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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漸昏黃,不知名的樹木抖落一片光影,将未落的夕陽印染成薄薄的瑰色。
溫劭穿着灰色的夾克站在暗處,光線從淺瑰變為虛無,像鴿子的翅膀掠過溫劭的臉。
陳烨慢慢走向他。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有短暫的交流,随後是溫劭先轉移了目光,他說,“一起走走吧。”
兩人沿着街道慢慢走,溫劭一直在打電話,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所以刻意和陳烨避開了一段距離,直到打完電話,他才忽然轉向他,“我都忘了問你,吃飯了嗎?”
陳烨點了下頭,沒說話。
溫劭哦了一聲,說,“那咱們找個清靜點的地兒坐坐吧。”
“你找我什麽事?”陳烨沒有理會溫劭的建議,而是直接面向他,直白地問了一句。
“你确定要在大街上說?”
溫劭愣了幾秒,面色忽然變得有些沉,語氣也沒有了剛才的柔和。
陳烨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對着他身後的茶莊一揚下巴,“那就這兒吧。”
天色已經晚了,街道上陸續亮起燈光,溫劭看着陳烨的影子被路燈拖得細長蜿蜒,又擡眸去看他的背影,他今日穿一件黑色的風衣,幾日不見,溫劭覺得他像是瘦了些。
一個人站在那裏好一會兒,直到陳烨進去了,他才提步跟上。
原本以為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茶室,但進門以後卻發現環境難得的雅致清幽,也算是一個不錯的聊天場所。
陳烨點了一壺六安瓜片,看着溫劭道,“說吧,找我什麽事。”
“陳棣今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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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烨忽然開口打斷他,“我不知道。”
溫劭像是不樂意被人打斷,皺了下眉看着他問,“什麽?”
“如果你想問陳棣的事,我說我不知道,我也是剛接到通知才過來領人的。”
溫劭面露焦躁,他說,“我不是說這個。”
他爬了幾下頭發,換了個坐姿才對着陳烨繼續道,“你知道陳棣和華威搞在一起的事嗎?”
陳烨眼裏的驚訝轉瞬即逝,卻還是被溫劭及時的捕捉到了,他說,“你果然不知道。”
隔了一會兒,陳烨才垂目道,“我最近一直在辦童輝的事,這次究竟什麽情況,我還沒來得及弄清楚。”
溫劭想說,“等你弄清楚恐怕已經晚了,”但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對于面前這人,他的不動聲色都已經在三年前揮霍用盡。
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是為什麽,曾經還可以做到隐瞞和欺騙,但現在,他連最起碼的情緒隐忍都撐不住了,如若剛開始時還能虛情假意地寒暄幾句,但如今,他的涵養和風度統統都變成了刻薄。
重重在心底呼了口氣,他才重新開口,他說,“我們抓到陳棣時,他正和華威在一起。”
“什麽?”
“他倆從一輛車上下來,”溫劭從錢夾裏抽出一張照片遞到陳烨面前,指了指照片上的男人,問,“認識他嗎?”
陳烨看了一眼,搖頭道,“不認識。”
溫劭在對面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甚至連一個細微的動作都不放過,但陳烨表現得非常平靜,他說,“怎麽,這個人又和陳棣有什麽關系?”
溫劭把照片收了起來,說着,“他死前和陳棣通了電話,我以為,你起碼知道他是誰。”
陳烨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異常明顯,他說,“你現在是在審我嗎,劭隊?”
溫劭揉了下鼻梁,他說,“不是,我只是不希望被你當猴耍。”
陳烨啼笑皆非地看着他。
溫劭直視他,道,“我記得你之前告訴我,華威之所以綁架了溫昕,是因為他認出我了,想給我一個警告,我當時相信了你,陳烨,”溫劭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心裏數着節拍,平穩自己的情緒,他繼續道,“你要求合作,我也答應了,但今天我發現,華威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又何嘗談綁架溫昕?”
陳烨被他反問卻也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看着他道,“繼續。”
“你利用我打擊了華威,我其實沒關系,只要你願意,我給你利用幾次都無所謂,這是我欠你的……”
“你欠我什麽?”陳烨忽然打斷他,盯着他的眼睛問,“溫劭,你說你欠我什麽?”
溫劭一時語塞,看到陳烨的眼裏竟有些許的怒意,他忽然不知如何開口,是啊,他欠他什麽,一段感情,還是一顆所謂的真心?
溫劭忽然說不清楚,他到底欠了陳烨什麽。
“我欠你的太多,但我不後悔,”溫劭感覺到自己的嘴唇在動,他聽到他的聲音,說着,“如若時光回頭,我仍然會選擇報仇。”
“所以你不欠我,溫劭,”陳烨聽到他這句話忽然笑了,他說,“我确實是利用你打擊了華威,但這和我們以前的事無關,你不用把自己想的那麽長情,也不必硬把現在的事兒往過去上套,有些事情過了就是過了,沒了就是沒了,老是追究過去,連我都覺得虛僞。”
陳烨站起身看着他,目光冷漠,“我承認我利用你,但這對你、對你代表的當局百利無一害,華威是什麽人你我都清楚,聯手除掉他,拔掉這顆毒牙,不是很好?你又何必在這裏玩什麽舊情難忘。”
陳烨說到這裏眼裏閃爍出不屑與暗嘲,溫劭生生被刺痛了,他想開口解釋些什麽,卻發現這才是事實,哪怕他不願意承認。
這些日子來,“過去”這兩個字如藤蔓一般糾纏着他,在沒有重逢之前,他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就像陳烨說的那樣,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沒了就是沒了。
但再次遇到陳烨以後,那些感情與悸動,摻雜着悔恨與不舍,就像是死灰複燃,如同老房子着火,不可救藥,無法制止。
原來一直深陷過去無法自拔的人,是他自己。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空氣中浮動着靜谧,過了一會兒,陳烨站起身對着他道,“華威和陳棣什麽情況我會查清楚,你不相信我也沒關系,就這樣。”
“我不是這個意思……”溫劭忽然握住他的掌心,坐在那裏擡起頭看着他,說,“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想讓你小心一些,不管你信不信,這是我的初衷。”
陳烨不習慣被他握手,掙紮了下,卻再次被溫劭緊緊握住。
這麽多年,他都快要記不得他掌心的紋路。
“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搞砸事情,每次見你我都……”他的語氣有着挫敗,卻因為陳烨沒有再掙開而醞釀出隐秘的歡喜,他說,“我知道你不會去販D,我信你,所以你要小心華威,他還有什麽後招我們都不知道,有什麽事,你盡管來找我。”
說這番話實屬不易,陳烨甚至聽出來他的主動低頭與小心翼翼,想不到溫劭忽然就改了态度,摸不準他的心思,也不知他作何打算,只是抽了手掌對他點了下頭,說着,“多謝。”
看着他漸行漸遠,直到推門離開,溫劭才慢慢低下頭去,掌心的溫度尚未褪去。
就在那一刻,看着陳烨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腦海裏回想起剛才的那番對話,溫劭忽然意識到,也許他真的用錯了方式。
他不該那樣對陳烨。
無論他和陳烨走到哪一步,他都不該把自己的悔恨強加在別人身上,他不該那樣對待他。
他們已經錯過太多,如若沒有重歸于好的可能,那麽至少可以,給彼此一個重新認識的機會。
而現在,除了對陳烨冷嘲熱諷就是兇狠蠻橫,他怎麽就成了這樣?
重光在酒吧找到他時,他一個人已經喝的有三分醉。
坐到他身邊去,重光冷笑着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瓶,把手裏的鼻炎藥遞給他,說着,“怎麽,失戀了這是?”
“放屁。”溫劭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喝酒。
“不失戀你大半夜把我從家裏叫出來,閑得蛋疼?”重光脫了外套放在一邊,自顧開了一瓶酒和他碰杯。
兩人喝了有一會兒溫劭才艱澀地開口道,“重光,你說我是不是魔怔了?我就老想着他……”
重光笑着掃了他一眼,也不問他口中的“她”是誰,只是道,“然後呢?”
溫劭眼紅地看着杯裏的酒,低聲說着,“我忘不了他……”
這句話不像是說給別人聽,倒更像是喃喃自語,重光沒聽清楚他說的什麽,只是覺得今天的溫劭不太對勁,平日裏冷面孤傲感覺把誰都不放在眼裏,想不到也有認慫的一面。
“當初你問我,為什麽要放走陳烨,”溫劭轉頭看着他,眼裏盡是認真,他說,“我現在告訴你,我和他早在三年前就好上了。”
“什麽?!”重光一臉掩飾不了的驚訝,直直地盯着他問,“瘋了吧你?惹誰不好偏偏是陳烨?!”
“這他媽是能選擇的嗎?”溫劭心情不好地回了過去,仰頭喝下一杯烈酒,“我他媽要是能選擇,選誰也不會是陳烨!”
重光狠狠瞪了他一眼,只覺得有氣沒出撒,二十多年快三十年的兄弟,想不到竟然栽在了一個黑幫頭目身上。
重光終于知道為什麽之前溫劭在海棠城提及陳烨的反應會是那樣,果真是舊情難忘,當年說不定兩人就沒斷幹淨,現在剪不斷理還亂,他只擔心溫劭會承受不住。
他太了解溫劭,平日裏看着四平八穩的一個人,內心實則太過優柔寡斷,很多事情當斷不斷。
不了解他的人只看到他孤傲的一面,以為很多事情他不在乎,但其實很多時候,他只是把它積壓心底,反反複複折磨自己,這麽多年,重光早把他看透了。
所以當看到溫劭這副表情時,他就知道他是快撐不住了,溫劭不輕易在朋友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我沒法勸你什麽,”重光在心底嘆了口氣,拿過他面前的酒杯放在一邊,說着,“你這個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到時候又比誰都難受,這麽多年我以為你至少能改改你這個爛毛病……”
“我他媽不想聽你說教……”溫劭靠在沙發上,口齒不清地說了一句。
“你以為我想說?”重光怒其不争地瞪了瞪他,又踹了他一腳,“那就滾回去睡覺,其他的明天清醒了再說。”
溫劭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依舊自顧自說着,“我其實不想每次見面都冷嘲熱諷,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接受不了還愛他這個事實,重光,我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
重光知道他今天只是想找個人傾訴,便陪着他喝酒,聽他說。
“當年那件事是我對不起他,可我沒錯……宋威是罪犯,我抓他我有什麽錯……我哥就他媽他們給打死的……我不想愛他了,這三年來,我告訴自己忘了他吧,但重逢以後才知道,我還是忘不掉……我不想就這麽失去他……”
“我是不是挺他媽沒用的?”溫劭苦笑着喝完杯裏的酒,“他再也不會原諒我了,我利用他是真的,可我愛他……也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我,這只是虐溫劭的開始……我說過,這篇文我是堅持虐攻方針不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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