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節
大三粗的漢子壓服得無法動彈。
好劍法!
這是在場所有人在那一刻産生的念頭。
然而,有這樣念頭的人不包括蓋聶。
他已經顧不得軍法生死狀,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該”與“不該”,長劍出鞘,在手中如同一支青竹一樣修長柔韌。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經出現在生死決鬥的教場中,橫亘在長劍與長劍之間——僅憑一己之力,擋住了年期劍客綿密如雨的劍招!
劍氣劈開教場幹裂的土地,激起一蓬煙塵。
劍光過後的兩個人都沒有動。
介于男孩與青年之間的男人把劍舉在跟前,嘴角繃緊:“你,可還認得這把劍?”
蓋聶站在李進之前,他身後左右兩側的的地面上有着深深的溝壑,每一道都是極強極猛的劍氣所化,唯一蓋聶身後一片坦蕩——而那裏,有一個死裏逃生的李進。
蓋聶看着對方,眼中有着欣慰:“殘虹。”
“那你可識得方才我的劍招?”
“驚天十八劍。”
“既然都認得,你有什麽話說?”
“青出于藍。好劍!好劍法!”
年輕的劍客抿着嘴,他的目光在男人身上細細看去,看見他已經被塞外風霜染得灰白的頭發:“雖是好劍,而我,卻不能勝你。”
蓋聶道:“你父親昔日七年磨一劍,三十三歲才得驚天十八劍雛形。而你如今不過十五歲,已經能使得劍招三四分功力,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
年輕人冷哼一聲。
但蓋聶卻在那嘲諷裏面,混雜着一線淡淡的喜悅與被認同的自豪。他忍不住道:“三年時間,能得如此進益,可算得上奇才。”
場中再無動靜。
相國扇着扇子,苦惱地問:“哎呀,這樣的結果可怎麽算?到底誰贏了,誰又輸了?”
趕來的督軍谄媚地笑着,眼珠轉得飛快,正要說話,卻在此時,看見相國身後的白發侍衛開口道:“即使校場,就應該有校場的規矩,簽了生死狀的戰局被人橫加阻攔,錯在誰不是一目了然。“
督軍一時拿捏不住這個侍衛的身份和喜好,正差個借口讨好他,聞言連忙道:“這位壯士所言在理,依我看,違抗軍令者就當——”
“這場比試成校尉勝了。”
督軍正要說出“軍法論處”幾個字,卻被衛莊的話堵在喉嚨裏。
周遭的戊己兵原本已經怒目而視,在聽聞衛莊此話時都面露欣喜之色。
然而下一刻,衛莊帶着冷眼旁觀的姿态說:“成校尉雖勝,但執法渎職,壞了校場軍法,理應受罰。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督軍,你看如何懲處是好?”
督軍被衛莊的目光蟄了一下,額上冒出冷汗,他看見戊己兵的目光都轉向自己,連同相國也看着他。想想剛剛這個侍衛已經說了“死罪可免”,那他再強求軍法論處就會犯了衆怒。思前想後,不得不道:“昨日成校尉救俘有功,今日将功折罪,校尉降為副校尉,鞭打二十,示衆兩日,以儆效尤。成叔旅,你可服?”
李進虎軀一震,目露懊悔之色,張嘴就要說話。
蓋聶一擺手,制止了他的動作,對着校場拱手道:“在下認服。”
年輕的劍客一言不發地将目光投向衛莊,眉毛皺着,顯得極為壓抑。
衛莊冷笑一聲,靠在校場的木柱之上,雙手抱胸好像沒有看到對方眼裏的哀求。
第 20 章
入夜時分,塞外空氣驟然轉涼。
在這苦寒之地,即便是炎夏,身體不好的人在夜裏也需要圍爐着裘,何況這時已是深秋時分。
蓋聶自三年之前重傷過後,身體用了一年多才得以恢複,但連日突襲援救受傷不得休息,早已是強烈之末。
“校尉!校尉!”耳邊有催促的聲音,在換回蓋聶失去的神智。
他動了動,睫毛顫抖着想要張開,可是背部灼燒般的痛苦讓他皺起眉頭。
“……”蓋聶咬着牙,晃了晃頭,終于睜開了眼睛。
入眼是李進、還有幾個曾經一同上過戰場的士兵們滿是塵土與汗水的臉。
“校尉!”
“成校尉!”
聲音此起彼伏。
蓋聶吃力得環顧四周,校場邊的刑架前,居然擠滿了熟悉和不熟悉的臉,多少個人呢?蓋聶沒有力氣去數,疼痛奪走了他太多精力。
李進手裏捧着一只水袋,往他嘴邊湊:“校尉,喝一點水。”
蓋聶想伸手去接,但在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從手腕上傳來的巨大痛苦。
然後,他想起自己的處境——這恐怕是此生他最狼狽的一刻。他的雙腕被左右分開用繩索綁縛在粗大的刑架上,雙腳腳踝分別被繩索縛在沉重的石盤上,避免他在受刑的過程當中本能得使用輕功躲避。因為如此,他的雙臂承受了比一個成男男子更重的墜力,拉得手腕骨骼劇烈疼痛,似乎快要碎了。
肩背傳來的疼痛難以忽視,這是飽沾了鹽水長鞭帶來的痛楚。
疼痛,使人清醒。
哪怕是當年宮變被囚,縱使鎖鏈加身,衛莊也給予了他應有的尊重,不曾讓他在最狼狽的時候示衆。
水滑入幹咳的喉嚨,但下一刻他劇烈地咳嗽,無法下咽,這是身體乃至喉嚨仍然在痙攣在反抗困境。光是咳嗽已經耗費了他太多的力氣,他不得不垂下頭,急促的喘息着。
李進虎目含着淚,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不懂彎彎繞,得罪了別人,連累校尉。”
蓋聶無法安慰他,但他知道這一次沒有李進,也會有別人。這就是他本身不打算回來的原因,但因為衛莊的出現,他改變的主意。
既然是他做出的決定,後果也必須要他來承擔。
蓋聶唯一慶幸的,衛莊提出用長鞭浸泡鹽水,會在疼痛的同時,避免傷口惡化這樣更加嚴重的後果。
他喘息完畢,用盡量平穩的聲音說:“我沒事,你們都回去吧,宵禁了。”
李進抹着眼睛:“校尉,都是我老李的錯……我去找了相國,跪了一晚上,可是都沒用——”
“你們……”蓋聶咳了一下:“不必如此,軍法就是軍法,今日是我壞了軍法,如果不罰日後難以服衆。你們,回去吧。”
李進紅着眼睛把水袋往蓋聶的嘴邊放,還有一個騎兵手裏捧着幹硬的馍馍也遞過來。但蓋聶搖了搖頭:“既是示衆,我不可自己壞了規矩。你們沒事就好,這兩日于我無礙。”
李進還想說話,遠處傳來熄燈歇息的軍號。
蓋聶的目光冷下來,看着李進,他确實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光是忍耐劇烈疼痛的傷口與手臂,就耗費了他所有的精神。
李進等人嘴唇抖了抖,忽然退後一筆,規規矩矩單膝跪地,給蓋聶行了一個極為标準的軍禮。然後,這群人把目光中的東西都悉數掩去之後,拿着水袋和食物,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刑架。
……
凜冽的風吹得更急,蓋聶垂下頭,像是再度昏厥過去一樣。
不遠處的營帳裏,衛莊抱着雙手靠在半卷起門簾的帳篷裏,沉默地看着行刑的木架。他保持這個動作已經整個下午和晚上。
韓非背着手在他身邊,他的表情有點感慨:“今日之後,戊己兵唯蓋聶一人馬首是瞻。全軍心中,恐怕再容不下旁人對他們發號施令。”
衛莊冷哼道:“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間以得行。”
韓非目光透着一點了然:“這,原來是你的目的?”
衛莊冷笑道:“之一罷了。”
韓非:“哦?”
衛莊:“他躲了三年。這筆賬,你以為我會這樣輕易放過他?”
第 21 章
朔北的寒風可以剔骨割肉,蓋聶在昏昏沉沉中想:幸好現在是初秋,再晚兩個月,估計今天他就凍死在這裏了。不過,再晚兩個月,草原的泥土冰凍,堅硬而幹裂,寸草難生,戎狄的騎兵再難堅守,要麽在嚴冬到來之前南下搶掠,要麽退回關外與衛國、韓國、燕國的守軍拉開距離,暫時停戰。
九月下旬,這個時候草甸已經開始轉黃,正是儲存草料的時間,如果嚴冬提前到來,讓戎狄人措手不及——或許今年可以讓戎狄大傷元氣。
火燒般的疼痛不斷漫延着,蓋聶覺得一面是火,一面又是冰,交疊施加在身上,不斷侵蝕着他的神志。
如果就這樣睡過去,他不能肯定自己還會不會再太陽升起的時候再睜開眼睛。
蓋聶用力晃了晃頭,他感覺行刑時低落的汗珠已經在發梢凝聚成冰——這,并不是一個好兆頭,意味着他的內力已經非常孱弱,無法按照自己的意志運功為身體驅寒。
“我還以為你能撐更久。”一個帶着一點嘲諷一點笑意的聲音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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