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王英招

苗旭無法否認，他答應王寅一的求婚是有一點點外貌因素。

這也是人之常情。

這時候王寅一一手拎包，一手拖箱子，不可思議地說：“行李就這麽點？”

所謂搬家，總共就兩樣東西。

“所以我說你不用來了。”苗旭說道，“只有這些。”

他平時忙，穿的衣服都是輕便的那種，正式場合就穿警服，連結婚都沒有像樣的西裝，以前孤家寡人不覺得，如今結婚了才發現自己的身家只有這些。

他所有的身家如今全部被王寅一拿在手中，第一次有人這麽照顧他，讓苗旭感到很新奇。

王寅一對苗旭說：“走吧。”

苗旭向白裕道別，他先一步轉身，這時候王寅一在他身後，面對白裕勾唇一笑。

白裕抓抓腦袋，不懂啥意思。

兩個人一起離開苗旭住了幾年的單身宿舍。

苗旭走的時候發現剛才倒在地上的貓糧不見了蹤影，肯定是貓咪回來把食物都吃光了，頓時倍感欣慰，又有點遺憾。

到頭來還是沒能撸到貓……

王寅一本來以為苗旭會有許多東西要搬，是開車過來的，沒想到最後只有兩件行禮，兩個人走到停着的車邊，苗旭望着面前的帕薩特，說：“怎麽換車了。”

王寅一說：“沒有換，這才是我的車，之前那輛還給杜若愚了。”

苗旭看着嶄新的車輛，沒有吭聲。

根本不用開後備箱，王寅一把兩包東西放到車後座，苗旭自發坐到副駕駛上，王寅一在啓動汽車之前愣了愣。

……新車還不熟悉，他從沒開過這麽便宜的車。

一路上苗旭和王寅一沒有說話。

苗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甚至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麽稱呼王寅一。

總不能還是跟以前一樣喊王先生。

“你在想什麽？”王寅一一邊開車，一邊突然問。

苗旭說：“想到一個笑話。”

“什麽笑話？”

苗旭說：“一塊三分熟的牛排在路上碰見一塊七分熟的牛排裝作沒看見，別人問它，你為什麽不跟七分熟的牛排打招呼。”

王寅一：“……”

苗旭扭頭看向司機老王：“三分熟的牛排說，因為我們不熟啊。”

王寅一嘴角抽抽。

苗旭繼續說：“三分熟的牛排碰到七分熟的牛排，就變成了‘十分’不熟。”

王寅一虛弱地說：“別講了……”

路上沒用多長時間，開車過幾個路口就到了。

苗旭從車上下來，擡頭望着面前的小樓。

這是一棟三層小樓，外牆看起來有點舊，爬滿了藤蔓植物，在這樣喧鬧的都市中心，小樓安靜地伫立在這裏，卻不顯破敗，反而有點複古的時髦調調。

這裏離警隊不遠，苗旭知道這一片有一些建築，年代有點久了，沒什麽人住，也沒有拆遷的消息。

王寅一見苗旭看着房子發呆，笑着說：“家裏留下的房子，老了點，但住起來很舒服。”

苗旭想從王寅一的手裏接過自己的東西，王寅一說什麽都不讓，兩塊不熟的牛排在房子前謙讓了一會，才一起進了屋。

房子裏面裝飾得不錯，好像經過了改造，空間寬敞明亮，一樓還有個小院子，裏面種着月季之類的花。

苗旭終于懂為什麽王寅一沒有工作還一點都不慌，這麽一套房産如果拆遷可以在市內換好幾套新房，足以讓一個普通人每天無所事事混吃等死。

王寅一說三樓是堆東西的地方，最好少上去，苗旭也沒放在心上，而是看着王寅一将他的行禮拎進一樓的一個房間裏。

這個房間明顯不是主卧，苗旭沒有吭聲，房間倒是不錯，布置得大方舒适，有一扇很大的窗戶，外面就是院子，通風透氣。

王寅一讓苗旭自己收拾東西，便退了出去，苗旭發現櫃子裏全是衣服，還都是他的尺寸。

王寅一總是在這種細節上很用心。

苗旭坐在床鋪上，感覺有點不真實，他就要開始新的生活的了。

王寅一給他單獨準備了房間，看起來也不像要一起睡的樣子，再說王先生還有個兒子。

說起來小朋友去哪裏了，今天是休假也沒看見人影。

苗旭剛這麽想着，突然聽見外面的花叢裏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響。

他走到窗邊去查看，只看見樹影搖晃，好像有什麽東西竄了過去。

苗旭将窗戶完全打開，探出頭去，望着那片花叢，裏面似乎有個毛絨絨的東西在鑽來鑽去，搞得矮樹叢不停發出聲音。

看那體型，應該是只小動物。

苗旭樂了，胳臂撐在窗臺上，看那個小東西在花叢裏動來動去，過了一會不知道鑽到哪裏，花叢才安靜下來。

苗旭想了想，把包裏剩的貓糧拿出來，倒在窗臺下。

投喂幾天說不定能混熟，到時候看能不能給這個小家夥找到領養。

苗旭做完這事，繼續收拾東西，過了一會有人來敲門，苗旭打開門，看見王寅一一臉欲言又止，顯然有話要說。

“怎麽了？”苗旭抱着胳臂倚在門口，盯着有禮貌的王先生。

王寅一清了清嗓子，說：“今天休假，我把孩子寄放在鄰居那裏，現在要去接他。”

苗旭點點頭：“去吧。”

王寅一仔細觀察苗旭的神情，見他沒有什麽異樣，這才說：“他的名字叫王英招，很乖的，平時不會給人添麻煩。”

英招，神話傳說中虎紋鳥翼的神獸，這個名字挺英武的，苗旭繼續點頭，表示知道了。

王寅一站着不動，苗旭奇怪地問：“你怎麽還不走？”

王寅一說：“招招以前遭遇過事故，不愛說話，有語言障礙，膽子也很小，而且——”他頓了頓，補充，“他很害怕警察，總是怕警察叔叔把他抓走了。”

苗旭：“？”

苗旭瞪着王寅一，王寅一看着苗旭。

過了一會，苗旭消化了王寅一傳遞的訊息，才慢吞吞地說：“沒關系，人民群衆經常對我們産生誤解，我們會用端正的作風、春風化雨的态度，扭轉群衆心裏的印象。”

王寅一：“……那我去接孩子了。”

他的話音剛落，突然從上面掉下來一個東西，落到他的頭上，把兩個人吓了一跳。

苗旭職業病發作，正要采取措施，定睛一看才看清是個小孩。

孩子白白淨淨，眼睛很大，是個很漂亮的小朋友，他小短胳臂抱着王寅一的腦袋，只不過身上的衣服有點亂，甚至外套有一只胳臂沒穿上。

王寅一沉默片刻，伸手指指腦袋頂，說：“不用去接了。”

苗旭沒想到王英招會直接從房頂上掉下來，一臉震驚。

王寅一掙紮着為兒子辯解：“他平時真的很乖，就是喜歡撲蝴蝶抓小鳥一類的活動……”

苗旭：“……”怎麽跟貓兒似的。

王英招小朋友抱着爸爸，擡眼看見苗旭，身體抖了抖，從上面翻下來，王寅一接住孩子給他拉扯整齊衣服，孩子立即躲到王寅一的腿後面，小手揪着爸爸的褲子，怯生生地望向苗旭，顫抖個不停。

怪不得每次見這個孩子，他都躲得遠遠的，看來真的很怕警察啊。

王寅一揉了揉招招的頭發，對他說：“招招不要怕，快叫苗叔叔。”

王英招用圓溜溜的眼睛望着苗旭，小幅度地搖搖頭，還是不說話。

苗旭剛想說別逼他了，小朋友就鼓着腮幫子打了個嗝。

王寅一一愣，問：“你吃什麽了？”

招招不回答，苗旭眼尖地看見孩子的衣服上挂着些碎渣，怎麽看起來這麽像……

苗旭說道：“剛才我在窗臺外面灑了些貓糧。”

王寅一：“………………”

“你先休息一下。”王寅一囑咐苗旭，然後黑着臉把兒子夾在胳膊裏，大步朝卧室那邊走過去。

苗旭盯着一大一小的背影，他倒貓糧在窗外外面是留給貓的，怎麽知道小孩兒會吃啊。

王寅一夾着招招回到房間，把他放到床上，招招一沾到床鋪就變成了小老虎，扭着身體想跑，王寅一伸手按住他的背，托着他的肚子，将他的腦袋對準床邊，讓他把吃進去的貓糧吐出來。

王寅一：“呸呸呸。”

王英招：“噗噗噗。”

結果吃都吃進去了，吐了半天也吐不出東西，王寅一氣得冒煙，剛松開手，臭小子就四只爪子一起跑，躲到了被子後面。

王寅一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兇巴巴地吓唬兒子：“以後不準吃亂七八糟的東西，再吃打屁股。”

招招用爪子扒着被子，耳朵耷拉下來。

“說好了乖乖的，又到處瞎跑。”王寅一瞪着兒子，朝兒子伸出手，“過來。”

王英招這才從被子後面出來，跳進爸爸的懷裏。

王寅一一邊撸着兒子的毛，一邊說：“今天看見苗叔叔沒有變成老虎，有進步，值得表揚。從今天開始，苗叔叔就要跟我們住一起了，你要和他好好相處。”他想了想，微笑着說，“苗叔叔是個好人，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招招扭過腦袋，不聽爸爸的話，拿屁股對着王寅一，毛毛蟲一樣的尾巴甩來甩去。

小孩子不懂，不明白為什麽一定要和不喜歡的叔叔住在一起，只能無聲地表達不情願。

王寅一好氣又好笑，輕輕拍了老虎屁股兩下。

就在這時候，門口響起了敲門聲，招招吓得跳起來，再次鑽進被子裏，王寅一站起身，走到門邊，将門拉開一條縫，擋在門口，遮住視線，微笑着問門外的苗旭：“怎麽了？”

苗旭看不見房間裏的情況，問王寅一：“孩子沒事吧。”

王寅一說：“沒事。”

苗旭點點頭，又說：“把手伸出來。”

王寅一雖然迷惑，老老實實地伸出手，攤開在苗旭面前。

王寅一的手修長整潔，一看就是不幹活的，苗旭把一個小玩意放到他手心裏，說：“送給小朋友的見面禮，男孩子應該喜歡這些。”

王寅一一看，愣了愣，繼而真心實意地笑起來，說：“謝謝。”

苗旭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心想就是因為這張讨人喜歡的臉吧，所以哪怕是家裏蹲也沒人責怪他。

王寅一問：“我臉上有什麽嗎？”

苗旭搖搖頭，沖王寅一揮揮手，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王寅一拿着手裏的東西進屋關上門，将小玩意放在床上，說：“看，苗叔叔送你的。”

床鋪上放着的是一輛小警車，色彩逼真，做工精細，完全按照國內警車的制式縮小制造，甚至頂上的警燈都可以閃爍。

小老虎用被子捂住頭，不肯出來，王寅一擰開開關，警車上面的燈亮了起來，小車發出“嗚嗚嗚”的警報聲。

過了一會，招招才探出腦袋來，遲疑地望着小警車，耳朵動了動，看了半天，最後才慢慢地蹭過來，用爪子把警車扒拉進自己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