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鼎爐20

王大伯躬着腰,又親自送着一行人往外走。

這行人中為首者,身着明黃色衣袍,頭戴金冠,一身尊貴之氣。但此時,他卻颔首一笑,道:“不必送了,今日雖未得見仙尊,但已聞仙氣……”

“是、是。恭送陛下。”王大伯口中應聲,目送着他們走遠。

自那日王川,也就是王未初的堂兄,認出了白衣男子的身份後。王家上下就誠惶誠恐地将人供起來了。

王父去上朝時,就那麽不經意地說漏了嘴,提及王未初如今已是金丹期……登時滿朝文武都被驚呆了。當日便有大臣往家裏來拜會了。此後每日,王家的客人絡繹不絕,幾乎要将門檻都踏平了去。

轉眼半年過去。

昨日國師方才登了門,今日便迎來一國之主了。

那位道法仙尊并不見人,有時候來的客人甚至連王未初的面都見不上。

這些賓客倒也并不挑剔。

小院兒中撐着一把傘,那把傘通體泛着晶瑩的光,傘面似玉鑄。

傘下再擺一張桌,兩把椅子。

仙尊說是供王未初遮陽用。

王父還忍不住嘀咕,這修真之人,都能呼風喚雨了,怎麽還這樣講究?

那些來的賓客,總是第一個先瞧見這把傘。

當下直呼仙氣撲面!

于是在此停留多時,便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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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國大行修行長壽之道,王父自知資質愚鈍,不求長壽,自然也不懂得這東西有什麽稀罕。

不過他卻懂得,那位仙尊,為他兒随手掏出來的東西,都能叫外人向往膜拜。

王父往那院子走回去。

院內傳出一聲極輕的推門聲,岑堯和王未初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只見王未初的堂兄王川正躲在拐角處,叫王父撞了個正着。

“你作什麽?”

王川結結巴巴,答不出來。

他幼年時與王未初算不得親近,眼瞧着無數人都慕名前來拜會他的堂弟,他自然也意動。只是始終找不着上前的機會。

此時院內,王未初在傘下落了座。

“凡間的食物還是多有可取之處的。”岑堯淡淡說着,擡手一揮,便有糕點、瓜果,擺了小半張桌子。

他再一揮手,一壇釀制的葡萄汁出現在桌上,淡紫的汁水流入琉璃杯中,只聽得兩三聲脆響,幾塊方冰也落入了杯中。

徒……徒手制冰?

時下八月,正值最炎熱的時候。

修為高者,心靜自然涼,又有淨衣、避熱等等法術,本該是用不上遮陽傘、消暑冰的……

而王川修為尚低,光是瞧着,便忍不住口舌生津,渾身上下更覺燥熱。

眼看着王未初接過琉璃杯,仰頭飲下。

那仙尊還會親手捏了櫻桃喂給他……

王川看得眼珠子都瞪圓了。

暴殄天物啊!

仙人之力,怎能用來做這等瑣事呢?!

王父也看得驚嘆不已。

他們若是知曉,那些瓜果都是用靈泉澆灌,又養在靈土之中……只怕還要驚奇!

這廂王未初捏着琉璃杯,抿了下唇:“……甜的,冰的,好喝。”

一開始,他還有些不大适應。

仙尊說是要尋個偏僻之處養傷、散心。

傷養沒養好,王未初至今都察覺不出來。但散心倒是真的……

他每日只管入定修煉,又或是偶爾去見見那些登門來的人,再或是呃,雙修……而仙尊每日裏,也只管兩件事。一則與他雙修,二則總弄些新鮮玩意兒來給他,倒仿佛成了仙尊來伺候他。

這樣一日日下來。

王未初倒也适應了。

王母還來同他提過一回,說雖然如今礙于仙尊之威,不能娶妻了,但是可以納個妾啊。身邊總該有個女人伺候的雲雲……王未初聽罷,卻是忍不住一下想到了岑堯的身上。

王未初又抿了下唇,喉嚨裏還有股回甘的甜。

他望向道法仙尊的方向,仙尊也正垂眸看着他,眉眼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他卻從未這樣清楚明了地知道,世上再不會有人比仙尊對他更好了。

“走罷。”岑堯道。

王未初點了下頭,放下了杯盞。岑堯再一揮袖,盡數收入囊中。

他們準備要離開了。

修行者大都會斷開與俗世的聯系,而随着修行的年歲越長久,七情六欲就會越淡薄。什麽父母妻兒,與修仙大道比起來,都不值一提。

但他修行的時間尚短,自然還沒有超脫到這樣的地步。哪怕王母仍會同他提起,娶親納妾這樣的凡塵俗事,王未初也還是要再去見一面。

王未初進了王母在的廂房,岑堯便立在門外等候。

來往下人還不由悄悄多望了兩眼,心底忍不住直咋舌。

這一等便是小半個時辰。

王未初走出來,見着立在外的岑堯也是一怔,他想問,怎麽不去院子裏坐着等我呢,但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了下去。仙尊的性子,他已摸清楚,又何必再問呢?

王未初面頰熱了熱,悄悄伸出手勾了下岑堯的掌心。

岑堯反攥住他的手指,二人很快消失在了院中。

下人這才敢大聲喘氣。

“原來這仙人如此好脾氣,竟是在門外等了這樣久。”

“你懂什麽?那不過是單單對着三公子罷了……”

“倒也是。”

王母坐在裏頭,從窗戶望見這一幕,捂着胸口長嘆了一口氣。

王未初和岑堯一路出了城,再搭乘法器,并不直直往昆侖回去,而是随意行到哪裏算哪裏。

也不知行了多久,王未初一擡頭,望見“留仙鎮”三個字。

鎮子裏靈氣四溢,擦肩的行人皆是修士。

“怎會聚集這樣多的修士?”王未初疑惑出聲。

有人頓了頓步子:“你們是哪個宗門的?難道不是來參加封妖大會的嗎?”

“封妖大會?”

“是啊,你不知?”那人頓了下,見王未初修為明顯勝他許多,這才笑着耐心道:“萬年前,昆侖、青雲、蓬萊,封印上古妖獸,阻止了大妖禍亂人間。如今啊……卻是青雲的封印松動,大妖再現……須得再度封印才是。八大宗便組織了衆人來參加封妖大會,從中選出人來,參與封妖。”

王未初擰起眉,卻是當先扭頭問岑堯:“昆侖的封印如何了?仙尊他們可還好?”

岑堯眸光微動,淡淡道:“他們若是知道你這般關心,定會開心的。”他頓了下,道:“昆侖一早便加固了封印,如今無礙。”

那人聽他們言語間談及昆侖,驚疑不定地望了他們兩眼,然後才走遠。

王未初心系封印破了的事,與岑堯直接趕到了大會上。

沒走幾步,便看見了斬元門的人。

尉遲刃走在前,面容越發陰沉,看着竟然不似活人。

而他身後,也只有一個二長老。

其餘門人也個個面色陰沉,瞧着像是提不起氣力。

王未初皺了下眉。

一旁的修士立刻躲遠了些,口中還道:“……自從修仙大會上,昆侖的仙尊們揭穿他是個叛徒後,這人便撕下了面具。哼,處處與別的宗門作對……搶靈石,奪資源,毫不手軟。”

“這樣的人也配來封妖大會?”

“說起來,道法仙尊已許久沒有消息了……也不知如今改修他道,是否築基成功了?”

王未初聽到這裏,忍不住神色古怪地扭頭看了一眼岑堯。

……豈止是築基成功了。

岑堯此時卻仿佛沒聽見似的,低頭附在他的耳邊,淡淡道:“今日修行仍有些阻滞……”

王未初掐了他一把:“好了好了,知道了。”

“未初待我越發冷淡了。”岑堯反掐住了他的手掌,揉捏了兩下。

王未初心虛地眨了下眼,也覺得自己像是有些恃寵而驕了。

他忙悄悄低頭,親了下岑堯的指尖,又小聲問:“仙尊生氣了麽?”

岑堯沒有應聲,也沒有收手,而是按住他的唇瓣,順勢探入他的口中,捏弄了下他的舌頭。

王未初瞪大眼,偷偷摸摸踩了岑堯一腳。

岑堯這才緩緩收了手。

而那廂尉遲刃也驟然頓住了腳步,死死地盯住了這頭。

他昔日倚靠昆侖與道法的名聲,在外有多風光,如今便有多落魄。

那些昔日對他畢恭畢敬的人,仿佛受過他多大的氣似的,現在處處針對他……逼得他斬元門只能使用更嚴酷的手段來立威。尤其從師尊毀了山門裏的多處法寶,連同仙圃和秘境後,門中弟子無處歷練,吸收靈氣也多有阻滞……就連他也在修行中出現了兩次心魔。

若是王未初還在,斬元門都不至這樣艱難。

有那麽一段時間,尉遲刃甚至忍不住懷疑,當初師尊所為,每一步都是算計好的……都是為了叫他落得今日下場,再帶走王未初。

可……那可能嗎?

若當真是算好了的……那師尊怎麽會自毀修為?

尉遲刃整了整臉色,大步走了過去。

“未初……”他出聲喚道。他沒敢直接叫“師尊”。

王未初一怔,閑适的姿态剎那從他身上消失了。

他不知道尉遲刃腦子出了什麽問題,語氣竟然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尉遲刃沒得到回應,便只好自己先苦笑一聲,望着王未初,神色黯然道:“如今再見,便沒有一絲昔日情誼可言了嗎?”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他們方才留意到,那靈氣并不外洩,分外低調的白衣男子,不是道法仙尊是誰?他身旁便是那赫赫有名的天才王未初。

方才尉遲門主說了什麽?

他竟然當着道法仙尊的面,要與王未初敘舊情?

衆人一時面色古怪,都不大敢去看道法仙尊的臉色。

岑堯心底的确極度不悅。

他擡眸,眸色黑沉地盯住了尉遲刃:“他與你有何情誼?”

尉遲刃心下一痛。

明明他才是師尊的徒弟,他才是王未初的愛侶……怎麽到頭來,倒好像他才是多餘的那個。

尉遲刃勉強笑了下:“師尊,我如今仍不知我何處得罪了師尊,難不成真是為了未初?”

岑堯居高臨下地道:“我本就處處厭憎你。”

尉遲刃面色鐵青。

衆人也是一驚。

不是吧?過去仙尊可是待這個徒弟最為優待了。

“昆侖之所以收留你,不過是因你吞食了大妖的內丹。昆侖身負監察封印、拯救蒼生之責,這才收你入門,将你放置在眼皮子底下。”

尉遲刃如遭雷劈,被釘在了那裏。

他曾口口聲聲批判王未初是庸才,遠不如道法仙尊。

那是因為在他心中,他自诩天才,且是世間唯一能與道法仙尊相提并論的天才。

若不是如此,昆侖怎麽會收他入門呢?那可是無數人攀不得的昆侖啊!

直到這一刻,他所有的自傲與底氣,剎那被戳破了……

尉遲刃艱難地別過臉去,只見所有人都警惕且敵視地望着他。

“難怪叛出了昆侖……原來他與妖獸合為一體了。”有人冷聲道。

封妖大會上,揭露了一個與妖獸合一的人。

這半年來,妖獸四處作亂,本就激起了衆人憤恨。

尉遲刃心一沉。

師尊這是……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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