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陳烨是在吃早餐的時候知道消息的，等了好一會兒溫劭還沒下樓，他有些不耐，正好看到小五從樓上下來便轉頭讓他叫一聲溫劭。

小五有一瞬的愣住，頓了一下才吞吐地開口道，“那什麽，劭哥應該沒在房裏吧……”

陳烨沒注意他的語氣，只是道，“沒在房裏還會去哪兒，你上去喊他，讓他快點，這早餐都涼了。”

他們昨晚例外的沒在一起睡，這還是這幾個月來兩人第一次的分床，溫劭身體有些不舒服，早早就回卧室睡下了，陳烨倒也沒說什麽，想着這幾月來終于舒坦一次，卻在半夜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了，睜着眼看着天花板和吊燈，幾次忍住要去敲對方房門的沖動。

習慣這個東西，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童輝這個時候正好經過小五，看到他為難的樣子順便替他回答了，他看着陳烨道，“烨少，溫劭很早就出去了。”

陳烨有些愣住，看小五吞吞吐吐的樣子，又去看童輝一臉淡漠的表情，甚至是帶着冷漠和輕微的不屑，陳烨以為是錯覺，便問着，“他什麽時候出去的？”

溫劭出門不會不和他說，除非是碰上什麽事兒了。

童輝聲音漠然，“烨少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陳烨被他反問也是一愣，小五在一旁喊了一聲童輝，警告的意味很濃。

陳烨看他倆這個樣子愈發疑心，皺起眉問着，“怎麽回事你倆？溫劭怎麽了？”

童輝沒給小五任何面子，從樓上走下來對着陳烨道，“烨少，溫劭一早就去替威叔接貨了。”

陳烨霍地站起，眼睛直直盯着童輝，“你說什麽？”

童輝垂目，注意到陳烨手指有些發白，卻還是繼續道，“溫劭替威叔去邊境接貨，一早就走了，”童輝對上他的眼，說，“我以為你是知道的，烨少。”

有那麽一瞬間，陳烨大腦像是突然失去了反應，似乎聽不懂童輝說的接貨是什麽意思。

半響，他才閉了下眼，開口問，“威叔在房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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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擔心地叫了一聲烨少，陳烨卻像是沒有聽到，童輝也不知道陳烨反應會如此之大，一時有些愣住，不過還是點頭道，“在的。”

陳烨眼裏沒再容得下其他人，一步步朝着樓上走去。

宋威告訴陳烨，他說，是溫劭自願的，他來找過我，希望我給他一個機會。

陳烨認真聽着宋威說的每一個字，直到他說完之後，他才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陳烨轉身就要離開，宋威脫口叫住他，“烨少。”

“怎麽了，威叔？”陳烨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但這樣的平靜卻讓宋威隐隐的有些擔心。

他看了陳烨一眼，斟酌着勸慰道，“還記得你小時候，威叔給你講過的故事嗎？”

陳烨平靜的臉色忽然黯了一下，他明白宋威想說什麽，避開他的目光，他說，“我知道的，威叔。”

“都說将心比心，但你別忘了，有些人的心，是怎麽也捂不熱的。”

這麽長的時間，陳烨對溫劭怎麽樣，宋威都看在眼裏，他雖然不說，但知道陳烨是動了真心的，所以哪怕溫劭背着陳烨來找他時他也沒有對陳烨說。

有些事情，他希望陳烨自己去明白，有時候過度的殘忍，反而是一種解脫。

宋威清楚溫劭是個人才，但他更清楚的是，溫劭接近陳烨，接近自己，一定是有所目的。

在他沒有弄清楚原因之前，他是絕不會放心讓溫劭跟在陳烨身邊的。

所以溫劭主動對他示好，表示願意和他做事時，宋威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

因為他知道，溫劭這個選擇，無疑是放棄了陳烨。

“威叔，既然他做出選擇，那從此以後，這個人就和我無關了，你怎麽用他，都和我無關。”

宋威看着他點頭，道，“你能說出這句話，威叔也放心了。”

陳烨掩了房門離開，胃裏忽然一陣翻湧的難受，方才吃下去的早餐此時像堆積物一般全梗在喉嚨裏，難受得想吐。

忍住全身上下傳來的痛意，他知道這是過激反應，靠在牆上點了一支煙抽，眼眶裏的熱潮才漸漸褪去。

他一直以為，他是了解溫劭的。

哪怕那個人表面看起來冷硬孤傲，卻是真心對他，陳烨看得出來，溫劭對他的感情，不可能是假的。

可他怎麽也不會想到，溫劭這幾個月的反常，竟然會是施舍。

溫劭給他的那些東西，不過是抛棄之前的心有愧疚。

就如同家裏圈養的貓狗，在丢棄之前都會百般順心，不過是為了心安，溫劭那麽對他，不過是為了抛棄之後的心安。

多麽諷刺。

他自以為是的了解被溫劭用如此直白的方式撕碎一地，空氣中紛紛揚揚的，是他對溫劭的所有感情。

陳烨靠在牆上，看着地上的灰燼，嘲諷地笑了。

下午吃飯時大家都小心翼翼不敢亂說話，空氣裏彌漫着稀薄的空氣，仿佛一戳就破。

就連平日裏喜歡吵鬧活躍氣氛的小五，此時也乖乖閉上了嘴。

只剩下碗筷觸碰時發出的清脆響聲。

溫劭推門進來時，所有的目光都瞬間聚集在他身上。

只有陳烨，仍舊是低着頭，在吃飯。

腳步遲疑了一秒，他才夾裹着一身寒氣走到宋威面前，叫了一聲威叔。

此時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刻，哪怕四季如春的城市，在夜晚也薄薄的飄起了風雪。

宋威擡眼看着他，溫劭立刻會意道，“都辦好了。”

宋威嗯了一聲，也不多問，只是吩咐阿姨添一雙碗筷，對着溫劭道，“辛苦了，先坐下吃飯。”

小五給溫劭讓了位置，和陳烨的距離，不遠也不近。

屋裏的人除了陳烨都和溫劭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溫劭坐下來，似乎也是餓了，目不斜視地看着碗裏的飯菜。

一時間房間又靜默下來，太過沉悶的氣氛。

陳烨似乎沒什麽胃口，吃了兩口就擱置了碗筷，也不說話，一個人上樓了。

溫劭埋頭吃飯，垂下了目光。

晚飯後宋威才把溫劭叫上二樓，雙手交疊地坐在茶幾旁，微微擡眼，“都辦好了？”

“都辦好了，”溫劭站在一旁，答着，“我把車停在倉庫裏待了一會兒才出來的，沒人發現。”

“很好，”宋威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下，倒了一杯茶遞給他，“你之前說那個廢棄的倉庫是喬三的，會不會不安全？”

“威叔放心，不會的，”溫劭喝了一口茶，很香的茶氣，他說，“我敢保證這個倉庫絕對是安全的，俗話說大隐隐于市，有些東西，越是暴露在陽光下，越是安全。”

宋威看他如此篤定的語氣也不再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道，“行，今天辛苦你了，明天帶阿口去認下位置，以後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阿口是跟在宋威身邊的人，除了童輝之外，他是宋威最信任的人。

溫劭聽宋威這樣說也就應聲道，“是，威叔。”

“不早了，你上去休息吧。”

宋威盯着溫劭離開的背影，微微皺了下眉，桌子上是冒着熱氣的茶水。

陳烨拉開房門，溫劭的身影因為突至的響聲有一瞬的停頓。

“房間裏有你的東西，你過來收走。”

說完這句話，陳烨便轉身回到卧室。

溫劭腳步頓了一下，才跟着進去。

他打開衣櫃，把溫劭的衣服都收在一起放在床上，背對着道，“其他的我也懶得理，我扔了你買新的吧。”

溫劭盯着他的背影，燈光照耀下的身影如同一幅勾在心頭的畫，他嗯了一聲，收了衣服擡腿就走。

陳烨卻忽然喊住他，“溫劭。”

這兩個字出來，彼此都有一瞬的失神。

昨日都還情意綿綿的兩個人，不過幾個小時的光景，卻變成了相顧無言。

壓抑住心底奔湧而來的陣陣酸楚，陳烨看着他道，“既然選擇了，你好自為之，我們好聚好散。”

溫劭拿了東西沒再停留地慌亂離開，陳烨看着他的背影，自始至終，他沒開口解釋過一句，也不曾說一句挽留的話。

他看他拿着衣服走出房間,終于心死如灰。

随後，是重重的關門聲。

死寂過後的靜默，陳烨忽然一腳踹上了卧室的房門，砰的一聲，伴随着胸口跳動的那顆心髒，徹底的碎了。

那天之後，兩人沒有再講過一句話，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也只是相逢陌路。

其他人雖不明就裏，但也不敢妄自猜測，只是看兩人越來越冷漠的關系，也就聰明的選擇避而不談。

陳烨越來越少下來和大家一起吃飯，都是阿姨做好之後給他單獨送上去，之前宋威還問過幾次，以為是他身體不舒服，但後面次數多了，也就随他了。

溫劭自從跟宋威一起做事之後，也就經常随宋威進出大大小小的場合，一些避不開的應酬宋威也願意帶着他去，就是擋擋酒也是好的，所以晚歸是常有的事，有時候醉得不醒人事，半夜才踉跄被人扶着回來。

小五扶他上到三樓，黑蒙蒙的一片，只得先去開了壁燈才往卧室方向走去，溫劭一路跟着他，腳步雖然跌跌撞撞，卻是異常安靜。

小五伸手去擰房門，背後的門忽然被拉開。

陳烨穿一件淺藍色的棒球衫，一條灰色毛呢圍脖，修身的黑色褲子紮進靴子裏，一看就是要出門的派頭。

小五轉身喊了一聲烨少，陳烨看着他點點頭，眼神掃了一眼醉得不清的人，頓了一下道，“我出去玩一會兒。”

他整個人情緒不是太高，擦身而過時，手心忽然就被握住。

一股逆流從腳底忽然蹿到心窩，因為手心傳來的溫度，陳烨忽然連邁步的力氣都沒有。

“別去。”

明明醉到眼睛通紅的人，此時卻緊緊握住他的手心，輕聲說了一句，“別走。”

醉了的溫劭，斂去平日的鋒芒，眉目之間有着淡淡的憔悴，看着陳烨的眼裏，也只剩下說不出的委屈。

心口一陣清晰的痛意，陳烨吸了吸氣，扭頭看着他，“你說什麽？”

溫劭掙開小五的手，那個樣子像是要去擁抱面前的人，卻是遲遲沒動，他說，“這麽晚了，別去。”

這麽多天，哪怕見面兩人也只當做陌生人，陳烨沒再和他說過一句話，溫劭也盡量避着他，此時此刻，他趁着醉意，竟是和他說了分手之後的第一句話。

眼前的燈光太過刺眼，陳烨扭開頭，想去掙開他的手，“小五，扶他進去。”

溫劭卻不讓他掙脫，狠狠抓緊他的手不放開，陳烨用另一只手去掰，溫劭急了，上前就要去抱他，“別離開……”

話還沒說完臉上就狠狠挨了一拳，陳烨甩了甩略微發疼的手，眼睛通紅，“溫劭，你現在這副樣子他媽的給誰看？”

他醉了的樣子是異常溫順的，沒有了平日的孤傲與冷硬，眉宇間只剩下顯然的落寞。

被打之後他似乎有一瞬的失神，愣在那裏半響沒有挪步，最後像是終于清醒過來，擡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又像是不忍心再望，垂下目光說了一句，“我醉了。”

他的聲音終于恢複了往日的低沉，踉跄着去推門，“對不起。”

溫劭沒有看到身後的人臉色蒼白，眼裏竟是心碎的模樣。

那一晚，陳烨玩得很瘋，最後是童輝把他從人堆裏找出來塞進車裏，陳烨坐在車上雙手掩面，低低說了一句，我難受。

可沒人聽到，那句話飄散在空中，連帶着他自己那些無法言喻的傷痛，一起破碎在空氣裏。

什麽也沒留下。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進入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