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一次争執

書房裏一片歡樂, 王寅一在門口站了一會，一聲不吭地走進來, 把手裏的書本放到苗旭手裏, 再将小老虎從地上抱起，直接轉身走出房間。

苗旭一愣，拿着逗貓棒追出去, 跟在王寅一後面問：“怎麽了？”

王寅一抱着招招走在前面，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氣說：“玩樂時間結束，孩子要學習了。”

小老虎趴在爸爸的肩膀上，望着後面的苗旭，眼睛還盯着他手裏的逗貓棒, 朝苗旭揮揮爪爪。

苗旭一頭霧水，不明白王寅一這是怎麽了, 沖小老虎招手。

王寅一帶着孩子進了房間, 苗旭在外面沒有進去，看了房門一會，才掉頭去自己的卧室，将懷裏的書放到桌上, 然後回到二樓把毛毛弄下來帶到鴨棚子裏。

之後王寅一和招招一直沒有出房間，晚餐的時候, 招招已經變回人形, 跟在王寅一身邊吃東西，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搞不懂大人之間的氣氛。

王寅一一直沒有說什麽, 苗旭一邊吃飯一邊看他的臉色，隐隐察覺到他在生氣。

王寅一也不是不說話，只不過從始至終語氣都是淡淡的。

吃完晚飯，王寅一讓招招回屋看繪本，自己留下來收拾餐具。苗旭靠在廚房門口，看他用洗碗機洗碗，問：“你是不是生氣了？”

王寅一整理着流理臺，他本來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霸道總裁，如今居然學做家務，做飯洗碗洗衣服不說做得多好吧，至少樣樣都會了。

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因為他想選擇想過的生活。

王寅一停下手裏的動作，雙手按在流理臺的邊緣，垂着眼睛，說：“招招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樣，他個子比別的孩子矮，發育得比較慢。”

苗旭安靜地看着他，默默地聽他說。

“膽子小，又單純，基本不說話，根本就不像老虎的孩子。”王寅一說着，“只有在變成小老虎的時候，才有點幼崽的活潑樣子。”

招招變成小老虎之後确實活潑好動多了，肯跟苗旭一起玩。

“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敢讓他自由地變身，每次都要教育他控制自己，你知道是為什麽嗎？”王寅一轉過身，面對苗旭，看着他的眼睛問。

苗旭搖搖頭。

王寅一繼續說：“因為他必須當一個人，必須融入社會。”他一點一點地給苗旭解釋，“他什麽都比普通孩子慢半拍，包括在控制變身這件事上。他馬上就要上小學了，會面對更多的同伴與更多的問題，如果發展成變身障礙，長大後很麻煩。”

就像教小孩子用筷子，雖然用勺子也行，但總歸不方便，剛開始再難，家長也要硬着頭皮教導與糾正。

苗旭出了口長氣，說：“我懂了，我下次不會故意用玩具引誘招招變身了。”

王寅一從廚房走出來，站到苗旭面前，定定地望着他，說：“你沒懂。”

苗旭擡眼。

王寅一注視着苗旭的眼睛，心平氣和地說：“你還沒有意識到招招是你的繼子。”

苗旭一愣，“繼子”這個詞真的把他震撼到了。

“你一直沒有意識到這點，突然發現我們可以變成老虎，才變得積極而關注我們。”王寅一說道，“如果你意識到招招是家人，你會在用逗貓棒之前思考一下，這樣對孩子是不是合适。”

苗旭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并沒有想傷害孩子，你之前也沒讓我插手啊，你把孩子照顧得很好，事無巨細，我想管也管不了。今天我想着逗小老虎，可以變得親近一點，我根本沒有別的想法。”

“就是沒有別的想法讓我很沮喪。”王寅一搶過話頭，對苗旭說，“因為我帶着個孩子跟你結婚，一直怕你覺得麻煩，不敢讓孩子的事驚擾到你，你也一直表現得很接受，我以為我們會這麽平平靜靜地過。”

“可是這次暴露了我和招招是特殊種族的事，你變得在意，我知道你發現我們是老虎覺得很新奇。”

聽到這句，苗旭直覺想反駁，但王寅一制止了他，說：“你先聽我說。”

“你沒有害怕，也不排斥我們。”王寅一說着，“你甚至願意買書來了解我們，我非常感激。”

買的那些書放在卧室裏，還來不及看，苗旭只來得及用第一個快遞裏的逗貓棒，結果被王寅一抓包，還讓他生氣了。

“但是阿旭，在意識到我們是老虎之前，你得意識到招招是你的繼子。”王寅一擡起手，手掌擱在苗旭的側臉上，扶住他的頭，讓他與自己對視。

“意識到我是你的丈夫。”王寅一溫柔地說。

放在臉頰的手炙熱有力，王寅一的手指修長整潔，此時他正用漂亮的手指緩緩摩挲苗旭的臉頰，讓兩個人接觸的地方，慢慢生熱。

王寅一第一次用丈夫這個措辭，再次震到了苗旭。

“我只是……有點開心。”苗旭悶悶地說。

他沒辦法解釋他從小失去父母，然後被養父撿走，是多麽希望有一只小貓可以陪着他，如今發現家裏有兩只老虎，他簡直欣喜若狂，不由自主地有些得意忘形。

不管動機是什麽，他确實把孩子當寵物逗了。

可是他從沒有過寵物，也沒有什麽家人，他不知道怎麽跟人相處，更不提會變成老虎的人。

“抱歉。”苗旭說道，“我不是故意的。”

王寅一說：“其實逗小孩沒什麽，也不是說逗一次，招招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偶爾也故意逗他玩，讓他釋放天性。可是阿旭……我不知道怎麽解釋這其中微妙的不同。”他征求意見一般地問，“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麽？”

苗旭點頭，說：“我明白，你在說态度問題。”他回望王寅一，“我沒有不尊重你或者孩子，我只是不知道怎麽親近你們，用錯了方式。”

王寅一想，不是态度問題，而是感情問題。

他知道自己在嫉妒，在心裏不平衡，苗旭對他沒有感情。

他想讓苗旭喜歡自己，今天生氣有大半是因為他無能狂怒，他在書房門口意識到，帶着喜歡的逗弄和逗貓貓狗狗是不一樣的。

可他不能說，他不能逼着苗旭付出感情。

王寅一凝視着苗旭半晌，深深嘆口氣，說：“我也有錯，我可能有點心情不好，小題大做。”

他苦笑着說：“我們連争執都這麽溫吞，我多麽希望你能和我大吵一架，可目前的我們，雙方都做不到。”

他的手往下滑，捏捏苗旭的脖子，說：“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那個笑話，牛排還沒熟啊。所以我才想着先瞞着你老虎的事，我覺得時機沒到，我們必須先成為真正的家人。”

“不過沒事。”王寅一沖苗旭俏皮地眨眨眼，“反正我們已經習慣凡事都超前了，既然這次也是如此，我們依舊慢慢來，好嗎？”

苗旭點點頭。

王寅一終于松開苗旭，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說：“那就早點休息吧。”

今天王寅一沒有去苗旭的卧室，而是留在招招身邊陪孩子。

苗旭一個人躺在床上，翻看他買的養虎指南。

其實書都寫得挺不錯的，講了很多老虎的習性，讓苗旭長了不少見識。本來他還想着拿着這些書去向王寅一求證，兩個人探讨一下，現在也沒機會了。

想起王寅一，苗旭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苗旭直覺很敏銳，他本能地察覺王寅一生氣的點不在他逗孩子，而是別的更深層的東西，具體是什麽他又說不上來。

但有一點王寅一準确地傳達到了，就是關于“丈夫”與“繼子”的問題。

他們是閃婚，在苗旭看來，沒認識多久就結婚了，可兩個人的身份一直沒有轉換過來，更別提家裏還有一個小孩。

苗旭丢開書本，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發呆。

今天他對王寅一有了全新的認識，溫柔堅定，雖然生氣仍選擇了一種和緩的方式，一步一步告訴他心裏的想法。

這就是成熟男人的風度麽。

苗旭第一次這麽深刻地認識到，王寅一比自己大五歲。

苗旭從小到大都很獨立，凡事自己做主，今天卻被王寅一引導着思考了許多事。他想起王寅一扶着他的臉，低聲說話的樣子，盡管生氣，依舊耐心細致，平心而論，換成是他，絕對做不到這種地步。

王寅一說他們吵不起來，其實一開始王寅一就沒想跟他吵架，王寅一在生氣的同時，做出了選擇，要心平氣和地和他談談。

要是真的吵架，以苗旭吃軟不吃硬的個性，絕對達不到現在這個效果。

王寅一的做法讓他察覺到用心，又不感覺到讨厭。

手指的觸感還殘留在臉頰邊，當時緩緩摩挲産生的溫度似乎刻進了皮膚裏。苗旭臉有點紅，不知道是羞愧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苗旭一晚上沒怎麽睡着，第二天一大早起床，直接進廚房折騰。

王寅一是和招招一起出房間的，一大一小看見苗旭在廚房裏，互相對視，然後王寅一低頭對兒子說：“去看看苗叔叔在做什麽好吃的。”

招招噠噠噠跑到苗旭的腳邊，苗旭同樣低頭，說：“我做了肉餅，馬上就出鍋，待會趁熱吃。”

小朋友聽了沒有動，依舊眼巴巴地看着苗旭。

苗旭想了想，對他說：“不要擔心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已經是我家的崽了，我做的東西，不管怎麽吃，爪子都不會變短。”

真的嗎？太好了。

招招眼睛一亮，張開小胳膊，一把抱住苗旭的腿。

量一下，嗚嗚嗚，好像真的沒有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