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離別

S市警局對面街道的“一米陽光”,秋季清涼。方洲和韓汀安靜坐在靠窗位置,享受這份偷來的悠閑時光。

“和滕警官又吵架了?”方洲攪拌着咖啡,笑得分外無奈。

“沒有。”韓汀并不認為他們在吵架,他認為這是滕遠單方面的無理取鬧。自己不過和那位聰明的簡法醫單獨聊了會天,又和盛辭找了彭朋,滕遠就莫名其妙地對自己發火。韓汀全程保持沉默,任由他說。韓汀知道席淳席洛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他需要發洩,而自己非常不幸地成了他發洩的目标。“倒是你和譚赟,最近你們的氣氛很糟糕。”

方洲選擇喝咖啡逃避韓汀的疑問。

“譚赟和簡法醫是校友,可能他們是單純的敘舊。”韓汀解釋了一番,這是簡法醫告訴自己的。

“我沒有吃醋。”方洲在意的不是譚赟和那位簡法醫單獨待了一個小時,他在意的是譚赟把自己留在別墅,孤身一人去見了埃爾默安德森。安德森是危險人物,方洲承認譚赟身手不錯,但面對一個狡猾的醫生,依舊充滿了危險。

“那你們為什麽冷戰?”韓汀不解。

“如果一個你愛的人出于愛的名義欺騙你,他孤身犯險,”方洲平靜反問,“他的理由是不希望你遇到危險,你知道真相後會怎麽想。”

韓汀不知道怎麽回答,或許因為他沒有愛的人吧。

“自私的想法,”方洲攪拌咖啡,似乎在攪拌淩亂的思緒,“他以為他的做法是保護我,但他沒有想過如果他出了事,我該怎麽辦。難道我要感謝他的先見之明救了我一命?我承認他的出發點沒有錯,我也從不懷疑他對我的感情。但是我害怕,如果有一天遇到危險,他會在自己和我之間選擇我的生存。我寧可他自私一點,我愛他,我希望他平安。”

“如果你遇到這種情況,你會提前告訴他嗎。”韓汀的反問令方洲一時答不上來。或許這就是愛情,愛情都是自私的。

安靜的氣氛籠罩,多了幾分輕松,閑适。

“方先生,好久不見。”

方洲被出現在眼前的清瘦男子震驚,那副細框眼鏡依舊架在他的鼻梁,他依舊是曾經一絲不茍的模樣。“宋醫生。”

“方先生見到我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宋醫生淡淡一笑。明明他的笑容和一般醫生無異,但方洲感到了一絲陰冷,或許是鏡片寒光産生的錯覺。

“不,我很驚訝。”宋醫生作為罪犯,縱然沒有立即執行死刑,也應該關在監獄,而不是出現在S市的咖啡廳。如果一個在逃的罪犯毫無僞裝出現在警局附近,那麽這個罪犯不是愚蠢就是聰明,自信到可以無視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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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好奇為什麽我能出現在這裏,”宋醫生淺笑,湊近方洲的耳畔輕語,“跟我來,你就會知道答案。”

“好。”這個答案,Q市警方應該更想知道。“韓汀,麻煩你買單,我和這位朋友換個地方敘舊。”

“不行,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韓汀感覺這個清瘦男子不尋常,隐隐透着危險信號。

“這位是韓先生吧,”宋醫生淡淡笑着,沒有介意韓汀的加入,“歡迎一起。”

“方洲!方洲!”

方洲迷迷糊糊醒來,陌生陰暗的環境令人不安,再加上被束縛在椅子上,不利的局勢。方洲看着身邊遭受同樣待遇的韓汀,十分擔心。他只記得随宋醫生上了一輛汽車,然後他的記憶産生了空白段。“韓汀,我們會死嗎。”

“會。”

“我們算不算自投羅網?”方洲自嘲一笑。現在除了毫無意義的聊天,他們無能為力。“韓汀,你怕死嗎。說實話,我有點害怕。沒有經歷過的事初次嘗試,沒有心理準備總讓人感到慌張。”

“沒關系,有我陪着你。”韓汀一如平常的淡然,絲毫沒被現在危險的處境影響。

“你知道我不太喜歡你,如果黃泉路上還要遇見你,那我的人生得多悲慘,”方洲淡淡笑着,語調輕快,“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別和我一同走。”

“你是路癡,沒有我帶路,你連終點站都找不到,”韓汀淡淡說道,和往常一樣“攻擊”方洲的弱點,“我必須和你一起走。你別無選擇,反正你的人生已經夠悲慘了,也不在乎最後一程。”

“韓汀,爸媽會很難過吧。”

“如果媽媽現在再生孩子,高齡産婦分娩時危險系數太高。”

“所以我們不能死啊。”方洲還沒向譚赟道歉,還沒再抱抱伊利亞,他沒等到韓汀找到他自己的幸福。方洲不甘心。

“這可由不得你們。”一位西裝革履的俊秀男子淺笑走來,明明是溫和的外表卻有幾分陰恻。

“彭朋。”韓汀淡淡念出男子的名字。

“韓先生,又見面了。”彭朋淺笑看向他。

“宋醫生呢。”方洲更在意的是宋醫生的下落。

“他的任務完成了,自然就走了,”彭朋淡淡笑着,眼底是一絲邪肆,“不過他特意囑咐我要款待你。方先生,你知道他的污點,自然也成了他的污點。他是個愛幹淨的人,這次由我幫他抹去不潔。”

“他去了哪裏。”方洲知道自己會死,所以他不在乎是誰動手,他更想知道宋醫生怎麽越獄的,也算死得瞑目。

“随安德森先生去美國了。”彭朋很清楚他們的處境,沒打算瞞他們。

“他和安德森認識?”方洲一怔。

“宋杭是安德森醫生的學生。”彭朋淺笑回答,繼而回到他的主題。“你們這對雙胞胎與衆不同,我想想該怎麽處理你們。”

“你有雙胞胎兄弟嗎。”韓汀平靜看着他。

“我有一個同卵雙胞胎哥哥,不過他已經死了,”彭朋淺笑,指了指自己心髒部位,“确切地說,他永遠活在了這裏。”

“為什麽要殺其他雙胞胎。”

“他們本就是一體的。”彭朋微笑解釋道。為自己的做法感到驕傲,因為他讓這些雙胞胎永遠活在了一起。

“你知道你的親生母親嗎。”方洲試探道。

“安德森醫生告訴了我真相,”彭朋沒有驚訝,平靜接受了這一切,“自從我換上我哥的心髒後,我總覺得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不過他是社會垃圾,他多次想控制我去殺人。我怎麽會如他所願,我不會讓他毀了我的一切。”

彭朋的笑容很陰森,或許這就是他哥哥陰暗的一面。方洲注重的是安德森告訴了他真相,為什麽安德森會知道這個連警方都查不到的秘密。安德森利用彭朋的真正目的不該是殺害雙胞胎這麽簡單。

“不如我把你們的心挖出來,”彭朋拿出手術刀,在方洲的胸口筆劃了一下,“給你們做個心髒互換手術如何?安德森醫生說過,心髒移植後宿主會擁有原主的一切思想。反正你們是雙胞胎,換一下也沒關系。”

正當彭朋手中的刀落在方洲身上時,一枚子彈穿過了他的手臂,彭朋疼痛得拿不穩手術刀,滑落在地。藏在暗處的鄭重立刻制服了他。

“洲洲!”譚赟緊緊擁住了方洲。

方洲第一次感到譚赟的緊張與害怕,被愛的人關心的感覺很好。“查理斯,我沒事,別擔心。”

譚赟抱了他很久才想起為他解開束縛:“我送你去醫院。”

“好。”方洲知道縱然自己拒絕,他也必定堅持,況且去醫院檢查一番能令他安心。

“我說,你打算什麽時候放開我。”韓汀平淡的語氣聽不出怒意。

“我已經失去阿淳阿洛了,如果你也出了事,我一人怎麽活。”滕遠接到韓汀和方洲失聯的消息後有多害怕,他害怕韓汀也像席洛席淳一樣成為解剖室裏冰冷的屍體。

“方洲手表裏有跟蹤器,”韓汀平靜解釋。他對死亡沒有特別的恐懼,他只是擔心自己的死會讓家人難過,“我相信譚赟會找到我們。”彭朋想到把他們倆的手機關機,卻想不到因為方洲是路癡重度患者,所以他的手表裏裝有定位裝置。

“譚赟!譚赟!譚赟是方洲的人!你看看他沖進來有理過你嗎!”滕遠十分生氣,不由得聲音重了幾分,“他的眼裏心裏永遠只有你的那個好弟弟!如果你們遇到了危險,他先救的必然是方洲!你有想過自己嗎!”

“你先放開我。”

韓汀滿不在乎的态度令滕遠更加憤怒,直接摟住吻上他的唇,韓汀驚得不知所措,也無能為力。

其他無關人士紛紛離開 ,将空間留給他們。

韓汀被解開手的瞬間,甩了滕遠一耳光,憤然離開。

“韓汀!”滕遠後悔自己的沖動,明知道他的性格怎麽非得強來。“韓汀!”

“我不想再見到你。”

方洲事後才知道自己被關的地方是安德森暫住別墅的地下室,彭朋是一個可憐人,他像岑森一樣成了安德森的棄子。譚赟單獨和安德森見面時就見過宋杭,可惜當時他們處于冷戰期間而沒有機會告訴方洲。譚赟說宋杭能離開Q市監獄是因為威廉斯,雖然沒人告訴他詳情,但譚赟知道以威廉斯的能力足以同化警察。威廉斯為什麽會救宋杭,無人知道。如果威廉斯自己不說,誰也猜不透那位厲害的心理學家。

“大伯,我們走了。”

“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韓清言語重心長地提醒。雖然他熱愛他的工作,愛到不惜與父母關系鬧僵離家多年,但家人對他而言同樣重要。

“我知道了,”方洲笑着應了下來,如果再遇到這種情況,方洲絕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大伯什麽時候回家看看?”

“等我有空吧。”

“其實祖父祖母很想念你。”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尊嚴,與驕傲。所以他們雙方無人願意退讓。

案件結束,他們也該各自回家。

“表哥,滕警官怎麽不見了。”盛辭好奇。

“他去美國追查安德森了。”沈佾知道滕遠放不下,因為安德森才是真正的兇手。

“他一個人很危險吧,他們都是瘋子。”

“阿遠會保護自己。”

“想他了就去美國追他。”方洲走到韓汀身邊,低聲提醒。

“沒有。”韓汀只是想到曾經滕遠喝醉後找的是席淳,或許席淳對他而言是與衆不同的吧。

他們一走,S市警局的一隊大廳安靜了不少,更因為梁隊辭職離開了,警員不舍,離別的氣氛悲傷和壓抑。

“決定了嗎。”

“人老了,也怕死了,”梁淞淺笑,語氣輕松,看不出任何離別的情緒,“我原先以為祁淵年輕,不放心将一隊的重擔交給他。不過Q市的沈隊改變了我的想法。祁淵已經能獨當一面了,我也該退位了。”

“你一走,我怕是會無聊。”韓清言淡淡一嘆。他們曾是同學,後來成了同事,他們的合作是最完美的。那麽多年的陪伴終将分別,因為梁淞要去美國休養了。

“我們倆把半輩子獻給了事業,到最後只剩下自身孤苦。”梁淞回想往事,頗為感慨。

“後悔嗎。”

“老韓,你後悔嗎。”梁淞微笑反問。

“等我有時間我去美國看你。”

“那怕是一輩子都等不到了。”梁淞淺笑,多年相處,他們已經成了最了解對方的人。“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我送你。”

“韓局送我,我的榮幸。”梁淞調侃道。

“他們都說你不善言辭,蠻不講理,性格詭秘……”

“我想聽你說。”梁淞淺笑打斷了他。

“你和從前一樣。”別人都以為自從梁淞的腳出了事,他就變了。只有韓清言明白,梁淞從未變過,他還是當年的他。

“但是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時間總是往前走,他們也在往前走,也許偶爾會停下腳步回望,但年少輕狂的日子終究成了過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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