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雲霧
車窗外月亮突破雲層的限制露出半張臉,謝從凝昧着良心接受感謝,恰巧瞧見月光照進厲清嵘的眼中,眼波蕩漾出一片清輝。
靠在座椅上,從白天起跑前跑後的疲勞衍變為困倦,不出片刻眼皮便沉沉阖上。
車子壓到石頭,颠簸了一下,謝從凝猛地清醒,發現已經快到了。
遙想第一次進這棟別墅,深度入眠後被厲清嵘一臉嫌棄地叫醒,不由生出些慶幸……這次醒的很及時。
厲清嵘自回到房間後就沒再出來過,謝從凝刻意将門反鎖,掏出已經被汗浸濕的紙,攤平在桌上捋了好幾次。
皺巴巴的紙總算有點形狀,謝從凝重新照着畫了一份,這次格外精細,還特意上了色。
打開電腦在鍵盤上敲敲停停,試了不少關鍵詞。
厲清嵘和女企業家,厲清嵘女友等等,關于厲文霍的消息倒是出來不少,厲清嵘因為腿疾,連花邊新聞都少見。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謝從凝的存在就是他人生的另一個污點。
盯着畫上的女人發了許久呆,突然傳來敲門聲,謝從凝匆匆将紙塞進枕頭,順便合上電腦,跑過去開門。
咯噔一聲格外清脆。
厲清嵘蹙眉站在門外:“反鎖門做什麽?”
筆記本只是合上,燈還亮着,地上還有揉成一團的幾張廢紙,是之前謝從凝失敗的幾幅作圖。
“我——”
思考導致尾音拖得有點長,謝從凝喉頭一動:“搞事。”
厲清嵘以為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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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從凝努力強調:“我是個男人。”
男人都該有夜生活,哪怕另一半是只手。
厲清嵘用審視的目光的望着他,視線一掃結實的畫紙,也不知道聽信了幾分,半晌緩緩道:“抽紙有的是。”
謝從凝微怔,覺得臉有點發燙:“我皮厚。”
厲清嵘遞過來一張卡。
謝從凝禮貌性地說着不用了,卻是毫不遲疑伸手去拿。
厲清嵘淡淡道:“用來應急。”
謝從凝雙目一眯,沒想到陰差陽錯倒有這樣的收獲:“裏面有……”
“五千元。”厲清嵘轉動輪椅離開。
一般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罰金五千。
不久前說出的話浮現在腦海,謝從凝嘆了口氣,銀行卡背面貼着密碼,不死心地重新打開電腦進入官網複查一遍。
的确是5開頭,不過金額要比厲清嵘說得多一個零。
五萬元對于厲家連毛毛雨都算不上,放在謝從凝這裏卻有不小的用途。
他自認還是有點拼搏精神,第二天繼續開着豪車去市中心溜達。
一片繁華中,店名是‘星座物語’的那家鋪子,依舊冷情。
謝從凝眯了眯眼,隔着一段距離捕捉到老板貼在外面的招工告示。
老板還記得他,确切說記着不久前成交桃木劍的交情。
謝從凝開門見山:“招工?”
老板怔了下:“兩千元,不包吃住。”
就這份工資,估計挂到明年也沒有回來應聘,老板顯然也知道其中的不切實際,強顏歡笑:“桃木劍還好用麽?”
謝從凝:“砸人不錯。”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滿目滄桑。
老板點燃一根煙遞了過來,謝從凝拒絕。外面汽車鳴笛聲嘈雜,不知何時起了薄霧,逐漸轉濃,短短一會兒時間,市中心就堵得一塌糊塗。
謝從凝忽然道:“我來給你打工如何?”
老板連忙拒絕,“你那輛車的錢都足夠買下五六個鋪子。”
謝從凝:“坐吃山空不好。”
“年輕人不要沖動,家住在哪裏,兩千塊錢說不定還不夠你的郵費……”
勸了大半天,一偏頭就見謝從凝目不斜視盯着前方。
“我說,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謝從凝突然眯起眼,裏面的光芒十分銳利,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濃霧中有些醒目紅點飛濺,還沒待他細瞧,謝從凝抄了跟棒球棒沖過去。
老板慌忙追出去:“你怎麽偷我東西!”
匆匆将店門關上,晚了半步以為追不上,誰料前面依稀可以看見一個輪廓,蹲在地上。
“喂,我說你……”
老板眼珠猛地瞪圓,望着地上脖子汩汩淌血的中年人,吓得哆嗦,機械地叫了急救車又撥了報警電話。
謝從凝幫忙壓着傷口,內心卻已經下了結論:這人多半是救不活了。
附近就有醫院,救護車差不多和警車一并趕來,謝從凝和老板先被帶回去做筆錄,留下兩個警察尋找更多的目擊證人。
謝從凝跑出來時已經有幾個行人在圍觀,嫌疑很快被洗清。
“該死的霧。”做筆錄的警察低聲咒罵一句,這麽濃的霧氣就算看監控也找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邵山人?”
警察掀起眼皮:“老鄉?”
謝從凝笑笑,在過去的記憶湧上前連忙掐斷:“從前在那裏待過一段時間。”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瞧見來電顯示,謝從凝微微挑眉,接起電話用一種驚嘆的語氣道:“稀客呦。”
“我不是你的客人。”電話那頭十分冷淡。
謝從凝還沒想透徹厲清嵘為什麽突然給自己打電話,對方就詢問他在哪裏。
想了想,用了種委婉的說法,“你才來過的地方……局子裏。”
沒有回話,電話直接挂斷。
謝從凝厚顏發了定位過去。
警察錄完了口供,正好是午休時間,又給了謝從凝一張名片,“想起什麽細節,主動聯系我。”
謝從凝的車還停在市中心,走過去有一段路程,抱着一絲僥幸準備等上半個小時,看厲清嵘會不會好心來接他。
警察中午叫的外賣,人很熱情,畢竟讓謝從凝進了趟局子,給他也點了一份。
厲清嵘來的時候,外賣剛好到,謝從凝特別不客氣地提上還沒開封的飯準備離開。
“平日裏誰也沒少你一份飯。”
謝從凝吐槽:“你這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警察覺得挺尴尬的,尤其是看到兩人戴着同款戒指。
厲清嵘走哪都少不了司機,謝從凝上車前将自己的車鑰匙遞給司機:“煩請幫我開回別墅。”
司機看了眼厲清嵘,後者點頭:“去吧。”
他走後,謝從凝擔任司機的角色,順便幫厲清嵘檢查了安全帶有沒有系好。
“多此一舉,”厲清嵘道:“沒系好會有提示。”
謝從凝打了個響指:“原諒我有一顆老媽子的心。”
厲清嵘看他的目光帶有審視,這人的性格跟從前相差太大,讓人無法不多想。
像是看透這種想法,謝從凝直接迎上他的目光:“我前幾天瞧見個新聞,有個人割了闌尾成績突然從中下名列前茅。”
厲清嵘手指無意識敲了兩下:“你改進的不是智商。”
謝從凝眼神兇狠,用力踩了腳油門,很快又放慢車速,霧太大,容不得他耍酷。
蝸牛滑行般走過一段路程,厲清嵘方才開口:“犯了什麽事?”
謝從凝很想回一句總之不是被掃黃組抓的,覺得太有針對性,省略後直接說了剛剛發生的事。
厲清嵘第一句問得不是案子:“你要去打工?”
謝從凝用了個體面點的說法:“鍛煉身體。”
厲清嵘看向窗外,“數年前邵山發生過一宗類似的案件。”
謝從凝握着方向盤的手指有些僵硬,他當然記得那宗案件,只是不知道厲清嵘為什麽會記得。
大約是在五年前,同樣是一個大霧天,一名男子在路上被割喉,這個案子當時在邵山引起了恐慌,不過也只是在當地反響比較大,沒有進而擴散到全國。
方才的警察估摸着是許久沒有回過家鄉,要不肯定聽說過,案子成了懸案,改編成各種恐怖的版本被當做談資。
厲清嵘視線沒有從窗外挪回來,謝從凝省去一番神态上的僞裝,提升了幾分語調:“案子破了沒有?”
厲清嵘搖頭。
“說不定是連環殺人案。”
普通人說話自然不會像警察那般嚴謹,很多都是憑着臆測,厲清嵘沒對他的話産生懷疑,不過也沒有做出回應。
霧沒有絲毫緩和,到處都是堵車,安全起見,謝從凝索性找了個地方停車,等待濃霧過去。
裝模作樣拿出手機在網頁上搜索,“怎麽找不到類似的報道?”
厲清嵘終于偏過頭看他:“多用功,少點好奇心。 ”
謝從凝下了本在線英文詞彙,一個‘abandon’來來回回背了十分鐘,美名曰想記住全部釋義。
突然有人敲了敲車窗,謝從凝第一反應是把車門全部上鎖。
厲清嵘:“你在做什麽?”
謝從凝:“霧這麽大,這人又戴着口罩,萬一仇家找上門報複怎麽辦?”
厲清嵘突然口吻認真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我在。”
厲清嵘:“你究竟做過多少虧心事?”
謝從凝抿抿嘴,做了個請的姿勢:“車窗可以搖下來。”
在厲清嵘有所行動前,幽幽道:“大霧天行兇的人還沒抓到,小心一開窗就被抹了脖子。”
“……”
“請吧。”
厲清嵘沒有動作。
謝從凝歪着腦袋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興許只是個問路人。”
邊說,用一種‘你不開窗我就看不起你的眼神’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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