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新年過後, 顧意梨抽空去了趟醫院。

她買了一些水果和玩具，來到五樓的血液科。宋昕悅還住在原先的那間病房裏，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床上, 旁邊的床位多了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有家人陪着。

聽到有人進來，宋昕悅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擡頭，只是幾秒後, 又默默地垂下腦袋。

她這個年齡的小孩子還不懂得怎麽掩藏情緒, 所有失望都寫在眼睛裏。

顧意梨淡笑了下, 把水果放在桌上, 又拿出剛買的一個棕色毛絨熊玩偶, 放在宋昕悅身邊：“你還記得我嗎？”

宋昕悅能感覺出來這個玩偶是送給她的，她想拿, 又想起哥哥說過的話, 悄悄把手收了回去。

平時來看宋昕悅的人不多，所以她仔細回憶了一下，還是能想起顧意梨的：“你是上次和那個大哥哥一起來找哥哥的姐姐嗎？”

她口中的那個大哥哥應該指的就是俞杭。

顧意梨點了下頭：“悅悅真聰明, 還記得姐姐。”

宋昕悅被她一誇，對她的陌生感瞬間少了許多。她小聲說：“姐姐，哥哥不在, 你要找他的話, 得晚上才來。”

顧意梨在她床邊坐下：“那你知道哥哥去哪裏了嗎？”

宋昕悅看着她, 輕輕點了下頭：“哥哥說去打工給我賺藥費了。”

“……”顧意梨愣了下，轉念一想，她前幾次見到宋予承，真的都是他在打工的時候，“那哥哥白天都不在嗎？”

宋昕悅點頭。

顧意梨：“平時就你一個人？”

宋昕悅想點頭, 想了想，又搖頭：“護士姐姐偶爾會來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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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意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上一次來的時候宋予承在，她倒沒覺得什麽，而這次是親眼體會到了宋昕悅的孤單。才不到十歲的一個孩子，每天都自己一個人待在醫院裏，居然還不哭不鬧的，太讓人心疼了。

顧意梨把玩具小熊放到宋昕悅懷裏，擡手揉了揉她的臉蛋兒：“這是姐姐給你買的禮物，以後悅悅就多一個朋友陪你了。”

宋昕悅很喜歡，她又有點猶豫：“可是哥哥說，不能随便要陌生人的東西。”

“我怎麽是陌生人呢？”顧意梨說，“我認識你哥哥，而且你還喊我一聲姐姐。陌生人你是不會喊姐姐的，對不對？”

宋昕悅小腦袋瓜有點兒轉不過來了。

看着她呆呆的小模樣，顧意梨笑了笑：“拿着吧，一會兒姐姐會跟你哥哥說的。”

“謝謝姐姐。”宋昕悅這才抱住小熊，歪了歪腦袋，不解地問，“姐姐你要去還早哥哥嗎？”

“嗯。”顧意梨說，“你知道哥哥在哪裏打工嗎？”

宋昕悅：“哥哥說好像在附近的一家肯德基裏。”

“是嗎。”以顧意梨對宋予承的了解，他應該不會只打着一份工，“你有哥哥的手機號碼嗎？能告訴姐姐嗎？”

宋昕悅點頭：“嗯。”

她報了一串數字。

顧意梨拿出手機保存好。

她又陪宋昕悅玩了半個小時，還削了個蘋果給她吃，臨走前，宋昕悅拉住她的手：“姐姐，你還會來看我嗎？”

小姑娘一看就是很久沒有人陪她玩了，顧意梨拍拍她的手：“會的，姐姐過兩天就來看你。”

宋昕悅伸出一截小拇指：“那我們拉勾。”

顧意梨笑了，和她拉了勾。

離開醫院後，顧意梨給宋予承打了個電話。

宋予承聽說是她，很是意外，最後兩個人約好了在他打工的肯德基裏見面。

下午三點餐廳裏生意不是很多，顧意梨和宋予承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來。

宋予承穿着工作服，看起來有些拘謹：“顧小姐，請問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顧意梨開門見山：“你想當演員嗎？”

“……”

宋予承愣住，大概是沒想到她居然會說這個事情，回過神後，他奇怪地說：“顧小姐怎麽會這麽問？”

顧意梨：“是俞律師跟我說的，你是湘蘭藝術學院表演系的一名在讀學生，所以我想知道，你當初選擇這個專業的目的是什麽？”

宋予承沉默，良久，他才開口：“不瞞顧小姐，最初我選擇這個專業，是因為覺得當演員來錢快。我妹妹的狀況您也看到了，她的病情雖然目前來看還算穩定，但醫生也說了，随時都可能會惡化。我想快點賺到錢，把她的病治好，讓她能擁有一個像別的小朋友一樣健康快樂的人生。”

“那現在呢？”

“現在給妹妹治療還是我最主要的目的，但是……”宋予承看她一眼，話鋒一轉，“我發現我也挺喜歡表演這門藝術的，只是我現在才學了一些基礎的東西，遠遠還達不到一個專業演員的門檻。”

“那麽，”顧意梨頓了下，“如果有這個機會，你願意嘗試嗎？”

“……”宋予承不解地看着她，不太明白她今天來找他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顧意梨拿出一個材料袋，裏面裝了厚厚的一沓文件：“我就直說了，前段時間我找過你們學校的老師，讓她給我發了你在學校期間所參演的所有節目的視頻，我覺得你很有演戲的天賦，所以想把你簽到我們公司旗下，作為我們公司的全約藝人，你意下如何？”

“……”

宋予承驚愕地瞪大眼睛。

要問有什麽感覺，他覺得自己就好像被突如其來的餡餅砸中了，砸得他暈乎乎的，有點摸不着東南西比。

“可……您不是大學教授嗎？”

顧意梨的身份職業并不是什麽秘密，她一點兒也不奇怪宋予承是怎麽知道的。她笑了笑說：“我只是湘蘭大學的特聘教授，除去教學任務，其餘時間我都可以自己控制。”

宋予承好像明白了：“那，我想請問，貴公司是？”

顧意梨：“DREAMS。”

“……”

如果說剛才宋予承還只是覺得暈乎乎，那麽他現在是徹底被眼前這個餡餅給砸懵了。

在當今這個娛樂圈裏，大大小小的經紀公司有幾百家，然而能夠常年在圈子裏立足腳跟并且資源豐富到用不完的，恐怕只有DREAMS一家。

他還記得大一剛開學，老師讓他們自我介紹裏必須要說将來希望簽哪一家公司。全班三十幾名同學，百分之八十的目标都是DREAMS。

宋予承當然也想過，可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沒錢沒勢，沒依沒靠，他不敢奢求。

宋予承回過神：“顧小姐，我能知道您為什麽想簽我嗎？”

“我已經說過了，我看過你表演的那些片段，我覺得你在表演上很有天賦。”顧意梨說，“而且不管是從你的年齡還是外型來看，都很适合在這個圈子裏發展。”

“那……”宋予承有些猶豫，卻還是問了出口，“您不覺得我和您的先生長得很像嗎？”

“……”

這回倒是輪到顧意梨愣了下，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笑着說，“确實有點兒。”

“……”宋予承心情挺複雜的。

這就是好像，她簽他是因為她的先生經常不在她身邊，而她，難不成是把他當作替身了嗎？

“但我簽你，和他完全沒有關系。”顧意梨臉色沒什麽變化，“我也只是第一眼在見到你時覺得你和他很像，但仔細看，你們還是有很多不同之處的。你們各自有自己的優點，你不需要去介意別人的眼光，你只要盡全力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她的一番話讓宋予承有些羞愧：“抱歉顧小姐，我……誤會您了。”

顧意梨搖頭，溫聲說：“沒關系。”

宋予承垂眸，看着資料袋：“那這些……”

顧意梨明白他的意思：“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如果你覺得合适，再給我打電話，我的手機號你應該有了吧？”

宋予承點頭：“有。”

兩天後，顧意梨接到了宋予承的電話。

電話那頭有些嘈雜，宋予承的聲音聽起來稍顯疲憊：“顧小姐，我考慮過了，我可能不太适合這個。”

顧意梨并不意外：“原因呢？”

“抱歉顧小姐。”宋予承說，“我看合同裏說我必須要參加三個月的系統培訓，可我實在是抽不出時間。”

“是因為你妹妹嗎？”

宋予承嗯了聲：“我們沒有別的親人，我要是離開三個月，悅悅就要一個人待在醫院裏，以她目前的身體來說，我不太放心。”

這一點顧意梨之前已經考慮到了，她問宋予承：“那你有沒有想過，即使你不參加培訓，要拍戲的話也得在劇組待上好幾個月，到時候你妹妹怎麽辦？”

宋予承遲疑着說：“我可以帶上她一起。”

“一起陪你去片場風吹日曬？還是讓她一個人留在酒店裏？你覺得以她的情況，能行嗎？”

“……”

宋予承無法反駁。

這也是他為什麽每逢寒暑假只是找不同的地方打工，而不是和其他同學一樣去片場找試戲的機會。

顧意梨：“我有一個方案，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宋予承：“什麽？”

“前幾天我問過醫生，要給你妹妹找合适的骨髓配對，其實并不困難，你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沒錢治療。”顧意梨頓了下，盡量用最委婉的方式表達，“我可以替你解決這個問題，但條件是，你必須按照我的要求來做，三個月的培訓，一天都不能少。”

“……”宋予承聽明白了她的意思，連忙說，“這怎麽能行，我不能要您的錢。”

“你先別忙着拒絕。”顧意梨淡笑，“我也不是無償替你支付這筆費用的，我只是先借給你，并且我會請俞律師給我們拟一份借款的合同，等将來你拍戲賺了錢，再從片酬裏慢慢還給我。”

宋予承猶豫了片刻：“可萬一我要是賺不到那麽多錢呢？”

顧意梨輕笑：“你也說是萬一了，那就代表還有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是可以賺到的，這大概是我目前為止投資的最穩的一筆收益？”

“……”

對面沒說話。

安靜了一會兒，顧意梨輕聲說：“宋予承，我不是非簽你不可，我只是想給你一個機會。因為我知道，這個機會對別人來說并不會影響什麽，但對你而言，很有可能會影響到你最愛的人。”

如果那一年，也有人給她一次機會，讓她能和他一起回國，那麽他們之間錯過的那三年，是不是就可以彌補了回來？

而她和陸淩骁，也不會走上如今的這條路。

顧意梨在他和宋昕悅的兄妹感情裏，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無論做什麽都會無條件護着她的陸淩骁。

時過境遷，他們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過了很久，宋予承才低聲道：“好，我答應你。”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陸狗的一章，你們想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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