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狂士

三年後

皇帝趙極不喜處理朝政,專愛彈琴繪畫,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情。這日皇帝又起了興致,讓人抱出來一只色彩斑斓的綠孔雀,請畫院的諸位畫師們共同創作切磋。

畫動物自然難不倒諸位專業的宮廷畫師,即使孔雀的畫法稍微複雜些,但到底萬變不離其宗。

趙極還加了一條要求,得是孔雀走路時的姿态。

畫師們心中暗笑,這實在是太沒有難度了,不就是擡起一條腿的孔雀麽?有什麽難度可言?

孔雀大家都會畫,然而如何在這麽多作品中脫穎而出,大家便多花了一些心思。比如如何讓孔雀那雙明亮的眼睛如何更加炯炯有神,讓孔雀那色彩斑斓的尾羽如何更加明豔動人,成為了大家着重考慮的對象。

然而當畫師們把畫作上交給皇帝品評的時候,趙極卻眉頭緊鎖,連連搖頭——竟然沒有一個滿意的!

現在,所有畫師中只剩下希孟一個人沒有畫好了——希孟下筆特別細致,畫畫總是慢吞吞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希孟還在一點點上色,絲毫沒有察覺大家都已經被淘汰了,一個個洩氣的畫師都地盯着自己,想看看自己是怎樣的命運。

“希孟,怎生如此之慢?”趙極不悅道,“這般遲鈍的速度說明你筆法實在有問題,快将畫先呈上來看!”

看希孟還沒呈畫先被數落一番,幾個畫師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衆所周知,皇帝師父最喜歡給林希孟找茬,最喜歡罵他這裏不好那裏不行,他們大概是八字不合的。

希孟連忙停下筆,把畫紙交到前來取畫的公公手裏,默默坐在一邊。

那麽多別出心裁的畫作師父都不滿意,自己這幅上色都還沒來得及上完的畫他估計又要當中把自己數落得體無完膚。

反正三年來都習慣了,師父平日對自己很好,唯獨在作畫一道上十二分嚴格,一點差錯都會當衆責罵,令希孟十分難堪。

所以希孟養成了一個習慣,畫畫很慢很慢,每一筆都深思熟慮,力求不要出錯,免得再被師父使勁嫌棄。

“還不錯。”趙極看到希孟的畫,總算微微點了點頭,“這三年沒有白伺候孔雀。”

“敢問陛下這是為何?”幾個畫師不服氣道,“林希孟之畫并無出彩之處,陛下為何如此誇獎他而貶斥臣等?”

“你等無所不知。”趙極放下手中的畫紙,悠悠開口道,“但凡天下孔雀,走路都是先擡左腿。你等的畫作中,孔雀擡起的都是右腿,唯有林希孟這一幅,符合孔雀習性。”

衆位畫師恍然大悟,紛紛點頭贊嘆:“陛下真是博學多識。”

“雖然你勉強畫對了。”趙極淩厲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希孟,仿佛能把他的心都給挖出來,“但是筆力不足,而且下筆太過小心刻意,繪畫竟如同女子繡花一般!”

“陛下教訓的是,希孟受教。”希孟失落地低下頭,眸中掠過一絲淡淡的憂傷。師父,你以為我想這樣嗎?還不是被你嫌棄怕了?

傍晚,凝和殿前

“唔……”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老頭手中提着個酒葫蘆,東倒西歪地跟着幾位宮人走在路上,不時舉起手中的酒葫蘆喝兩口酒,喝了又一陣反胃要吐,“唔嘔……”

“米學士,到啦。”張公公把米弗引到殿前,伸手扶了他一把,“陛下等候您多時了,您快進去吧。”

“嘔……哈哈哈。”米弗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張公公的肩膀,點了點頭,“哦……嗝……”

張公公被他那滿身酒氣熏得連忙閃到一邊,實在不理解官家為什麽喜歡這種人。

官家總是說這個米學士狂放不羁是因為搞藝術有才情,寫字畫畫也能一樣狂放不羁充滿灑脫和力量,所以特別待見他。當然張公公心裏是很不待見他,只是面子上不得不待見他。

“哈哈哈,陛下,參見陛下!”米弗與其說是拜倒在地,不如說是醉倒在地。

“米先生快快請起。”趙極親自将米弗扶起,請他坐下,“朕請你來乃是為了一件事。”

“哦?”米弗嘬了口酒,笑着問道,“嗝……是什麽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希孟被人領到凝和殿前時,殿中竟然穿出一陣一陣歡笑。

這是希孟從未見過的事,有人敢在宮中如此肆無忌憚地大笑。其中一個,好像還是——師父?

今天是出了什麽事?希孟好奇地走進凝和殿內,還沒走過屏風,就聽得裏面師父問道:“希孟?是希孟來了嗎?”

“是。”希孟應聲。

“希孟,快過來。哈哈哈。”裏面的師父忍不住大笑道,“過來見過米學士。”

希孟走入殿中,不知道這位米學士到底是何等身份,自己到底是揖拜還是跪拜。正躊躇該如何拜見,只聽趙極在一旁道:“給米學士磕個頭,讓他好好教你畫畫。”

“是。”希孟朝醉醺醺癱在椅子上的老者跪下一叩,“見過米學士。”

“天哪天哪,折煞老夫也!嗝……”米弗東倒西歪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拍拍自己的胸口道,“小郎君生得如此俊俏,應該是老夫拜你才對!嗝……請受老夫一拜!”

在希孟驚愕的目光中,一個醉醺醺的老者竟然跪在自己面前,給自己重重磕了個頭!

一旁的宮女們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哈哈哈。”只有趙極一個人見怪不怪地坐在一旁,對希孟笑道,“他就是這樣的人,這一拜你就受了。”

“是。”希孟貌似清楚了對方是何許人也,應該是個狂放不羁的名士,行為自然與衆不同。便淡然受了他一拜,将米弗從地上扶起來,讓他坐回到椅子上。

“希孟啊,以後就讓米學士教你作畫,将你那磨磨蹭蹭的毛病都改一改。”趙極道,“他作畫不消一刻就好了,你學着寫筆意,以後下筆也要果斷些。”

“是。”希孟除了乖乖答應,貌似沒有別的話可以說了。

“嗝……陛下。”米弗笑嘻嘻地伸出手,把希孟拉到自己身邊,“臣不能就這麽教他……嗝……要先和他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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