道。

溫劭坐在床上，看着對面書櫃上放着的幾本字典，旁邊的衣架上還挂着一件外套，溫劭眯了下眼，想起來這是他的外衣，不知道為什麽會在溫敬的房間裏。

也許是阿姨洗完衣服後放錯了房間，或者是溫敬借穿之後忘記還回去了，就那樣挂在衣架上，來不及收起。

哥。

溫劭艱澀着嗓子，忽然對着空氣喚了一聲。

一個人跑到他的房間，面對空無一人的卧室，溫劭只是覺得，他忽然很想傾訴，他忽然就很想，和溫敬說說話。

是因為李程斌的到來，溫劭知道，他的來訪掀起了內心太久不曾起伏的情緒，連帶着那些久遠的回憶，翻湧着逼仄在他眼前，讓他不得不重新拾起。

原本之前的生活，他是在刻意催眠的。

特別在面對陳烨的時候。

溫劭知道自己欠了那個人多少，為了給溫敬報仇，他欺騙了那個人多少。

但他從來都不後悔，哪怕現如今兩人落到這樣的地步，相行如陌路，溫劭都從未後悔過。

因為值得。

拿自己的感情去換宋威的命，溫劭覺得值得。

人生的每一步路都在于自己的取舍，有舍有得，才叫生活。

更何況現在他知道了陸君應的事兒，溫劭越發覺得，自己是沒有做錯的。

他和陳烨不過是一段感情，失去了就失去了，但陸君應和溫敬，卻是再也回不來的。

如若不報仇，陸君應的死，溫敬為陸君應的死，只要想起這點，他這輩子都不會感到安生。

所以他沒有選擇。

所以他選擇犧牲自己。

離開的這幾年，溫劭無數次想過他和陳烨重逢的場景，也許冷眼相對，也許劍拔弩張，但怎麽也沒想到，陳烨是沒有恨意的。

他站在他面前，會那麽平靜，連一絲恨意都不曾表現出來。

如若不是之前幾次的咄咄相逼，在看到他憤怒的樣子時自己心裏竟然也有一陣變态般的快感，溫劭不願承認，只有在傷害他時，他才能在那種痛中感受到撕裂般的快感。

三年前的很多事情他都已經忘記了，他忘了陳烨對他的溫柔，忘了陳烨一次次容忍他被他壓在身下，也忘了陳烨被他傷過之後露出隐忍又倔強的樣子。

時間是把鋒利的刀子，在殺死對方的同時，也殺死了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休息下來感覺比之前還忙哈哈哈，今天做了一天的冰皮月餅用來送人，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