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上帝摸了摸小鳥的腦袋，“不懂沒關系，讓路西教你。”

小鳥蔫了。

它用笨笨的腦筋思考起怎麽唱歌。

上帝向來說到做到，白天就把小綠帶去了恒星天的神殿。此時路西還在工作，他便在神殿裏四處走到，看着這座神殿與大聖堂的不同之處。

梅塔的手藝自然不錯，但比起路西，還是差了一截。

上帝不由一笑。

忽然，他發現自己确實和以前不一樣了。若是以前，他決不會為這種小事而感到高興，因為梅塔和路西都是他寵愛的天使，區別在于他更寵愛路西而已。

路過一個花瓶時，上帝淡淡地瞥過它。

七美德戒律奮力掙紮。

上帝屈指，彈了彈花瓶，“安心待着，吾會給你再找過一個主人。”

路西是合格的七美德之首，所以可以不再約束他，天堂的天使這麽多，他完全可以再找一個需要強力約束的天使——比如米迦勒？

這個選項随後被上帝删除。

七美德戒律是他賜予的榮耀，還是給梅塔比較好。

今天的工作較多，路西菲爾到神殿的時間晚了一些。當他推開神殿的殿門，看見裏面逗着鳥兒的銀發神祇，他莫名覺得自己是在正大光明的幽會。

上帝疑道：“路西？”

路西菲爾趕緊撇去了胡思亂想。

Advertisement

他快步走的禦座前，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上帝，今日的神靈還是如此好看，“神，您帶小綠來了，可是有事情要對我說？”

上帝對他的敏銳很贊賞，“的确如此。”

神的手指放開，小鳥開心地飛向了路西菲爾。

随着小鳥叽叽喳喳地訴說事情，能夠溝通動物的路西菲爾神色略奇妙。他看向等待他回答的上帝，遲疑地問道：“您讓我教它唱歌，是否包含了歌詞？”

上帝放寬了要求，“不需要，只是讓它能唱出曲調即可。”

路西菲爾一點都沒感覺到輕松。

教鳥唱歌，這種事情他從來都沒有做過。

一切為了神。

路西菲爾領命，“我會盡力。”

關于小綠的事情結束，神殿裏驀然一靜，像是找不到其他溝通的話題。

上帝在禦座上習慣性地準備神游天外。

創世之書動了動，提醒道：“上帝，您不檢查一下殿下的神語嗎？”

上帝後知後覺道：“好。”

看着神與書說話的路西菲爾哭笑不得，自己早已知曉上帝的性格，也做好了相對無言的心理準備，但是他沒想到創世之書會産生撮合他們的興趣。

這本書不是一向喜歡看熱鬧嗎？

創世之書暗道：殿下，您快去親近真正的上帝，千萬不要被黑暗面吸引啊！

自從路西菲爾猜到了上帝在白天和黑夜的不同，創世之書就産生了極大的危機感。保護上帝是它與生俱來的本能，它希望上帝能夠活得開心，也希望路西菲爾能陪伴上帝，不讓大聖堂變得孤孤單單，但一切的前提是——

路西菲爾不能被那個黑暗面誘拐了！

創世之書無法想象有朝一日，上帝聽見路西對黑暗面表白的場景。

【吾神，我更喜歡夜晚的您。】

【……】

【請您成全。】

【……】

【我一開始是喜歡您的，但是您一直沒有回應過我，我漸漸地發現到了晚上，陪伴我的更多的是另一個“您”，他對我很體貼，也很溫柔。】【……】

它越想越感覺到悲劇，沉浸在自己的腦洞裏無法自拔。

上帝和路西菲爾讨論起天堂的樂曲，一開始全部直奔高難度的類型，聽得旁邊的小鳥兩只眼睛都暈乎乎的。不知道內幕，估計還以為要舉報什麽天堂慶典，然而實際上只是神和天使在想要教導小綠唱什麽歌。

閑的無聊的神就是這麽任性。

但是創世之書和上帝都沒發現一件事情，今天路西菲爾有意的在拖延時間。

簡單的讨論卻挖掘下去，關于天堂的樂曲，路西菲爾信手捏來，任何典故都講得一清二楚，偏偏他的聲音柔和，極具有張力，吸引着上帝繼續聽下去。平時自覺離開的路西菲爾，直到時間超過了也沒有說一句離開的話。

等上帝反應過來時，夜晚已經一分一秒地逼近。

在倒計時中——

銀發神祇并沒有緊張，平靜地說道：“路西，你該回去了。”

路西菲爾施施然地行禮，“是。”

再一擡頭，上帝不見了。

路西菲爾的嘴角挑起，“神，您走得真快。”

來不及趕走他，就幹脆自己走，這種直線的思考回路，也只有神才擁有。

大聖堂裏，和上帝一起瞬間回來的創世之書忍不住想捂臉。

不過，它得有臉才行。

創世之書絕望地想道：“上帝，您簡直是不打自招！”

殿下本來沒有證據，只是懷疑，結果上帝來這麽一出，可以說直接承認了晚上有問題，不能出現在路西菲爾殿下面前。

“呵……”

黑上帝出現後，破天荒地笑出聲。

因為他看見了在神殿裏還沒來得及走的路西菲爾！

前後的事情聯系上，黑上帝有六成把握，路西菲爾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并且為了取得證據，對方留在神殿裏，想要看見上帝在黑夜到來時的變化！

黑上帝悠悠地說道：“我的路西真聰明。”

創世之書裝死。

可是它感覺到黑上帝站起身，将它放在了禦座之上。

創世之書大驚失色，“你要去哪裏！”它用前後兩頁紙抱住了黑上帝的大腿，用最大的力氣挽留對方，“不要走啊，我們可以看星星看月亮，聊聊人生理想。”

黑上帝聞言，說道：“理想？”

創世之書拼命擺出點頭的姿勢。

黑上帝用修長的手指撕下它，抛到水裏，“吾沒有理想這種卑微的東西。”

他想要的，就會得到。

神殿上空着的禦座上再次出現了一位銀發神祇。

金色的眼瞳泛起幽光，黑上帝凝視着路西菲爾優雅的背影。路西菲爾剛走到殿門口，就被後面的呼喚暫停了腳步，“路西，吾在這裏。”

是神的聲音。

一瞬間，路西菲爾感覺到脊梁上微麻，身體僵住，遲遲未能轉過身去。仿佛有可怖的黑暗吞噬了背後的神殿，光明不複存在，坐在禦座上的神靈身處于最黑暗的彼端，用宛若深淵的目光凝視着他。

傳說，在地獄有一種特殊的惡魔，總是喜歡在背後呼喚別人。被呼喚的人會聽見自己最熟悉的朋友、戀人在喊他。

但是只要一回頭，就萬劫不複。

“神。”

路西菲爾的目光柔和，笑若春風，哪怕是梅塔特隆也不及他此時的氣質。他的手放在殿門上，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花紋，梅塔很用心，殿門上都是精致典雅的紋路。

“天色已晚，您注意休息。”

說完後，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上殿門。

坐在禦座上的黑上帝：“……”

黑上帝無法相信路西跑了，下意識走過去幾步，突然耳邊傳來花瓶碎裂的聲音，一聲“咻”的破開聲随之到來，七美德戒律綁住了他的腳踝。

黑上帝冷冷的看去，發現七美德戒律的另一端，綁在了禦座的椅子上。

他一擡腿，禦座被拖着挪動了一二。

七美德戒律比創世之書用力多了，使出全部的力氣來拉住黑上帝。

在黑暗的刺激下，它爆發的力量遠比對上帝更多！

“七美德戒律。”黑上帝用心平氣和的語氣說道，“你要是再妨礙吾，吾就把你丢入地獄，用整個世界的罪惡和黑暗污染你。”

七美德戒律化作的鎖鏈抖了抖，依然沒松開。

黑上帝溫和道：“變成七宗罪枷鎖如何？那樣的顏色一定很漂亮。”

後半句一出，森然的惡意沖向它。

不顧七美德戒律的反抗，黑上帝的手指劃過虛空，撕開裂縫，将它強行丢入了地獄。他撩起腳邊的衣袍，惱火的發現腳踝上被勒得紅腫了一圈。

黑上帝慢吞吞的坐回了原來的位置，望向附近的熾天使長宮殿。

“下次，吾會讓你心甘情願的過來。”

晚上。

路西菲爾又做了一個噩夢。

不安感攥緊了心核，他在夢裏看見了無數的黑暗。它們化作長龍，圍繞在他的身邊，想要将他的金發染成了惡魔一般的黑色，他的雙眼刺痛，黑暗占據光明的色彩，讓他難以遏制的發出哀鳴。

“啊啊啊啊——”

夢裏極致的疼痛似乎從靈魂裏傳遞而來！

他聽見有誰在說，“路西是吾的造物，他該是黑暗天使。”

另一個相似的聲音反駁，“他是光明……”

路西菲爾無法聽清楚後面的事情，只能感覺到無盡的陰寒包裹住了他。短暫又漫長的黑暗籠罩住他，仿佛從生到死過去了許久，光明再次降臨，拂去了他的陰影。

溫暖，耀眼的光籠罩住他。

懵懂之間，路西菲爾記起了銘刻在靈魂中的那句話。

“汝之名路西，封號‘菲爾’。”

那是他誕生的時候，上帝親口對他說過的話，無數年從未變過。

他是路西菲爾。

光之使者，拂曉的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