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鎮上

“回去吧？”看徐芷一直盯着車隊發呆, 沈六郎心裏一緊，出聲道。

“嗯，回吧。”徐芷聽見動靜答應一聲，轉而又問, “六郎, 你說我們有機會去更遠的地方嗎？”她突然有一種去探索一下十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的沖動, 還有義母，記憶中那個溫柔又剛烈的女子。

“更遠的地方？”沈六郎盡量壓住聲音, 不讓徐芷聽出語氣中的緊張，“你想去哪裏？”心裏想着, 三十六應該是飛走了不是被抓了吧？難道是被哪只狗捉住了？不然媳婦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除了三十六送出去的信件暴露了，他想不出來其他原因。

“我也不知道。”徐芷沒注意沈六郎的異樣，皺了皺眉, 甩了甩腦子裏不靠譜的想法, “回去吧, 西院那邊你去看看？”雞舍正在蓋, 那邊人多，徐芷不想過去。

“我這就去，帶會我去鎮上, 你想吃什麽？”這幾天徐芷不怎麽開心，整天悶悶不樂的。沈六郎不知道怎麽辦，只想着買點好吃的哄一哄。

徐芷聽了不知道怎麽回答, 想了想确實沒有什麽想吃的，回了句：“沒有，你去問問你兒子吧。”說完轉身回家。

沈六郎摸不着頭腦，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後悔曾經沒多聽點哄媳婦的話, 現在束手無策。

徐芷沒生氣，也談不上高興，只是前幾天沈啓栓和劉氏兩人的事情對她有點影響。

這個時代，女性的地位還是太低。劉氏是這兩年徐芷唯一聽說的能在丈夫犯錯的時候提出和離的人，但是村裏大部分人态度都是不贊成的。遠的不說，于氏也不相信劉氏回了娘家會好過。

更多人覺得結局仿佛已經預見，十有八九劉氏會是回來，只是時間問題。

至于沈啓栓和那個叫史芊芊的女子，沒人多麽關注，從那天開始史芊芊一直沒走，村裏說得最多的也就是沈啓栓不對，不該留人在家，其他哪裏不對也不會多說。

更離譜的是，竟有人覺得劉氏和離不對，男人有幾個不犯錯的，她應該多勸勸沈啓栓而不是一氣之下回娘家。

徐芷在兩個院子來回去，不經意間都能聽見有人讨論這些是，更別說人多的地方了，想着對面可能會怎麽談論劉氏。一件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就不斷有人用惡毒的話去試探，最可悲的事情，談論劉氏最多的不是別人，是那些丈夫或多或少有些毛病的婦人，她們覺得自己原諒了，別人也要去原諒，去包容。

“還是沒打老實，要是啓栓把她揍聽話了，也不可能有事沒事就往娘家跑，還喊人來鬧事，這樣的媳婦誰家要？打一頓就好了。”在村頭路過的時候，徐芷聽見有人這樣說。

那人她不熟悉，但是見過，丈夫在外賭錢，輸了就喝酒，回到家除了拿錢就是打她，也有人勸過，可是沒用，她自己也不争氣，挨打的事喊救命第二天就跟沒事人一樣，漸漸別人都不管了。有一回她丈夫把她拉到門口打，村裏一個年輕小夥看不下去攔了一下，她丈夫摔到門檻上了，她倒好，拉着人家讓賠錢，說打傷了她男人。

那件事情鬧得挺大，村長族長都勸，她就是不依不饒，小夥賠了幾百文。下次挨打的時候，村裏再也沒人理她，任她被打的嚎叫，所有人都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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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芷瞥了眼她，身上已經穿得發黑的夾襖，褲子也不知道在哪蹭的黑乎乎灰，嘴角還腫着，說一句話疼得咧嘴還是唾沫飛濺停不下來。

看了看天色，這個時間又快有人從鎮上回村了，不知道今天還有沒有人去幫她攔那個喝醉酒的丈夫。一群可恨又可悲的人。

……

徐芷無奈，世道如此，難道女子的地位就一直這樣嗎？哪怕做不到現代那樣公平，如果有機會能恢複到先.祖在位時的程度也是好的。

想到同樣和離的義母，徐芷忍不住想如果女性地位再高一些，義母能不能過的好一點，不知道這麽多年那個曾經把她當女兒疼愛她的女子有沒有再嫁。

思路一發散就收不回來了，又想起了那場大火，和大火之前的一些片段。

“老爺，要不就別堅持了，廢就廢吧，先.祖留下這麽多東西，毀的也不止一件，您的身體要緊。”打扮精致，似乎剛從外面回來的女子急迫的走到男子面前，扶住男子一邊幫忙順氣一邊說。

“不行吶，咳咳……這條律令廢了，不知道多少女子又……咳……又要像前朝那樣了，等幺兒長大了怎麽辦？咳咳……為了幺兒咳咳咳……”男子吞吞吐吐地說着，嗓子好像特別難受，最後一句實在是說不出來了。

女子眼眶中的淚再也忍不住，掉着淚點頭：“我知道我知道，老爺為了幺兒，為了我，老爺別說了，身子骨要緊。”

……

後來的事情記不清了，只記得這些片段，但是徐芷直覺兩人口中的幺兒是自己，男子說的律令應該是和自己有關，但是什麽律令和自己有關呢？

“小七，小七？”于氏看見徐芷在發呆，喚了幾聲。

“啊？怎麽了娘？”徐芷回過神問。

“沒事，你發什麽呆，別摔着。”于氏交代。

“哦，我剛剛在想事情，孩子們呢？”

“想什麽都要好好走路，幾個人出去玩了，整天不着家。”于氏不放心地說了一句，提起幾個孩子又笑罵道。

“出去玩就出去玩吧，娘，今年的衣服是不是該做了？”剛剛看到沈六郎身上穿的衣服有點毛邊了。

“是該做了，趁還不冷，手不凍的慌，我去年的衣服還都好好的，今年就只做你倆和幾個孩子的吧。你手裏沒錢了吧？我那有，你跟我去拿。”聽徐芷提起來，于氏也覺得該準備了，不過自己的衣服還都嶄新，用不到做新的。

“不用了娘，我還有錢，等會我讓六郎去鎮上的時候把布買回來。”徐芷知道，婆婆說的有錢是自己給她留的那一部分，不是家中留出來公用的。公用的錢早就沒了，徐芷每次花錢都記得清清楚楚，等分家的時候好算賬。

“小七，明松明柏快回來了吧？”于氏問，提起做衣服她就想起來兩個大孫子，不知道瘦了沒。

“再過個把月就差不多了，臘月出頭就得回來了。”徐芷猜測，具體什麽時候回來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比鎮上早。

“哎，一晃一年又過去了。”于氏嘆了口氣，孩子都長大了，一個個不在身邊就是擔心，怕他們像他們爹娘一樣，哪天就不回來了。

“去年這個時候你還起早貪黑去鎮上擺攤呢。”于氏又感嘆了句。

“娘，這日子不是越過越好嗎，等明年這時候我差不多就不用幹活了。”徐芷笑道。

“現在也不忙，也沒見你閑下來。”于氏覺得徐芷什麽時候都不會閑着，總是找到新的事情做。

确實有新事要做，不放心沈六郎采買布料，徐芷親自跟着去了一趟布莊。家裏的孩子孝期已經過了，可以穿點顏色新鮮點的。

掌櫃還是去年的掌櫃，徐芷給家裏的女孩選了一些粉嫩的顏色，男孩就沒這麽多講究了，想選也沒法選，顏色就那幾種，徐芷撿了幾種顏色不太深的各要了半匹。

家裏大大小小十幾口人，買的東西當然不少，再加上棉花和其他的，大半輛車都被裝滿了，裝好以後找不到沈六郎了。

“我來了。”徐芷找了一圈沒見到，正當她打算先回店裏等等再來的時候，沈六郎從旁邊店裏出來了。

“那走吧？”看沈六郎過來了，徐芷問道，沒問他去幹什麽了，也許是被店裏什麽東西吸引住了。

“嗯，先去買糖吧？”沈六郎問過了，閨女兒子不知道想吃啥，倒是侄子叫着要吃芝麻糖，這點小要求，當小叔肯定要滿足。

“別買太多，吃多了不好。”知道明杉的要求，徐芷怕沈六郎一口氣買多了，“對了，你還有錢嗎？”應該有點吧，畢竟前幾天自己剛給過幾兩。

“沒，沒了。”囊中羞澀，沈六郎也有些不好意思。

“沒了？不是剛給了嗎，你吃錢嗎？”徐芷确實沒想到，幾兩銀子沒幾天就花光了，怎麽可能花的這麽快。

“買了點東西。”沈六郎說了句，看徐芷不像生氣的樣子才放心。

“算了，給你，你去買吧，我在門口等你。”到了雜貨鋪門口，徐芷掏出一串銅錢遞給沈六郎，買東西不怕，她怕的是去賭去嫖。

沈六郎接過錢，低笑了一聲進去了，這種被人管着的感覺真好，他不僅沒有任何不适，還樂在其中。

等沈六郎出來，兩人一起回去，路上遇見一隊士兵，領頭的見到沈六郎剛想出聲，剛巧徐芷撩開車簾給沈六郎遞水袋，那人看見徐芷伸手，知道車裏有人，把要說的話憋回去了。

沈六郎就當沒看見他們，徐芷還好奇地看了兩眼，真心懷疑盛朝負責招兵的官員是不是個顏控，不然這支隊伍的顏值也太高了。

這一隊二十人左右，領頭的容貌最好，風流倜傥，如果在現代，脫下這身官服就可以直接被星探撿走了。

不過作為一個官兵，這一隊肯定是合格的，目不斜視，一行人騎馬走過去竟然沒有多大動靜，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看他們做什麽？比我好看？”見徐芷盯着那群人不回頭，沈六郎醋道。

“嗯，比你好看。”徐芷肯定的說，這話是假的，過去那些人相貌确實都不錯，比起沈六郎就差點。沈六郎是全家長得最好的，看明松幾個就知道，沈家基因不錯，沈六郎又是其中姣姣。劍眉星眸，再加上可能是當兵年數多的原因，整個人散發着一絲厲色，不說話的時候還是挺能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