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先不說福澤少爺這邊對着書發呆都在想些什麽,另一頭近藤藩士這會兒正在頭疼,疼得厲害,連着心肝脾肺腎都是疼的。
上午福澤家的大少爺拜訪時他正宿醉酒還沒醒呢,一看對方奉上珍貴茶葉,想着這一家兄弟兩個看上去都是能做出番事業的樣子,外加又有幾個鄉老在一旁說起那位夏目先生多得上面大人物青眼多有影響力,沒過腦子就點頭同意把養女阿薰嫁過去。
等一覺睡到晚上酒醒了,想起白天的事兒不由一拍腦門——糟了。
當初他從已故友人家将對方的女兒領回來收養,存的心思就是想把她養大了嫁出去為家裏籠絡勢力,最次也能給自家女兒做一件陪嫁。哪知她越長越好看,好看到連他自己都覺得嫁出去有些可惜不如留下來自己享用——要不是夫人蠻橫妻族又勢大,這事兒說不定早就成了。
既然夫人不樂意,只能暫且放放等将來再說。
然而眼下的問題卻是雖然他已經答應把這女孩子嫁與福澤家的小少爺,但又早早透過口風想要拿她孝敬給藩主大人。昨晚喝多了,連帶整個上午都糊塗着,一個養女許了兩家,話也都說出去了,就很為難。
如果不是有鄉老眼看着做了見證,他還好把答應福澤家的話再收回來,反正是個十來歲的少年又沒立什麽字據,鬧起來還能返過去訛他誘拐女子。然而眼下好幾雙眼睛看着……出爾反爾名聲不好,不能強硬反悔。
左右也想不出個法子來,一直熬到半夜他才熬不住将夫人喊起來把這件為難事講給她聽。近藤夫人聽完氣得眉毛都豎起來指着他鼻子大罵:“你傻!那丫頭不吃苦頭就不知道咱們對她有多大恩惠,哪裏還肯把她往福澤家裏嫁,只怕嫁去也一點不念別人收養她的一片苦心。想得美!”
近藤藩士懶得理女人間的那些彎繞心思,擺了一臉晦氣:“你說怎麽辦,我已經答應了,恰巧二、三鄉老也在,當時就做了個口頭約定的見證。現在再說不行,早來不及了!”
“不如就關起來,對外只說病逝了婚約作罷?”近藤夫人轉轉眼睛,收拾養女私生子的法子多得是,總能叫她哭天抹淚悔之不及。近藤藩士聽罷氣得拍了被子大罵:“蠢材,你當鄉老們都是瞎子,那點小伎倆還想瞞住他們的眼睛?你是想你親兒子将來頂着家族失信的名聲讓人瞧不起嗎?”
這種事自然萬萬不可。
近藤夫人沉吟片刻又生一計:“這個罪名咱們可不肯背。既然是要拿那丫頭孝敬藩主大人……若是大人親口點了名要什麽,無論鄉老還是哪個大儒名宿都無話可說。咱們難道還能違背主君的意思?”
“夫人的辦法是……?”近藤藩士坐起來,雙眼放光。近藤夫人坐在褥子上向前湊了湊:“叫人帶了阿薰的畫像直接送去藩主大人那裏,以大人的性子,使者兩天內必到。瞞着鄉裏先把她送去府城,就算後面鬧起來,那也是藩主要人,和咱們可無關。”
“若是福澤家不依不饒呢?”近藤藩士還是有些擔憂,近藤夫人哼了一聲:“橫豎都是養女,有什麽不一樣的?您只管一口咬定許給他家的是錦織不就得了!我看她願意得緊!”
貧人的女兒,能嫁入武士家,哪裏有不肯的,只怕巴不得!
她就不信這世上有肯損己利人的人,真有這樣的人也早就被這世道給活吃了。
——這樣一來倒也不失一條好計。
近藤藩士側着頭反複想想,就點了頭。連夜命心腹帶了畫冊和書信就出發往府城大阪去,天明即到,兩天內必有答複。等把這檔子糊塗案安排好了再給自家女兒新買兩個侍女來,算算日子她也該嫁出去了,奧摩藩的佐佐木家已經準備數年,也不知道準備得怎麽樣。
家主夫婦兩個關在卧室裏說的話,外面守夜的人哪有聽不見的。管家婆婆自然不會多嘴去告訴阿薰這個消息,對待錦織卻一日敬重過一日。
這幾日內外都有人說起福澤家的小少爺拜了名師未來可期,錦織嫁過去便是正妻,得不得丈夫喜歡另說,至少這個位置是她的。說不得将來也能和家主夫人一樣呼奴喚婢,哪裏是她一個管家婆子得罪得起的。
錦織是個淳樸姑娘,平時只拿眼角看人的管家婆婆突然之間說話都多了奇怪的讨好與幾分客氣,這幅陣仗把她吓得不輕。
她想破頭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只能小心偷偷拿了這麽多年積攢下來的私房錢四下找人去問。問來問去,許多人都不甚清楚,就算有知道內情的也不敢張嘴生怕惹禍上身,最後問到廚娘頭上才曉得是怎麽回事——廚娘的男人三浦便是給家主大人送信的心腹,她自然比誰都清楚這裏面的門道。
“造孽來的,但這事兒咱們也不能說出去。對你又是天大的餡餅從天上掉下來,阖府上下就瞞着阿薰一人,你也別去多嘴。将來順順當當嫁進武士家,有得是好日子在後面,對你自己家裏也能幫襯。”
廚娘提了水壺從爐子上哼哧哼哧挪下來“咣”一聲放在地上,豔羨的瞄了一眼錦織:“你看看我,嫁了個沒用的男人,就只能待在廚房裏日日給人燒水做飯,手都皴了。阿薰去給藩主做小又有哪裏不好?人這一輩子才幾十年了,與其說做個不受寵連個雞蛋都吃不得的妻子,還不如給人做個受寵能享受富貴的側室。她生得好,臉也嫩,藩主大人都六十多了,怎麽會不寵她,将來恐怕天上的星星也肯摘下來,要你多管閑事。”
一頓話夾七夾八劈頭蓋腦砸下來,唬得錦織腦子都木了,捂着胸口一路跑回家被子一裹不敢見人——藩主都六十多的人了,還有幾天可活的?把阿薰嫁過去做小明擺着是想害死她!她被近藤家半買半雇帶進來做事都這麽多年了,就沒見過家主夫人給阿薰半個好眼色。只要她空出手,不出三分鐘下一件活計必然送到面前。外面雇來的傭人都能歇,只有阿薰不能歇。阿薰身子也不好,晚間回來總要捂着胸口咳嗽,是不是得還會做噩夢,據說是在紗廠做工吸了灰。
家主大人是允許阿薰自己攢着工錢沒錯,可她又怎麽把那些錢從家裏帶出去?
夫人只怕早就等着哪日除掉她一股腦把錢全奪走,已經是半條活路都不留了。
錦織掀開被子,穿了鞋又一陣風似的往外跑,母親在後面連連又追又問也沒能喊住她。
“這個丫頭,撞了邪了?”錦織母親把手往圍裙上擦擦,彎腰又撿起掃帚忙活家務,心裏奇怪女兒這到底是怎麽了。
她一路從自己家跑去做工的近藤家,後院裏管家婆婆正帶人開庫給大小姐翻找能做嫁妝的家什。平時總能讓她好奇的不得了的庫房現在看去就像張黑洞洞的嘴把一個又一個人吃進去。
這會兒也沒人敢使喚她,紛紛涎笑點頭。錦織看得一陣惡心,鞠了個躬轉頭又跑——她知道阿薰每天清晨天不亮就得上山去神社送供奉,這時候趕過去一定能在路邊等到她。
悶頭跑了一路,一直跑到進山的岔口果然看見阿薰從山上走下來,她正笑着側頭去看身邊走着的那個俊朗少年。
“薰!”她從石頭後走出來喊了她一聲,阿薰擡頭見到是錦織,笑着走近前來:“怎麽啦?”然後拉着她的手向身後的少年介紹:“這是小錦,和我在近藤家同住。”
“這是阿吉。”她沒說這少年是什麽人,但他那頭銀發實在是太特殊了,根本不必多做說明。他們兩個互相看一眼目光都要纏在一起好一會兒,站在中間只讓人覺得自己多餘。
阿薰落下話音福澤谕吉這才冷冷掃過來一眼,錦織怕得向後躲——真吓人。福澤少爺太吓人了,看人時目光裏像是有把刀子戳出來。
也許是她瑟縮的太過明顯,阿薰轉臉橫了那少年一眼,他的目光立刻軟和下來回望過去,薄荷綠的眸子裏像是含着水。
牙有點疼。
錦織默默擡手捂住下巴。
“錦織來找我,一定是有什麽事。我先回啦,你出門記得照顧好自己?去東京府需要什麽零碎東西告訴我呀,能做的我就替你做出來,不要讓福澤夫人累到。我父親齋藤藩士曾在東京府旁邊的橫濱港做過知事,很有些故舊關系在那裏,剛剛塞給你的家徽信物随身帶着,萬一有什麽事呢,也能用得上。”
說着她擺擺手,笑着拉起容貌敦厚可親、手腳局促不安的另一個少女跑掉了。
兩個女孩子輕快跑走的背影在陽光下如同一副畫卷,直到粉色背影徹底消失他才收回目光。
能有什麽事……
少年心底忽然有些忐忑,但是兄長說了沒問題,那大概就是沒問題的吧……雖然兄長總是不靠譜,但這次畢竟不是小事,近藤藩士也是個重名之人……應該?
同類推薦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那些主角不需要幫助。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除了一些意難平,剩下的就是經歷一些名場面,吃瓜看戲吐吐槽。
當然還有……
名劍,美酒,絕世佳人!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