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相守

謝從凝是作, 但他不蠢。

察覺到厲清嵘眼神不對, 立馬正色道:“江女子已經解決了惡鬼?”

厲清嵘搖頭:“也許。”

聽着口吻,十有八九是結束了, 謝從凝目光放在他的腿上:“我們該把精力放在治療上。”

厲清嵘心中浮現出一種怪異的感覺,明明謝從凝是為了他好, 但說話的語氣總讓人覺得話中有話。

謝從凝摸摸下巴:“千萬別放棄治療。”

厲清嵘早有心理準備, 或者說習以為常。

思來想去, 謝從凝還是覺得不放心,決定給江女子打個電話再确認一下,手機撥過去沒兩秒, 鈴聲突然在周圍響起。

謝從凝面色一變:“幻聽了?”

厲清嵘的臉色同樣好不到哪裏去,“滾出來。”

謝從凝一驚,印象中好像還是第一次聽厲清嵘用‘滾’這個字, 當然, 對方私下用過多少次, 就不得而知。

他隐隐有種感覺,厲清嵘每次看到自己心裏應該都會浮現出這個字,只不過忍着沒說。

倘若厲清嵘知道他有這份自知之明, 也許現在的愠意都會減弱不少。

江女子不是滾出來的, 而是以狗爬式的形象出現, 衣服上全是灰塵。她大概也能猜到厲清嵘動怒的原因,萬一方才這二人做些什麽……自己豈不是在床下偷聽?

覺得罪過有些大, 江女子連忙擺出一個求饒的姿勢:“我可是滅了惡鬼的大功臣, 你們不能卸磨殺驢!”

雖然這個比喻不太恰當, 不過關鍵時刻也顧不得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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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從凝曾經試圖強迫讓厭世鬼來聽牆角,完全沒有任何羞恥的感覺,在他看來,江女子躲在床下,真要聽到了什麽也無妨。

不過這話也就是心裏想想,這時候說出來就是找事。

江女子用最快的語速解釋:“滅一只惡鬼哪裏會容易,我是傷到了魂魄,需要靜養。”

謝從凝挑眉:“到我們床下養傷?”

江女子心虛地低下頭:“就是想來個‘小小’的惡作劇。”

謝從凝:“比方說進行到關鍵時刻你突然跳出來,說一句‘surprise’?”

江女子沉默。

謝從凝吓了一跳,他就是随口一說,難不成江女子真的再打這個主意?

“你……被我影響了?”

不是貶低自身,只是印象中江女子不是這麽作死的人。

江女子嘆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興許滅殺了惡鬼,人難免膨脹些。

沒爬起來,就這麽自暴自棄地躺在地上:“我感覺失去了人生目标。”

謝從凝瞥了眼厲清嵘:“他的腿疾還沒有得到治愈。”

江女子宛若一條鹹魚:“或許是多此一舉,但我已經給師父打過電話。”

謝從凝稍微一想便明白:“也對,厲清嵘和你媽的聯絡一直沒斷過。”

有些消息,江女子的母親知道的不比別人少。

江女子捂住胸口,這話聽得更傷人了,自己的媽自己聯系不到,反而和厲清嵘更像是母子關系,有時候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

“是不是,誰知道呢?”厲清嵘突然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江女子有如詐屍般跳起,顧不得去想厲清嵘怎麽看透她在想什麽:“難道我真是撿來的?”

比謊言更怕的是沉默。

見江女子神情驚駭,謝從凝嘆了口氣,這種鬼話居然也會相信,厲清嵘明顯是報複對方鑽床底的行徑。

他都能想到的江女子如何想不到,只是厲清嵘很少騙人,尤其是不說話的時候,有一種無言的氣勢。同樣的話謝從凝說出來,絕對會被一拳打趴下。

謝從凝出聲打斷她的胡思亂想:“腿疾要如何治?”

江女子神志不清,不知道在說什麽,謝從凝遂即望向厲清嵘,後者大概也懶得再折騰江女子,直接道:“趙阿姨給了我一個地址。”

撿回一些神智,江女子耳朵一動,湊過去看:“我師父也提議讓你去找他。”

“老人家換住處了沒有?”謝從凝忽然問。

上次那老頭也給了他不少好處,雖然他是個吸血鬼的性格,不過對于提供過幫助的,倒是可以贊助一把。

江女子翻了一個白眼:“已經搬到城市了。”說完連連搖頭:“早就說過山裏溫度太低,現在得了風濕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謝從凝用手機搜了下地址,發現是在隔壁城市,還定位在山上,頓時愁眉苦臉。

江女子:“不願意去?”

謝從凝:“最近每次出門都有一種心慌的感覺。”

江女子想了想,幾人中謝從凝确實最倒黴,吸引炮火的活次次都是他,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

謝從凝往厲清嵘身上一靠,仰頭望着天花板,意思表達的很明白……快來說幾句好話聽聽,實在不行,用錢來打發他。

厲清嵘思索片刻:“無妨,你倒黴的同時也能給別人帶來不幸。”

謝從凝眼皮一跳。

厲清嵘鄭重道:“你并不孤獨。”

“……”

江女子無語地看着這一幕,以前覺着兩人走到一起,是謝從凝高攀了厲清嵘,現在看來……如果沒有謝從凝,那絕對是個單身一輩子的命運。

厲清嵘的母親是厲家最有智慧的人,她當初沒有太過反對興許就是看透了這點。

正啧啧嘆奇,發覺厲清嵘朝這邊看來,江女子立馬收斂了表情,“借床單一用!”

幹淨利落地爬窗離開。

被江女子一攪和,厲清嵘已經心累,再看謝從凝居然就這麽靠着他睡着了,扶額長嘆。

夜色無限好,可惜不是屬于厲清嵘的好。

謝從凝第二天醒的很早,除了有些落枕,精神狀态相當完美。

沒了惡鬼的威脅,小小的厭世鬼謝從凝根本沒放在眼裏,這似乎也是他膨脹的一種表現。

下樓時厲文霍正在享受來自父母的‘愛的教育’,謝從凝怕城門失火,殃及到自己這條池魚,特意坐遠了一些。

厲文霍開始瘋狂暗示厲清嵘。

厲清嵘:“我們要出去兩天。”

他一開口,吸引了兩位長輩的注意,與此同時,厲文霍松了口氣,果然還是親弟弟可靠。

厲父:“去哪裏?”

厲清嵘:“鄰市,準備到寺廟上香還願。”

随意找了個借口,厲父感覺其中有貓膩,深究道:“你許過願?”

親兒子他自問還是有幾分了解,厲清嵘的處事原則從來都是求人不如求己。

謝從凝直接接話道:“他許願跟我結婚。”

場面頓時就安靜了,各吃各的飯,一言不發。

厲文霍第一個吃完,離開前低聲對謝從凝道:“那不是許願,是詛咒。”

謝從凝啃了一半的饅頭差點掉在地上,憤憤不平對厲清嵘道:“總有一天要離家出走。”

聲音已經放得夠低,還是被厲父捕捉到:“現在就走,我給你打錢。”

“……”

最不受待見的謝從凝在當天的确離開了,臨走前還念念不忘讓厲父給他錢,被厲清嵘一個眼神制止後,悶悶不樂出門。

江女子一早就開着輛騷包的紅色跑車在門口候着,笑臉都擺好了,謝從凝卻沒和她打招呼,不停念叨着‘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

江女子沖着厲清嵘努努嘴……這又在搞什麽幺蛾子?

厲清嵘搖開車窗透氣:“随他去。”

今天像是處處給人添堵,高速公路居然也在堵。

江女子嘟囔着:“該不會被某人的黴運傳染了。”

‘某人’指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極其意外的是,謝從凝沒有反駁,連他偶爾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衰神轉世。

幾個小時的路程,被拉長了一倍,到達鄰市已經是晚上。

車子在崎岖的小路上颠簸,謝從凝已經顧不得饑餓,甚至有些慶幸沒有吃東西,否則絕對會吐出來。

厲清嵘嘴上沒說,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江女子讪笑:“我也不知道路這麽不平。”

再給她一次機會,說什麽也不會開着輛跑車出來嘚瑟。

幾乎是颠到了半山腰,想着至少還有一半路程,謝從凝已經面色發白,江女子一咬牙,憋着口氣往上開。

有驚無險地到達山頂,三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謝從凝:“這要是出了意外,明天絕對要上新聞。”

開跑車進山,多好的一個作死例子!

正準備對江女子展開抨擊,謝從凝忽然有些失神,正前方站着一個白衣長袍男子,瞧着也就四十歲,留着中長頭發:“山、山鬼?”

江女子罵了他一句:“這是大師。”

謝從凝實在有些嫌棄對方的穿着,都是人,裝什麽仙風道骨。

男子直接将目光鎖定厲清嵘:“想驅邪祟?”

厲清嵘點頭。

男子一臉淡漠:“我要出手至少三年的修煉成果白費,若人人來求,哪怕是個千年道行的妖怪,都會供不應求。”

江女子很精明,聽出其中的引申含義:“什麽條件?”

“心誠。”男子帶他們來到後山,房子建在崖邊也就算了,更左邊一些,一眼望去是數不盡的階梯。

“這些共計一千零八層,每一層階梯都封印着一只小鬼,如果能一路走到頭,我就出手相助。”

他沒有具體交代走階梯時會遇見什麽,不過想也知道必定不容易。

“你,敢麽?”男子看向謝從凝。

沒錯,看得是謝從凝。

謝從凝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給厲清嵘治腿,為什麽遭受考驗的是他,再不濟場上還有一個江女子,她對鬼怪的了解肯定比自己深刻。

江女子同樣很震撼,哪怕是厲清嵘,亦是目露不解。

“就是你。”男子颔首表示他沒聽錯。

謝從凝瞪大眼睛:“為什麽?!”

男子風輕雲淡:“你們幾個中,唯獨你我瞧着最不順眼,”說完又補充一句:“我生平最看不慣穿黑色衣服的人。”

“……”

穿黑色衣服怎麽了?黑色是經典,永不過時!

謝從凝險些粗口都要爆出來。

江女子之前還只是懷疑謝從凝是衰神轉世,此時此刻,她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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