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生變

就像陸北淵估計的一樣，消息已經傳到了李清的耳朵裏。

“怎麽會這樣……”李清喃喃道，不敢相信應琰對自己說的話。

“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不相信也回不去了。”看着李清垂下頭沒有說話，應琰接着道：“如果只剩你一個人，你還想回繁城嗎？”

聞此，李清不知怎麽回答了，他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才會出現如今這個騎虎難下的局面，又或者是不是他當初就該好好聽話待在繁城等陸北淵回來。

“無論如何……我都會等他來接我。”李清擡頭看向應琰，“不管是繁王，還是東邱的王，無論是繁城，還是東邱國都，只要是他，我就要回去。”

聽到李清的話，應琰身體有些難受，他快步離開了李清所在的房間，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卻咳出了一灘血。

坐在房內的李清固然也聽到了應琰的動靜，此時的他沒有起身，但心裏有些動搖。

然而就這樣過了沒幾天，突然應琰告訴李清有東邱的人要見他。李清覺着可能是陸北淵派人來了，夾雜着內心的喜悅，快步來到了應琰通知的大殿。定睛一看，是蘇隸謹。

“蘇隸謹，原來是你。”李清笑着，好似見到了親人。

“你在這裏還好麽？”蘇隸謹上前。

“一切都好，只不過突然又變成了一個人，有些不習慣。”李清聲音有些黯淡。

“那你還是要慢慢習慣，才不會痛苦。”

聽到蘇隸謹如此說，李清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什麽意思？”

“我想你該知道了陸北淵繼位的事了吧，我這次來，就是替他來的。”蘇隸謹望着李清，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而這個笑容卻讓李清不寒而栗。

“我知道。”李清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的意思是，他現在是東邱的王了，不會再回去繁城，國不可一日無君，他也不可能來找你。萬事以國家為重，他不會不講仁義直接對啓南發動戰争。他說他對不起你。”

李清此時就像有千斤墜壓在自己的身上，扛了那麽多天，終于抗不住了。他雙腳發麻，突然就摔坐在地上，無力地說道：“他這麽說……的意思……”

“你這麽聰明，應該不會不懂他的意思。”

看着沉默的李清呆坐在地上，蘇隸謹突然覺得居然有朝一日可以看到他這麽失魂落魄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

“你有什麽話要帶給他嗎？”蘇隸謹此時打破沉默。

李清緩緩地解下自己腰間的玉佩，遞給了蘇隸謹，說道：“這個還給他，我理解他但也請他好自為之。”

蘇隸謹接過了玉佩，覺得世間的事情真的是很奇妙，原本是自己的物品，給出去後還兩次經手。

李清站起身，沒有看任何人，就離開了大殿。經過應琰身邊的時候沒有停步，只幽幽地說了句：“以後凡東邱的人，我一律不見。”

應琰看着李清的背影，露出了狡黠的笑，而蘇隸謹勾了勾嘴角，朝應琰身邊走去。

“看來他很相信你。”應琰确認了李清已離開，開口說道。

“從始至終，他覺得我做的事都是幫了他，怎麽可能不信。”蘇隸謹看着自己剛才接過玉佩的手，吹了吹指尖的灰塵，繼續說道，“再說了，那些話确實是從陸北淵口中說出來的。”

“這我不管，反正你我的目的都達到了。”

“是啊，我一開始就告訴了李清我有我的目的，誰要他自己想不過來。”

“行了，于我而言，只要他留在啓南就成功了。而你……”應琰擺了擺手，其實若不是需要蘇隸謹來幫自己得到李清，他也不願意和這種人打交道。

“而我，則是要他永遠離開東邱。”

李清把自己關了起來，他逐出了所有的侍從，渾渾噩噩，度日如年。有時，他會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還是醒着。就好像心裏的信念在一瞬間全部坍塌，只剩下斷壁殘垣。廢墟中，不僅沒有人來救自己，身邊就連一個人也沒有。他怕了，小時候的那種感覺又侵襲而來，眼睜睜地看着全部親人被殺，自己只能竭盡全力逃走，而現在，卻無處可逃。治愈他的那個地方，繁城的花、繁城的生機、繁城的空氣、繁城的人，就連在夢中也不讓自己回去。

這樣持續了幾日，李清終于決定去找應琰。不為別的，一個人孤獨久了，他需要一個人來拉他一把。

這些天，應琰也是在暗地裏觀察李清的動靜，不敢妄動，然而讓他有些着急的是，自己的身子每況愈下。

得到來人的消息，應琰命人把李清請入，卻看到進來之人的面容十分憔悴。

“你來了，來坐吧。”

李清聞聲坐下，但沒有說話。

“最近，你還好嗎？”其實應琰知道他很不好。

“你身子還好嗎？”李清沒有回答，反問道。

“已經知道了命不久矣，反而沒有太在意了。”說完，應琰忍不住咳了一下。

看見對方的狀況，李清有些心疼。“你為什麽……一定要是我？”

應琰沒想到他會這麽問，緩緩嘆了口氣，擡眼看向李清的眸，“小時候，你救過我的命，從那時起，我就忘不了你。”應琰停頓了一下，接着說，“回到啓南後我每日都吵着要見你，當時父王拗不過我，就放我自己去了東邱。可是那個時候，卻得到了你們家被迫害的消息。我一直都不相信你死了，我拼命的找你，可是沒有任何音訊。到後來，我繼位了，這個事就交由手下。再之後，我知道我得了病，我就慌了，因為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我不可以死。偶然的消息，得知你可能在繁城，我就親自過來找你了。”

“你為什麽這麽想找到我？”李清不解。

“我想是因為我愛你吧。”明明這句話是表示可能的意思，但李清從應琰的眼神中卻找不到一絲的不确信。

看着李清的訝異，應琰接着說：“把你留下，你怪我自私也好，惡毒也罷，但你不能否定你的才能。我相信你可以幫我管理啓南這片土地，我心裏卻想用這種方式讓你永遠守在我身邊。”應琰此刻很難受，不知是來自于心，還是來自于身體，他再也忍不住咳了起來，然而自己卻不能讓它停下。

“應琰！你還好嗎？”李清看着滿臉被憋的通紅的應琰已然彎下腰，好似從肺中傳來的聲音讓自己無法忽略。“快來人！快點喊太醫！”

應琰捂住嘴的手，瞬間染滿了鮮血。李清趕緊将人攙扶到床上，卻發現自己的手也在抖。

“李清……我沒事，老毛病了……”應琰一邊咳，一邊虛弱地說道。

“你別說話！太醫馬上就來了，別怕。”李清手緊抓着應琰的臂膀。

“李清，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我求你就答應我吧……”應琰真的在哀求，李清感受到了對方那語氣中的卑微，一點都不像啓南的王該有的樣子。

“我說了讓你別說話！”李清心裏很急，說實話，他自己都有些動搖了，看着眼前的這個人這麽真實的抓着你，哀求你，再不應好像自己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

“李清……我用盡了一生，都活在你的陰影下……求你……”

“我答應你！行了吧！你別再說話了！”還沒等床上的人說完，李清就插了話。

“真的嗎？……你不能反悔！”應琰突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直直地看着李清。

李清答應得很無奈，但現下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既然東邱回不去，那就依應琰在啓南安身吧。李清此刻終于有些認命了。

“這麽多人都聽着，我不會反悔的。”聽到李清如此說，應琰沒有再說話了。

這時，太醫已然趕來，熟練的為應琰喂了湯藥，并且紮了幾針，應琰便逐漸不咳了。

“太醫，應琰怎麽樣？”李清問道。

“回李大人的話，皇上這一陣穩過去了，可是身體機能都已步入黃昏，怕是……”太醫有些遲疑。

“我知道了，辛苦了。”李清擺手，示意可以退下，便走到了應琰床邊。

看着李清朝自己走來，應琰使出力氣拉着李清的衣袖，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你好好休息，太醫說現在已經穩住了。”李清輕輕撥動了下應琰臉上淩亂的發絲。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就這幾天了。”應琰無奈地笑了笑。

“不許胡說！”李清抓住應琰的手。

“沒關系，我死而無憾了。李清，現在是我覺得最幸福的時候，謝謝你。”

還沒等李清說什麽，應琰就對旁邊的侍從說道：“拿筆來，我要立遺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