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鼎爐04
“拜見仙尊。”有人先起了個頭。
凝滞寂靜的氣氛一下就被打破了。
殿中衆人也紛紛反應過來,朝着岑堯恭敬地打了招呼:“道法仙尊。”
尉遲刃回過神,強自穩住心緒。
不眼見不能為實。
于是他朝五長老使了個眼色,想遣她先去清風院查探情況。
傳音是不成的。
道法仙尊強他太多,不止一兩個境界,很容易被聽見傳音的內容。
五長老得了眼色,卻不知道尉遲刃是什麽用意,只能原地幹着急。
尉遲刃見她動也不動,心底更有不快,心中罵道,他怎麽就找了這麽些蠢貨來充斬元門的門面!
“你後悔了?”岑堯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衆人聞言,不由疑惑地望向尉遲刃。
弟子為師父備下禮物,哪裏還有後悔的道理?這尉遲刃難道小氣到這等地步?
尉遲刃受八方目光打量,面皮也有些擋不住,胸中憤怒痛苦攪合在一起。
他是後悔!
他後悔獨留道法仙尊在主峰上了,他更後悔将王未初關在了清風院內。原本他想的是,将王未初留在身邊,免得被他人鑽了空子,更便于他時時刻刻去尋王未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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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曉得,卻是成就了王未初與師尊……
若早知王未初這樣都能勾得住師尊,他還不如舍下身段,也厚顏爬上師尊的床……
尉遲刃艱難地開口:“……不,只是,只是弟子備下了更好的禮物,還不曾給師尊看過。”
他本是想着,能與道法仙尊置身在他的小院兒中,面前倒着瓊蘇酒,周圍沒有旁的人,再獻上禮物,佐以真情流露的三言兩語,順勢重拾師徒情誼……現在卻是全被攪亂了。
尉遲刃心下甚至對三長老都有了一絲不滿。
何時不好呢?
偏偏挑在這個節骨眼,将王未初送了上前。
“不必了。”岑堯道:“沒有比之更好的禮物了。”
沒有比王未初更好的禮物了?
這話無異化作了尖刀,正紮在尉遲刃的心上。
尉遲刃面色越發難以維持。
衆人目光也越發怪異。
心底忍不住暗暗嘀咕。
雖說是備下了更好的禮物,但這既然送出了前頭那份,自然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這尉遲刃着實不會做人!
若換他們去做道法仙尊的徒弟,恨不得變着花樣給師尊送禮讨好他才是!
“……五長老,去将東西呈上來。”尉遲刃竭力壓着火氣道。
五長老這才醒神,立刻動了。
“先請師尊瞧一瞧……此物乃我嘔心瀝血為師尊備下。”尉遲刃面上擠出笑容。
五長老此時捧了個盒子上前。
衆人轉頭一瞧。
“這是上品靈石與幽冥海的萬年龜龜甲所鑄,其特性是可防盒中之物靈氣外洩,又防止其受外物侵蝕變異。”
“那盒中定然是罕見的寶物了!”
幾人忍不住議論出聲。
尉遲刃聽見他們低低的議論聲,心下這才覺得舒服多了,面上也終于露出了點真誠的笑意:“師尊請看。”
話音落下,尉遲刃打開了手中的寶盒。
一股強橫的妖氣,驟然橫掃了整個大殿……
“幽冥海黑龍的氣息!……分神期的修為!”
“那裏面放的是什麽?”
“……龍筋!”
“尉遲刃把一條元嬰期的幽冥黑龍扒皮抽筋了?”
“此物若是煉化,必是一件大大的寶器!”
“是啊,以昆侖之力,要煉化它還不容易?”
聽着衆人絡繹不絕的驚嘆聲,尉遲刃心下更覺得了舒服許多。
這東西的确不是凡物。
但要說弄到它花了多大功夫,倒并非如此……
這黑龍早已死了多年,他是靠着先前吞下的妖丹,找到了那妖獸的洞穴,從那裏獲得的。
但只要他不說出去,衆人就只會以為,是他親手弄到的,花了很多心血,對待師尊這份心,實在可歌可泣!天地可鑒!
而岑堯卻只淡淡掃了一眼:“如此俗物,怎及他半分?”
尉遲刃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了。
殿中衆人也不免收斂了神色和議論的聲音,心道,這便是他們與道法仙尊的最大不同了。
也是,道法仙尊什麽樣的寶物不曾見過?又怎麽會看得上這樣的玩意兒?
反倒是他們太不穩重了,顯得沒見過世面似的。
只是另一個疑問,很快纏上了他們的心頭。
連分神期的幽冥海黑龍的龍筋都不及前頭的那份禮物,那……那先前尉遲刃獻上的又該是什麽樣的絕世寶物?
所有人都心下癢癢得厲害,恨不能親眼一睹,也好叫他們開開眼界!
“……師尊不喜,那我改日再另備上一份。”尉遲刃勉強道。
這才不過一會兒工夫下來,他的心情已經是一下跌入谷底一下攀上雲霄,來來回回,折磨得他煩躁至極。
鼎爐之事不能曝于人前,尉遲刃想來想去,也只能先忍下。
“我欲再宴請諸位道友共飲論道,師尊……”
“我四下走走。”岑堯道。
又是四下走走?
尉遲刃面皮微微抽動,疑心道法仙尊是又要返身去尋王未初。
師尊連在殿中多停留都不肯,他此行前來,便是為了告知,他很滿意王未初?
還有那些仙草……師尊應當是看不上這些玩意兒的。可他盡數取走,是為了誰?
必是為了王未初!
尉遲刃越想越覺得有把刀子在攪他的五髒六腑,可他從來好臉面,便是心底猜測再多,也不敢表露出分毫情緒。
尉遲刃躬身道:“師尊請……”
岑堯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衆人不知就裏,還暗暗感嘆,尉遲刃除了小氣些,待道法仙尊倒是分外恭敬的!
尤其百花門的長老,更高看尉遲刃一眼,當下主動拱了拱手,真要與尉遲刃論道。
論個屁的道。
尉遲刃心下罵了一句,面上卻是挂起了笑容。
岑堯離開後。
尉遲刃坐立難安。
正因為不曾親眼見到,腦中的聯想就越來越抑制不住……
這是一種折磨。
尉遲刃叫住五長老:“你去清風院。”
同時将打開清風院陣法的法子,交給了她。
五長老愣了下:“您是要我去看那個鼎爐嗎?”她不太記得那個內門弟子叫什麽姓名,只記得他是個鼎爐。
尉遲刃點了頭。
想說,若是瞧見道法仙尊在裏面,不要忤逆道法仙尊的意思。
但話到了嘴邊,尉遲刃又說不出口。
這等同于昭告天下,他的人,讓別人搶了先……
“你去吧。”尉遲刃冷聲道,多的話一句也沒有說。
五長老領命,悄悄離開。
她按照尉遲刃的吩咐施法……
“怎麽沒動靜?”
五長老疑惑的話音剛落下。
一股極為強悍的力量,重重拍回在了她的身上。
她喉頭一癢,吐了口血。
剎那間,有種五髒六腑都幾乎要被拍碎的錯覺。
怎麽會這樣?!
五長老踉跄着爬起來,給尉遲刃發去了一道求救符,随後緊緊盯住了面前這扇門,不敢有絲毫懈怠。
尉遲刃立即便收到了,他臉色一變,登時站起了身。
殿中衆人不明所以:“尉遲門主,可是出什麽事了?”
“無事,只是突然憶起,園中有幾只炎鳥和地貘還不曾喂食……”尉遲刃說着站起了身。
衆人一聽,炎鳥、地貘,都是珍稀靈獸!
怕也是從昆侖得的吧?
若是換在他們門派中,也早忙不疊趕着去喂食了,他們哪裏還有阻攔的道理?
“那門主快去罷!”
“嗯。”
尉遲刃走出大殿,當下不再掩飾面上神色,面色黑沉地朝着清風院靠攏而去。
……
王未初吃了仙草,就見那位道法仙尊離去了。
他心下松了口氣,只當昨日是這位仙尊一時昏了頭了,之後興許不會再來了。
不過留給他的好處,倒是實打實的。
盡管他哪怕進入了融合期,也依舊不是尉遲刃的對手,但他總要抓住一切自己所能抓住的東西。
于是王未初體力、精力都恢複後,便坐下來認認真真打坐,以鞏固剛剛提升的境界了。
也不知是什麽緣故,他這回入定極快,只是斬元門內的靈氣卻好似變得稀薄了……吸取起來竟有些困難。倒遠遠不如他吸道法仙尊時來得快……呃。王未初及時打住了這個危險的念頭。
他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一股強大得不容忽視的氣息,陡然籠罩住了清風院。
這并不是對方刻意為之,而是兩者境界差距如同天塹帶來的天然壓制。
道法仙尊來了。
王未初霎地睜開了雙眼。
“如何?”岑堯問。
王未初本能地臉紅了下。
他并不知道道法仙尊問的是什麽,但還是依照自己的理解答道:“好多了。方才又試着鞏固了一下境界……斬元山上的靈氣似乎突然變少了?”
岑堯伸出手,虛空一抓,便抓出了三顆珠子。
他走到王未初身邊,将那三顆珠子放在了王未初的掌中。
珠子觸手清涼,裏頭似有一團團雲霧游走。
王未初過去是不識得什麽寶物的,但到底跟着尉遲刃的時間不短了,他立時就認出了這是什麽東西。
“……聚靈珠?”
“嗯。”岑堯頓了下,道:“斬元門的碎了。”
原來如此!
但是斬元門的聚靈珠為何會碎?
“這些……”王未初猶疑出聲。
“給你。”岑堯淡淡道:“你拿它作手串也好,放在儲物袋中也好,拿來鑲鞋面也好……”
誰拿這東西來鑲鞋面?鑲了也不敢穿出去吧。
能被那些羨慕嫉妒恨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活活淹死!
王未初捏了捏聚靈珠,能清晰感覺到靈氣流轉吸入的速度陡然加快了,比過往在斬元門中修煉時的感覺還要勝過許多。
畢竟是三顆啊……
道法仙尊就這樣随手給他了?
他突地想起一件事:“……斬元門中的三元聚靈珠,也是仙尊給的?”
“嗯。”岑堯道:“我捏碎了。”
“……”
原來是這麽碎的!
那尉遲刃還不得心疼死?
王未初覺得有些解氣。
只是他想來想去,也想不通道法仙尊為何要這樣做。
“你繼續入定罷,不必管我。”岑堯就靜靜立在那裏。
他怎麽好真将堂堂道法仙尊丢在那裏?
掌中的聚靈珠傳遞來了更多的靈氣……
算了,還是就丢那裏吧。
修煉更重要。
王未初抛開羞恥心,又閉上了眼。
其實沒有比眼下更适合修煉的時刻了,他手握三顆聚靈珠,身邊又站着一位大乘期的大能。有這樣的保駕護航,他在修行途中,任何意外都不會出。
這真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機遇。
……
他閉上眼後。
自然也并未發覺到,岑堯如何用目光将他從上至下,一寸一寸描繪而過……
尉遲刃抵達清風院外,五長老已經站立不住了,她一把揪住了尉遲刃的衣擺,戰戰兢兢道:“門主,陣法有異……”
她身在斬元門中,何時吃過這麽大的虧?
尉遲刃皺起眉:“有異?”
他施了個法。
門上毫無動靜。
“打不開?”尉遲刃眉頭皺得更緊,還不等他再追問五長老,一股更為強橫的力量驟然反彈回來。
五長老連忙飛遠了躲開,激動地喊道:“就是這個!方才就是這股力量将我打傷……”
被拍了個正着的尉遲刃,喉頭一甜,也嘗到了血腥味兒。
五長老沒吃過這樣的虧,他又何曾吃過?
自從拜入昆侖,他的人生就從此寫滿了一帆風順……直到今日。
尉遲刃心下大怒,再度施法。
仍舊打不開,并且那反彈回來的力量,一次比一次更強橫。他只得飛身躲開,好不狼狽。
“門主,怎麽……怎麽辦?”五長老都結巴了,“難道是有什麽了不得的人物,盯上了咱們門裏的鼎爐了?”
尉遲刃面色陰沉:“是師尊。”
這般手筆,只可能是道法仙尊了。
“什麽?”五長老變了臉,“道法仙尊發現那個鼎爐了?”
豈止是發現了。
若他沒猜錯。
只怕是将人都侵占了。
“你先回去。”尉遲刃吩咐道。
接下來的話,不能叫旁人聽見。
五長老并不想走,但她也怕道法仙尊。
若說昨日她還不知這道法仙尊究竟有多厲害,今日便領教到了……她只得退下,怕一會兒連道法仙尊的面都沒見到,就先被那股莫名其妙彈回來的力量拍死在這兒。
那可就真是滑稽了!
五長老退下後。
尉遲刃才取出了昔日昆侖所用的傳音符。
“弟子有一事不明,要請教師尊。”尉遲刃的聲音在岑堯耳邊響起,打攪了他看王未初。
岑堯不快地走出去。
門也就是在這時候終于打開了。
尉遲刃一擡頭,就能看見岑堯立在院中的身影。
他攥緊了拳頭,這才走了進去:“……師尊。”
王未初對尉遲刃的氣息、聲音熟悉萬分,當下就從入定的狀态中抽離了出來。
他恍惚了一下。
尉遲刃來了?
緊跟着那絲恍惚就消失了,轉而是更深的憎惡痛苦,還有一絲不知所措。
道法仙尊還未離去,卻又與尉遲刃撞個正着,……他二人乃是師徒,而他不過恰巧撞上道法仙尊罷了。
接下來會如何?王未初實在想不出來。
只覺得應當不會是好事。
王未初翻身下床,卻是腿一軟。
鼎爐便是時時刻刻都處在可雙修的狀态……他境界大進,又吃了仙草,才暫且按下了那種難堪的滋味兒。只是沒過去多久,就又糾纏上來了。
他艱難地往前走了幾步。
最後還是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
不過幸好,外頭的人瞧不見他,他卻是能聽清外頭的動靜了。
尉遲刃壓下怒火與妒意,語氣誠懇道:“早知師尊喜歡這樣的,我便多備幾個鼎爐,獻給師尊就是。天香門知曉後,只怕也會忙不疊往師尊跟前送呢。”
天香門是有名的專出鼎爐的宗門,門中各個女修士莫不都是豔麗動人。
王未初咬緊了唇,心下極度羞惱。
天香門中人乃是自願。
可他呢?
尉遲刃果真是發現了。
這就主動要給道法仙尊獻鼎爐了。
在尉遲刃眼中,他便也如同一件物品吧,說送便能送出去了。
王未初越想越覺得憤怒,只能攥緊了手中的聚靈珠。
聚靈珠物随主動。
王未初心境有變化,那聚靈珠聚靈的動作也就變得幅度更大了。
尉遲刃臉色微變:“師尊放了新的聚靈珠在山中?”
總不會是送給了王未初吧?
岑堯冷淡睨着他:“我不喜鼎爐。”
尉遲刃一頓,也忘了繼續追問聚靈珠的事。
他面色難看地心想,不喜鼎爐……那難道是喜歡王未初嗎?
絕不可能!
尉遲刃壓下心中的猜測,再度出聲道:“師尊難得瞧上一樣東西,按理弟子不該有所推辭……只是,只是師尊有所不知,此人與我……”尉遲刃本不想讓道法仙尊知道這些。
但是相比較起,道法仙尊與王未初好上,将他丢到一旁。
尉遲刃也只能扯下臉皮不要了。
“此人一心傾慕我……這……”尉遲刃露出為難之色,然後才又擡頭朝面前的白衣男子看去。
只是這一瞧,尉遲刃就被釘住了。
岑堯的目光冰冷,淺色的眼眸裏,透出了點點森然的味道。
尉遲刃竟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捏死他,不過是便宜他。
岑堯在心中如此反複念了幾遍,才壓下了妒火。
尉遲刃不知這些,硬着頭皮又往下道:“若師尊當真喜歡,不如我與師尊共享之……”
這是他方才腦中冒出的想法,仔細想想,竟覺得是最最合适的,再想想,便還有些期待……若能借此拉近他和師尊的關系,他便也不與王未初計較了。
王未初緊咬住了唇,剎那間用力之大,很快就破了皮。
尉遲刃!
他發覺自己從未将這個男人看清楚過。
這個男人從一開始便是利用他,那些示好、付出,都是為了将他煉作鼎爐。他以為這就已經足夠惡心了。
沒成想今日尉遲刃還能說出更惡心的話……尉遲刃竟要将他共享給道法仙尊?
王未初緊緊掐着手掌,死死盯住了外頭的道法仙尊。
他是真的怕。
他怕仙尊點了頭。
那他就當真再無翻身之日了……
尉遲刃的聲音卻是突然停住了,臉色突然間變得青紫。
他雙腿懸空,仿佛被人鎖住喉嚨生生提了起來。
但細看道法仙尊,他雙手垂在身旁,姿态高冷,別說動手了,就連衣角都沒翻個弧度起來。
王未初聽見他冷冷道:“你算什麽東西?也配?”
尉遲刃臉色大變,眼中填滿了不可置信與羞憤。
師尊怎會對他出手?
是,是了……強者都一貫霸道,豈有和他人同享的道理?
可也不該……“唔呃。”
尉遲刃越發難受。
王未初就眼看着在斬元門中,意氣風發,強勢至極的尉遲刃,模樣狼狽,竟是毫無還手之力。
在道法仙尊的面前,他和三長老似乎沒有任何區別。
都是道法仙尊輕一動手,就能挾制住的對象。
王未初驚呆了。
半晌,王未初才緩緩吐了口氣出來。
……沒點頭就好。
至于尉遲刃,他心下是再難升起半點心疼了。尉遲刃都從未心疼過他的境遇,更冷酷地擡手送他入地獄,他又怎會大度寬容呢?
院內,尉遲刃艱難擡手,又掐了個昆侖的傳音符。
他被扼着喉嚨,那傳音符什麽聲音也未傳出來,但這無異等同于一種求饒的方式……
“啪”,尉遲刃跌落在了地面。
他埋着頭,面上神色不顯,啞聲道:“……多謝師尊饒我一命。我方才的話冒犯了師尊,是我之過。請師尊在斬元門多留幾日,我必每日細心侍奉師尊,以償還今日之過。”
王未初又一次驚住了。
只不過這回是被尉遲刃的能屈能伸驚住了。
不,倒也不止是能屈能伸。
聽尉遲刃往日的口吻,便能知曉他極度崇拜道法仙尊,自然不會輕易和道法仙尊翻臉。
王未初掐了掐手指。
如此一來……
他還是危險的。
岑堯也多打量了尉遲刃一眼。
這人有野心,天生慕強,報複心極重,又舍得下身段和臉面……倒是比程叔文和岑青元強出不少。
但那又如何?
岑堯道:“再留十四日。”
尉遲刃心下狂喜,倒也不去想為何師尊性情善變,一面給他臉面,一面又下手毫不留情……
王未初倒是掰着手指頭一算。
十四日?
再加上昨日,一共十五日。
道法仙尊是為了他留下的?
王未初一怔,但又覺得這樣想實在太過自作多情。
若說他當真給道法仙尊做了鼎爐也就罷了,偏偏他們二人雙修時,淨是他一人吸道法仙尊的靈氣,便是脾氣再好的,也不會心甘情願、自降身段,來供他一個鼎爐吸取。
尉遲刃不敢再正面忤逆岑堯,便只好忍下了心頭萦繞的綠意,和被人搶了鼎爐的不甘。
他笑道:“不打攪師尊。”
這才退了出去。
門當即在他面前關上了。
尉遲刃咬了下牙。
倒也無妨。
從師尊這裏無從突破,那便從王未初那裏着手。
他先前待王未初極好,王未初心下必然還對他存有一絲溫情幻想,他只消拿出往日三分演技,就能再将王未初哄住。到時候王未初若是不肯跟師尊,想必師尊也無話可說,不快之下,興許還要如随手拍碎聚靈珠和影壁一樣,要将王未初也拍死。他屆時再出來假意阻擋一下……王未初自然再度對他死心塌地。
尉遲刃打算得極好,只是再想到那聚靈珠,胸口不免有些悶痛。
他在昆侖多年,才只得一顆,如今還碎了。
王未初卻是得了三顆。
不想了。
尉遲刃飛身離開。
等回到殿中,尉遲刃便命弟子送走了衆賓客。
五長老問他:“門主,事情如何了?”
尉遲刃自然不會說自己的狼狽之态,便笑道:“師尊愛護我。”
只一句帶過。
五長老聽罷,信以為真,大大松了口氣。心道斬元門得這樣厲害的人物庇佑,将來何愁不昌盛?
這廂岑堯返身回到屋內,伸手将王未初抱了起來。
“不敢勞煩仙尊,我自己……”
岑堯按了下他的唇,将他的話封了回去。
“你很燙。”岑堯說着,掀起了他的一角衣袍。
王未初低下頭,不大好意思地道:“是、是……又發作了。”
道法仙尊身上的氣勢叫人難以抵擋,兼之他先後見過了道法仙尊殺死三長老,又制住尉遲刃的模樣,便連道法仙尊在床榻上縱欲強勢的模樣也都見過了……
這會兒面對他,王未初便暫且将尉遲刃的混賬舉止忘到腦後了。
再有昨日的初嘗歡愉,他到底年輕,便本能地有些食髓知味。
于是他貼着道法仙尊,就不自覺地想要将對方纏得更緊些……
王未初抿緊了唇,竭力遏制着沖動。
随後他聽見頭上傳來了聲音:“你可有道號?”
王未初幹巴巴地道:“還未起道號。”
昨日之前,他才不過是個築基期小修士,哪有資格起道號?
岑堯道:“道法是我師父為我起的道號。”
嗯?
王未初擡起頭。
“我踏上修仙之路前,原名岑堯。”
王未初更愣了。
心道,為何要告訴他這些?
王未初仔仔細細一想,修真界中似乎還無人知道道法仙尊的真實姓名。
卻是他先知道了。
心下不免浮動起了一點怪異。
岑堯将他的腰扣得更緊,又問:“怎麽流血了?”
什麽?
王未初舔了下唇,舔到了一點鐵鏽味兒。
岑堯道:“擦一擦。”
王未初便也不想擡起手,要給自己擦擦。
……道法仙尊興許是見不得這樣的畫面罷?會覺得他唇上帶血,髒?
只是王未初的手還未靠近,岑堯便當先吻了下去。
并不似昨日床榻上那樣強勢兇悍,這會兒他輕輕舔吻,一點一點……
王未初這才明白他口中的“擦一擦”,是如何擦的。
仙尊吻得有些溫柔。
溫柔……
王未初頓了下,直覺自己真是感覺出了錯。道法仙尊此人怎會與“溫柔”二字扯上關系?
且看他昨日怎麽對待三長老的,便知這與他無關了。
王未初忍不住勾住了岑堯的腰,只覺得一時胸口也好,身下也好,都倍覺空虛難耐,急需要什麽去填滿。
岑堯便也順勢将他按在床榻上,還不等天黑,就又解了他的衣帶。
道法仙尊的力道極大。
王未初有些受不住,但偏偏身體又盼着越用力越好,如此才覺得纾解更舒服。
他漸漸渙散了眸光,只拽住了岑堯的袖子,且忍住了羞恥。
岑堯湊在他的耳邊,低聲問:“今日便至心動期如何?”
王未初聽了只覺得跟胡話差不多。
……他方才從築基,一舉跨過開光期,邁入融合期。境界本是越往上,越是攀升艱難。他怎麽可能雙修一場,便又邁入心動期?
便是抓了十個八個鼎爐來吸取,也沒有一日功夫就可達成的。
于是他将岑堯的袖子揪得更緊,死死抿着唇,沒有說話。
他怕開口。
他一開口,意思未必能表達清楚,破碎的聲音是先散得滿屋子都是了……而後冷冷淡淡的道法仙尊,便會陡然更用力了。
這一日下來,王未初連日夜都分不清了。
但當他醒來又睡去,睡去又醒來,也不知多久,再重新嘗到仙草時……
他睜開眼,艱難地爬起來,只覺得前兩日的難耐痛苦似乎又減輕了一些。精力更是得到了更快的恢複。
他三兩下吃了仙草,倒也不計較自己這會兒看上去跟吃草的兔子差不多。
“……仙尊,幾時了?”王未初一出聲,先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的嗓音已經嘶啞得不成樣子了。
于是岑堯擡手又往他嘴邊喂了些仙草。
王未初原本還不好意思,但一想到這些都是尉遲刃精心種植的,便也将這些也吃光了。
氣死尉遲刃才好呢。
“第三日申時。”
第三日……
王未初差點被嗆住。
他撐着岑堯的膝頭,便要翻身下床。
這回倒是沒有再雙膝一軟了,雖然渾身上下都難免有些酸軟,畢竟他們搞起來不止一兩日……但到底是站穩了。
這一站穩……
王未初驚愕地扭頭:“我、我突破至心動期了?”
雖然這回只是突破至了心動三層,但也足夠令人驚駭了。
王未初越發臉紅。
……想必他沒少吸道法仙尊。
岑堯道:“是。”“但你境界不穩。”
王未初點點頭,也知道提升境界靠外力是不如腳踏實地來得穩固的。
“斬元山後有一處小秘境,你可知?”岑堯問。
王未初點頭:“知道的,門內弟子每月都要前往歷練……”王未初皺眉一算:“好似,好似就這幾日便該要前往歷練了。”
他被三長老困了太久,都險些忘記這些事了。
不過如今應當也輪不到他去歷練了……誰叫他是鼎爐呢?
“我領你去。”
王未初心下驚喜萬分,他舔了舔唇,還是不大敢相信:“能去嗎?”
“能。”
岑堯擡手一揮,旁邊的桌案上又出現了幾道菜肴:“你先吃。”
“我已至心動期,辟谷也無妨了。多謝仙尊好意。”若是與修行相關的,他厚着臉皮也要占便宜,因為只有提升自身修為,方才能在修真界中站穩腳跟,不再受他人拿捏欺辱。
但這些玩意兒,他就不好再占便宜了。
王未初拿不清岑堯的心思。
只是想到尉遲刃先前也是将什麽好東西都給他……他便免不了杯弓蛇影。
“并非是俗物。碧梗米是靈泉煮出來的,蔬菜是昆侖山上種出來的,肉是靈獸肉。”岑堯細細為他解釋道。
斬元門中從未這樣奢侈過。
王未初聽得口水直流。
王未初這才乖乖走過去坐下,張嘴吃了起來。
唔,這樣一桌靈氣充裕的菜肴,不知能撫平身體中歷練秘境、沖擊境界,再有鼎爐湯藥導致的多少暗傷……
岑堯就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着他吃。
……也不用他喂了。
岑堯捏了捏指尖,心下多少有些不快。
“好了。”王未初放下碗筷。
“你原本住在何地?”岑堯問。
王未初老老實實地答了。
“去收拾行李。”
聽這話,道法仙尊便是真要帶他去歷練了!
王未初舍不得拒絕這樣好的機會……
修為才是自己的。王未初在心下反複念了好幾遍,這才點點頭,跟着岑堯往外走。
院門自己就開了。
王未初一路暢通無阻地跟着岑堯來到了他曾經居住的第三峰。
第三峰上居住的皆是內門弟子,偶爾才會有外門弟子上門來拜會、伺候師兄師姐。
王未初踏足這裏,竟然有恍若隔世之感。
正怔忡間。
“王未初?”有人駐足,驚叫道:“你這些日子去哪裏了?”
王未初心下苦笑。
去受折磨了。
那人不等他出聲,疾步走上前,道:“你許久不曾露面,你可知明日便要去小秘境歷練了?你不知落下多少功課了……”
那人說到這裏,話音戛然而止。
他面上神色驟然大變,震驚到了極點。
“你你……你境界提升了?”
他查探不出王未初境界提升到了何等地步,但對方的威壓分明比他高了。
他站在王未初跟前,竟然有種喘氣不順的感覺。
“可是門主又給你私授了?”那人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問出聲。
過往這些人也會這樣打趣王未初,王未初那時聽了,還會不好意思地笑笑。
如今聽在耳中,卻覺得說不出的惡心。
王未初抿唇道:“不是。”
那人面露不快:“……是就是,何必藏着?快與我說說,你如今是什麽境界了?已是開光一層了是不是?”
王未初回頭去看岑堯。
道法仙尊就立在那裏,師兄卻對他并無反應,想來不知是施了什麽法術,叫旁人暫且注意不到他。
“境界提升了都不願告訴我們麽?”對面那人再度出聲,他笑道:“怕什麽?明日去小秘境有三長老座下的首席大弟子領路,我們也不會求助于你,指着你來幫我們過秘境的。”
三長老的大弟子。
王未初擰了下眉,淡淡道:“已是心動期了。”
“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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