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談心事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算是在山洞裏定了居。
顧遠忙着打獵、采摘、優化居住環境,外加最重要的——鍛煉身體。
身體素質強了,他的精神力才會解封。而他本身的精神力已經到了高級,此時冥想修煉,杯水車薪,倒不如不煉。
葉玉書在把幾個竹筒掉到湖裏,把洗幹淨的水果又滾到地上等等事件後,終于能幫上一點兒忙了。
顧遠回去的時候,葉玉書坐在洞口。他忍着羞怯,遞過去一個果子,“我剛洗好了,你吃一個吧。”
顧遠接過果子,咔擦一口,酸甜中帶着些微澀味,壓下了口中的腥甜味兒。“你看着還有什麽需要的,我出去找找。”
葉玉書掰着指頭,“恩,需要鹽、鍋、碗、布料、針線……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破了,若是有針線,我幫你縫補一下?”
“你還會縫補?”顧遠咔擦完手裏的果子,一使勁,果核越過瀑布水簾,掉入水潭中。
“那當然,雖然琴棋書畫我不太懂,詩詞歌賦也不擅長,但是針織女紅我還可以的!”葉玉書總算是找到了自己的發光點,驕傲的回答。
顧遠彎腰坐到他旁邊,扭頭看他。
他認識的人太少,任何一個人,在他心裏,都是一個嶄新的、新鮮的、未知的。閃爍的水光中,少年嫩白的臉頰并不幹淨,甚至因為剛剛大病一場,還有些蒼白。但從眉眼中可以清晰看出,他心中是舒暢的。
顧遠不禁疑惑問道:“你為什麽看起來這麽開心?”
懂事起,他和父親到處流浪,若是遇上高階喪屍或者高階異獸,兩人還會時不時失散幾天。每日每夜,他們都活在警惕之中。十三歲之前,顧遠還見過幾個異能者,無一不是愁容滿面。後來長大了,緊接着父親去世,顧遠尋遍高山流水,再未遇到一人。
葉玉書抿着嘴笑了笑,“有什麽不開心的?你看,你睜開眼睛的時候,能看到明媚的陽光;你餓的時候,能吃到溫暖的食物;你渴的時候,能喝道甘甜的水。你看,這裏多美啊?不用擔心別人來罵你,不用擔心別人來打你。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都有小事情要做,每天都能被鳥兒叫醒,怎麽會不開心呢……”
雖然,沒有爹爹娘親,沒有丫鬟環繞,沒有金銀玉器,沒有錦衣華服,更沒有珍馐美馔,但是,他終于能做回自己了,他就是個哥兒,不是女孩兒,不用日日夜夜擔心自己的身份被拆穿。
葉玉書咧起嘴,雙腿伸直,讓腳丫子感受到瀑布迸濺過來的水花。白皙的腳脖子上,一條鮮紅的繩子,串着一枚小巧的金鎖片,鎖片上幾個凸起的字折射着點點金光。
顧遠于是又注意到了這人的腳。那麽白,那麽小,看着心裏總有點“撲騰撲騰”的感覺。
顧遠這般久久盯着別人的腳,神經再大條的人也能感受到。葉玉書咬牙把腳收了回來,縮在身下,跪坐在那。
他差點兒忘記了,娘親說過,腳是不能随便讓別人看到的,會有損閨譽。若是讓誰看到了,也只能嫁給誰了。
難道,他要嫁給這個人嗎?
偷偷瞥了一眼顧遠,葉玉書立刻驚慌的低下頭:葉玉書,你在想什麽呢?太不知羞恥了!不過,他那麽厲害,又那麽會照顧人,是不是,自己可以嫁給他呢?做一對山間的農夫農婦。可是,自己是個晦氣的哥兒,人家就算是要娶娘子,也不會娶個哥兒的吧……
“你沒穿鞋!”
“啊,啊?”顧遠的話打斷了葉玉書的思路,“許是那天落水的時候掉到水潭裏了……”
“哦。”顧遠點點頭,“我現在還做不了鞋,不過可以找些草編一個,你會編嗎?”
編璎珞倒是會,編草鞋,他可從來沒嘗試過的。但是葉玉書很不想被人覺得沒用,于是繞着手指道:“許是能編呢。”
“那好,我出去找能用的草,你不要亂跑。”顧遠說完,從山洞上一躍而下,他回頭看了看坐在那裏的人,覺得還需要再編個梯子出來,不然總不能讓他一輩子待在山洞裏吧。向湖岸游去的時候,顧遠又想到,還要再編個枯木浮橋出來,這湖水這麽沁涼,別再發熱生病了。
接下來兩日,兩人不約而同的努力工作,終于把草鞋、藤梯、浮橋給做了出來。
山洞裏,各種竹、木器皿,食物井然有序,散亂的草木床也被編成辮子花再拼接成草木席,火塘四周堆砌了好看又圓潤的鵝卵石……這一切,越發顯出了過日子的感覺。
顧遠趁着打獵,拜訪過這方圓二十裏內大大小小的領主。都是些沒有變異的動物,顧遠也一一精神“交流”過,如今水潭四周,就是他一個人的地盤了。
日日魚肉蔬果的滋潤,原本原主瘦弱如紙片人的身體,也飽滿的起來。手臂上、大腿上、胸腹上,迅速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肌肉。
身體素質高了,精神異能的封印自然随之而消減。這日,外出打獵的時候,顧遠的精神異能終于開放到了一級,五個區域,灰色都有所消減。一直卡着的精神領域一區,也可以正常使用了。
随着升級,《顧遠》終于打開了。大量陌生記憶如潮水般湧了出來,顧遠,終于知道了這個身體的信息。
顧遠,是他的名字,也是原主的名字。更兼之兩人長相有七八分相似,不知是緣,還是真的有平行世界。
原主家住肅州城西三十裏處的李家村。挨着省城的李家村談不上富庶,也能算上溫飽之村。
只可惜,顧家是外來戶。當年顧遠的爺爺顧大梁逃難至此,随着赈災政策落下,就落戶到了李家村。別的難民發了銀子,買糧買種開地。而顧大梁孤家寡人一個,沒有長輩看着,就把銀子拿去聘了個娘子——洪氏。
這洪氏也是難民的孩子,那難民雖然知道顧大梁無房無産,為了其他孩子,一咬牙就把洪氏給嫁了。
兩個難民住在茅草屋裏,開墾的荒田還沒肥起來,下面的兒子倒是一個接一個的出生。
于是到了顧遠這一代,顧家雖然也拉起了院子。只是那房子,仍舊是泥土的牆,茅草的頂。一大家子十二三口人,擠擠挨挨的住在一起,靠着十畝薄田,勉強度日。
顧家這一代有九個孩子。顧遠身為顧老三顧全的二兒子,自然是沒法受到重視。原主又是個老實憨厚的,難得吃一次葷,一人一筷子,到了他這裏,也只能吃上一口沾了肉味的菜。
自小餓着肚子,難為原主還長了個大高個子,但也只是徒有其表罷了。渾身上下,除了骨頭外,可真是沒有幾兩肉。
在得知今年山裏獵物多,村裏一個小子上山時,竟叫一個兔子撞到腳邊,白得了一頓肉後,他就拎起家裏的一把鐮刀,默默上了山。
于是就有了接下來,滑下山坡,撞到山石,一命嗚呼……
便宜了他這個游蕩的魂靈,趁機死而複生。
顧遠在山裏漫無目的走着,原來自己已經來到了新的世界。原來這裏的文明,是封建社會。原來自己的這個身體,有父有母,有兄長有弟妹。那麽,他呢?
深呼一口氣,顧遠拎着一只兔子回去的時候,已經是漫天繁星。湖水蕩起星光,波光粼粼如撒了銀粉。湖邊,石頭上一個黑影子團成一團。
就算是個團子,顧遠也一眼認出了人。看着那人,顧遠又好笑又尴尬,心裏也有點兒愧疚。
他怎麽會以為,兩個人抱着睡就是夫妻了?他怎麽會以為,随便一個人就願意做他老婆了?他怎麽會以為,只要自己不讓人死掉,就是對老婆好了?都怪他父親,給他灌輸的謬論。
有了原主的記憶,顧遠放佛一瞬間長大,知道了很多人與人相處的準則。
他站在原地自嘲了一會兒,就上前道:“怎麽這麽不聽話!不是說了讓你天一黑就不要在外面嗎?”雖說已經知道了這裏沒有異獸,但是毒蛇毒蟲,也很是致命。
葉玉書高興的擡頭,在顧遠面無表情中抖了一下,“我就是擔心你……天都黑了,你還沒有回來,我怕。”
輕輕的聲音中帶着祈求和撒嬌的味道,顧遠的心軟了軟。“好了好了,快回去吧。餓了沒?我給你烤兔子吃……”
“不餓不餓,我吃了果子了,你餓了嗎?我給你烤一條魚吃吧……”
“我也不餓……”
“那好吧。我去燒水!你走了一天了,泡泡腳吧……”
“好!”
溫暖的山洞中,篝火閃爍着昏黃的光芒。
再往裏,一左一右,兩個鋪設整齊的草席拼接在一起,上面各躺了一個人。
顧遠閉上眼睛,想起了那新得的記憶,想起了那驚鴻一瞥的花記,想起了這裏面的種種關系。他翻了幾遍身,還是睡不着,幹脆轉身對着對面的人,一口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是個哥兒?”
葉玉書已經昏沉的快要入睡了,被這一句話震的如遭雷劈。黑暗中他的臉色一會兒通紅一會兒煞白。
“算了,當我沒問。”顧遠正面朝上,“這裏是齊朝,這裏有皇帝,這裏沒有異獸,這裏很和平。咱們也相處這麽多天了,我叫顧遠,我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心裏一直喊媳婦兒,也沒覺得他需要名字。
原來他叫顧遠啊?不知他的遠是“別日何易會日難,山川悠遠路漫漫”的遠,還是“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的遠。好像兩句詩的“遠”都是一個意思……
“你叫什麽?”顧遠久等不到,用手臂撐起腦袋,難道是睡着了?
葉玉書一擡頭,就看到黑暗中,兩點反着光澤的眼睛看向自己。昏黃的火光掩蓋住他的臉色,卻掩蓋不了他聲音中的發顫,“我,我,你叫我,書兒吧。”糟糕,怎麽會把小名兒給說出來,多不好意思啊。
然而顧遠可沒覺得不好意思,終是再次問出了自己的疑問,“書兒,你能嫁人?”
葉玉書的心砰砰砰的亂跳。那聲書兒讓他如泡入溫水之中,“嫁人”的話更讓他浸泡的溫水直接煮沸了。葉玉書七上八下,阿遠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忙垂下眼眸,小聲的說了一個字:“能。”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求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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