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安排

沈六郎驅馬上前問領隊的護衛, 護衛說剛剛進城的時候交了十兩銀子,他也吃了一驚,只是在外不方便禀報,打算待會找到休息的地方再說。

沈六郎了然, 怪不得進出的人沒有多少農戶, 要麽是商隊, 要麽是有身份的人家,非富即貴。

進來以後人倒是不少, 不過更多的是在街上走的,擺攤的人并不多, 鋪子也沒幾家, 不過再往裏走就看到幾條街全是大店面,人來人往的比剛剛那邊熱鬧多了。

這平倉縣跟平常的縣城不一樣,平倉縣的田地頗多, 豐收年能保障周圍四五個縣挨餓。就算發生了災害, 平倉縣也能靠前一年平倉、義倉裏儲存的糧食撐過一年, 平倉兩個字也是起源于這裏。

因為豐收, 平倉縣名聲不小,而且一個豐産的縣城也不該是這樣的,具體可以看漁陽州, 不止進出人多,街上擺攤的農戶也不少,因為都想把家裏能賣出去的東西拿出來換錢, 哪怕是幾個雞蛋也願意跑一趟。

而這邊卻不一樣,來來往往人數雖然不少,普通人占的比例卻不大,大多都是一些商隊, 更像是不得已才進來的,這讓沈六郎有些警惕,事出無常必有妖。

又走了一會,沈六郎正想找個客棧先停下來收拾,突然聽到徐芷的說話聲。

“梁公子?”徐芷看到路邊的人像是梁文傑,沒想到真是,有些驚訝,他不是去京城科考去了嗎?怎麽會在這裏呢。

梁文傑聽見聲音轉過身來,這沒想到會在這裏相遇,只是身邊有人不大方便敘舊,只打了個招呼:“原來是沈娘子,多日不見您和衆位公子還好吧?不知你們這是?”梁文傑問道,看着對方這一大批行李,猜他們是不是要搬家。

“搬個家而已,梁公子在這裏是?”徐芷疑惑的問。

“不才去年有幸得聖上賞識,被派往平倉縣擔任縣令一職。”說道聖上,梁文傑雙手握拳朝着京城拱了拱,表情有些自得,只是想到任職以來的遭遇,又有些無奈。

徐芷看他表情,覺得他有苦衷,只是大街上不好問,就問道:“不知平倉縣哪裏有好點的客棧?”

“城北的客棧不錯,不知沈娘子可嫌麻煩?”梁文傑回。這邊是城東,去城北要繞大半圈。

“不麻煩不麻煩,有地方就行。”城北就城北,走了幾天路,也該收拾一下了,在外過夜雖說沒什麽但也有不方便。

沈六郎在旁邊聽了全過程,聽見徐芷說去城北,直接跟領隊的護衛說了聲,這才帶着人往北拐。

走了兩刻鐘左右,一行人到了城北,客棧就在街口,看見有人來小二小跑過來問:“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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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店。”沈六郎下馬回了句,然後把缰繩扔給小二,去後面接徐芷。

梁文傑在後面也跟過來了,坐了輛馬車,馬夫和伺候的小厮一點都不上心,連扶都不扶一下,還是一個侍衛看不過去接了一下。

衆人到了客棧,找位置坐好,虧得沒多少人,飯也很快做好了,邊吃邊說。

梁文傑讓馬夫和小厮在外面等着,馬夫剛開始不同意,小厮拉了他一下,眼神示意門口站着的侍衛,馬夫明了,兩人想走,回去給主子報信,下一刻就被堵住了。

屋裏,梁文傑還在繼續:“我上任以來就覺得不對勁,平倉縣豐收,就算是災年百姓也不該如此貧困,躲着身邊的眼線偷偷查了許久才知道,縣裏最大的糧食老板是孫太師的侄子,低價收購百姓糧食,還不許他們賣給外鄉人,然後自己一家做大,高價賣出去。上個縣令與他合謀,還提高了賦稅,加了進出城門的費用,百姓還好,商隊進出一次就扒一層皮。”

梁文傑越說越氣,忍不住把手邊的酒一口喝盡,繼續說:“長久以往,百姓入不敷出,有的直接遷出去了,田地都不要了,他們再把這些地收過來,高價賣給百姓或者富商,賣的時候好聲好氣,拿到錢以後就翻臉不認人,加重稅務還是輕的,甚至還倒打一耙說人家強占田地,把人抓起來,等家裏拿錢來贖。”

“沒人去告嗎?不是說有富商?”沈六郎問,普通百姓沒辦法,但是能把生意做大的,都有些人脈,應該還不至于如此被動。

剛剛梁文傑已經聽說了沈六郎的職位,知道對方可能有方法解決,忍不住多說了點:“怎麽沒有?只是狀告他們的就算出了平倉縣到了洞陽府,也不能把他們怎麽樣,上面人怕得罪孫太師,這些事情一貫輕拿輕放,不敢怎麽處置。”

沈六郎聽了沉思了一會,又問:“那為什麽以前行軍經過此處沒有發現不對?”

“他們在京城有人,孫太師也會提前往這邊傳消息,讓他侄子收斂點。這邊收到動靜,就會放出消息說進出城不收錢,百姓平時舍不得買東西,這時候都會來買些缺的東西,不熟悉內情的人見了,都會以為平倉縣還是以前那個熱鬧非凡的平倉縣。”

沈六郎表示理解,用過飯,兩人又單獨談了一段時間,梁文傑才回去。

走出客棧,沒有找到跟在自己身邊的馬夫和小厮,梁文傑以為兩人有去哪偷懶去了,就問護衛:“這位大哥,請問有沒有見到跟過來的馬夫,還有一個年齡不大的小厮。”

“你一進去他們就走了,去哪裏倒是沒仔細看。”

找不到人也沒有辦法,梁文傑只能自己把馬車趕回去,這些技能他還是會的,只是走得慢一些。

接下來幾天,徐芷發現沈六郎比以前更沉默了,大半天不說一句話,覺得他可能有什麽事情要說,不過徐芷也沒問,想着等他想好了再說吧。

這樣過了三天,沈六郎終于忍不住了,在晚上都在吃東西的時候,把徐芷叫走了。徐芷有些奇怪,只是沈六郎挺着急,就把正在吃飯的茉莉交給于氏,跟着他過去了。

于氏以為小兩口有什麽悄悄話,樂得兩人親近,把茉莉接過來揮揮手就讓兩人走。

徐芷跟着沈六郎到了河邊,天還沒黑透,微微有點夕陽光,照在人身上像蒙了一層金紗。

“怎麽了?這兩天心事重重的?”看他還不打算說,徐芷幹脆主動問起來。

“如果因為我做了一些事,把你們置入危險之中,你會恨我嗎?”沈六郎又思索了一會才問。

“什麽事?做錯事了嗎?”

“不是,是為國為民的好事,只是對一些人來說,損害了他們的利益,如果因為他們的記恨,導致你們受了委屈,你會恨我嗎?”沈六郎一口氣說出來,看着徐芷眼睛問。

“那我為什麽恨你?你沒錯,錯的是別人為什麽要怪你?要怪也是怪別人。”徐芷舒展了笑容,她知道六郎可能會着手處理平倉縣的事情,但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人真等待着能夠解脫。

第二天還是像往常一樣起來繼續趕路,這樣又過了十來天,才踏進京城的城門。中間不乏下去

徐芷坐在馬車裏,也沒聽有什麽搜查行李的動靜就進城了,有點奇怪,略一思索就更好奇沈六郎的身份了。

在家的時候徐芷問過,沈六郎說表面上只是個小小的千戶,帶着幾百個兵而已,現在看看卻不像,如果千戶就能随便帶這麽多人進來,還不搜查,整個京城估計早就亂了。

一行人進去又走了半個多時辰,徐芷撩開馬車的窗簾看了幾次,先是經過了幾條鬧市,又走過一段路,才進了一片兩邊都是高門大戶的街道。

看房子就知道這附近非富即貴,當然不可能是沈六郎買的,徐芷猜測是不是借住了上司的宅子,不過這麽多人往人家家裏搬真的好嗎?

誰知道車隊行了一會,在這條街中間那戶正門停下了,沈六郎停下來下了馬,接着就有人把馬牽過去。

于氏和徐芷還沒回過神來,從門裏面出來一個有個像管家似的中年男子跑過來請安:“見過老太太、太太。”

他說完,後面兩隊小厮和丫鬟接着又拜了拜,徐芷這才看見門匾上寫着大大的“将軍府”三個字,有些詫異,她想過沈六郎身份可能高點,但沒想到會這麽高。

也不怪徐芷驚訝,先帝在位重文輕武,導致他去世後盛朝剩下來的将軍就幾個,大部分還都是因為在邊疆守着,不得不封的。現在在位的這位雖然不随爹,登基以後也沒怎麽重用将士,只是提高了士兵的待遇,這才導致了周邊各國都拿盛朝當塊肥肉,頻繁進攻,這兩年戰争少了,但是也沒聽說皇帝要大封将士。

為什麽要封沈六郎将軍?難道沈六郎是個擋箭牌?還是皇帝想要捧殺他?受了以前謀權類電視劇的影響,徐芷越想越歪,即使沈六郎說過他和皇上的關系,也不相信,哪個皇帝沒有幾個關系好的臣子,最後結果怎麽樣誰都知道。

沈六郎倒是挺開心,他也沒想到皇上這麽快就給了他升了職,不過這事趕早不趕晚,這樣就能早點去給母親妻子請封了。

太.祖曾下過聖旨,七品以上官員可為母妻兩人請封,而他是從二品副将,以後母親和妻子都是二品郡夫人了。

越想越高興,将兩人送到家裏,他就整理一下衣服進宮面聖去了。中間管家說宮裏的林妃娘娘送了兩個宮女也沒注意聽,也就自然不知道他這一番行為落在管家眼裏,就是對于氏和徐芷的不在乎。

“沈将軍真的進宮了?”景仁宮內,林妃聽到消息,激動的把手邊的杯子都給碰倒了,茶水灑了一身都沒在意,抓着貼身宮女的袖子繼續問,“送過去的人,沈将軍可都收了?”

“收,收了,送過去就收了。”宮女回道,因為知道林妃的脾氣,沒敢說送過去的人說是管家收的,并沒有見到沈将軍本人。

“收了就好,過兩天讓哥哥再去一份送禮,一定把沈副将收攏過來。哼,我看那個沒了娘的賤種怎麽跟我兒子鬥!”林妃說着,提起某個人,臉上就變得獰猙起來,和在皇帝面前的溫柔一點都不一樣。她一想到沈副将收了美人,仿佛就能看到兒子當上太子以後她被封後、被衆人仰望,把那個賤種踩在腳底的場景。

“是,奴婢這就去告訴國舅爺。”貼身宮女禀報後得了林妃首肯才往外去。走出去以後卻沒去傳信,而是在路過永和宮的時候趁沒人看見閃了進去,手腳利落的一點不像剛剛在景仁宮時的畏手畏腳。

……

另一邊,皇帝聽說沈六郎進宮了,直接讓太監總管把人請進來:“六郎,你還知道回來,你都不知道,你走了以後那些老頭多煩人!三天一彈劾五天一請奏,朕都快被他們煩死了!你看看,這一摞都是彈劾你的,朕都給你留着呢。”

“末将參見皇上。”沈六郎進來先拜見了皇帝,不管兩人私下交情怎麽樣禮都不能廢,只是這奏折……

“奏折屬下不方便看,還請皇上自行判定。只是屬下途中經過一個小縣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接着把平倉縣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确定是真的?”皇帝不願意相信,只是沈六郎的人品他是信得過的,不是無故放矢的人,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會亂說。

想到這,他又有些無力,整個盛國從根上已經爛了,就算他前段時間找借口整治了一遍京城的官員,但也是治标不治本,朝廷上這幾名熱衷于黨派之争的高官不倒,下面換再多的人也于事無補。

好友歸來的欣喜已經沒了,又有些欣慰,不管怎麽說,還有人在他身邊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沈六郎也理解皇上,以前行軍打仗的時候,從來沒有發現周邊府縣有什麽不對,也可能是聽到消息早早掩蓋了,這次一行人沒有張揚,一路竟然發現了這麽多的問題。

有些後悔把家人接到京城來,又想到就算不接過來,等敵派發現他的身份家人也不安全,又好受點了,不過想到家人他終于想起進宮的目的了。

“皇上,臣想給母親于氏、妻子徐氏請封,臣十四歲參軍,母親一直照護家裏,父親兄長去世,母親一人撐起了沈家。家人以為屬下戰亡,為屬下娶了妻子,徐氏嫁過來以後為臣伺候母親、扶養年幼的子女,臣想以副将之位換兩個诰命。”

“換就不用換了,你在朕身邊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還救過朕,幫了朕這麽多,別的不說,這次你一路收集的消息,就夠升上半級的了,只是不便賞賜。這樣吧,封于氏和徐氏為二品夫人,你的賞賜也算一起。只是,子女?”皇帝有些懷疑的看着沈六郎,不是他不相信好友,只是離家九年,子女年幼,實在是讓他有點好奇,好友的頭上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看見皇帝求知欲滿滿的眼神,沈六郎就知道他心裏想了些什麽,無奈了:“皇上,子女是母親怕臣妻百年之後無人供奉,過繼的三哥的孩子。”沈六郎解釋到。

“好吧,林三道,拟旨。”召來太監拟旨,然後又賞賜了一大堆金銀首飾,女人不都喜歡這些嗎,讓好友待會去哄哄媳婦,哎,他真是個體貼人的好皇帝。

“臣告退。”事情說完了,沈六郎就帶着聖旨出宮了,家裏還有事情呢。

回到家發現母親和妻子都在正院屋裏坐着,丫鬟婆子都在旁邊站着,想問怎麽回事,只是正事要緊,請兩人先過來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沈啓貴之母于氏……妻徐氏……”拖拖拉拉一大堆,反正除了剛開始幾個字,後面的徐芷一點聽不懂。

不過大概意思是明白了,以後她和婆婆就是有品級的夫人了,有點想問以後還能不能繼續做生意了,不過想想以前看的電視劇,裏面也有些官員夫人有自己的嫁妝鋪子什麽的,所以應該是可以的吧?

沈六郎帶着母親妻子接完聖旨,吩咐管家給了銀子,送走傳旨太監後就問于氏:“娘,怎麽了?”

“你去哪了?”于氏怒氣沖沖地問。

“我去宮裏請旨了,我覺得早點去請旨,你和小七有了身份就沒不長眼的人敢欺負你們了。”沈六郎解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直覺告訴他,如果不解釋清楚,會死的很慘。

于氏聽了以後表情緩和了一些,不過剛剛受的氣還沒這麽快消,冷冷道:“一到家你就不見人,向東幾個想把東西搬到後院去,管家說後院是女眷住的地方,不方便他們過去,家裏的丫鬟婆子也沒幾個勁大的。一大家都沒吃飯,說不到時辰竈房不開火,大人受得住孩子怎麽辦?明椿茉莉餓的都哭了,還是向南出去買了點糕點回來。哄着兩人吃了點,你媳婦剛剛才把兩人哄睡了。”

其實管家原話聽難聽,話裏話間就差指着鼻子說沈向東和徐芷不明不白了,只是剛到京城,才知道兒子這麽有本事,她怕他起了外心,這種話不能讓他聽見,不管夫妻多親密,挑撥離間的事情多了感情都會變的。

沈六郎沒打招呼就出去了,自知理虧,只能親娘媳婦輪流哄,于氏說的竈房不開火是他先前下的命令,家裏沒人,丫鬟婆子小厮沒點規矩不行,只是現在家人都搬過來了,這命令就該改一改了,不管餓着誰他都心疼。

讓人把管家叫過來交代一番,以後家裏的事情聽夫人和老夫人的,竈房的禁令也解了。

管家剛剛跟着送走傳旨太監就沒進前院,後院兩位姑娘想吃城北的水晶糕,他趕緊差人去買了,也就沒聽見沈六郎和于氏的對話。聽了命令還以為沈六郎看在徐芷和于氏都是二品诰命的份上才這樣吩咐的,面上答應了下來,心想更得讨好後院兩位姑娘了。

管家想的是,老太太是将軍親娘,被封了诰命不奇怪,太太只是将軍在老家娶得,以後肯定會找理由休掉的,就不知哪位姑娘能哄得住将軍,能讓将軍扶她為正室。

沈六郎自是不知到管家的內心想法,不然現在都要抽劍砍人了,媳婦還沒哄好來了個拖後腿的,真是想打人的心都有了。吩咐完管家,又讓他帶人卸車收拾東西,一番忙活,就忘了于氏的前半段話。

一時不察沒追究責任,以至于後來後悔莫及。

作者有話要說:  林妃:本宮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管家:我已經跳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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