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過年

看沒人注意, 徐芷将杯子中的酒倒在地上，旁邊翠雲識趣的重新倒上，只倒了個杯底。

接下來皇帝又是一番抒情的話，衆人再感謝一遍, 直到桌上的菜涼的不能再涼了, 才松口讓大家吃飯。

看着一衆官員和夫人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徐芷強烈懷疑皇帝是故意的，借此教訓那些不願廢除除夕宮延的大臣。

徐芷剛剛在太後那裏吃飽了, 現在只動下筷子做個樣子就行，連往嘴裏放都懶得放, 這菜不止涼, 還油膩，看着就沒食欲。

雖說臘月不是吃螃蟹的日子，但宮中是不缺的, 按品級每人分的數量不同, 徐芷面前的桌子上盤中有兩對螃蟹, 徐芷無聊就拿筷子撥弄着玩。

“沈夫人莫不是不會吃螃蟹？”旁邊的一位夫人看見了高聲問, 聲音在這異常安靜的廳內十分明顯，一瞬間全場的目光都投到了徐芷身上，臺上歌姬的舞姿都沒人看了。

徐芷沒想到這也能被人揪出來, 對旁邊人微微一笑：“夫人說笑了，我只是看着蟹殼挺大，尋思着都臘月了, 宮中竟然有這麽肥的螃蟹，可見今年海産豐收了。”

徐芷知道旁邊是內務府總管丁修傑的夫人，看丁大人在對面裝作沒注意的樣子，徐芷就猜是被他授意的。

“說來道去, 還是不會吃吧？”徐芷想轉移話題，對方不領情，“也是，從鄉下來的，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大的螃蟹，當然無從下手，要不要讓我的丫鬟幫你敲開？”

“謝過夫人，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今天不想吃螃蟹。”徐芷收斂了笑容，眼神有些不耐，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是被惹煩了。

可惜面前的人不知道，看皇帝和太後都往這看還有些自得，看看你們寵信的都是些什麽土包子，又開口道：“沈夫人也別掩飾了，不會就學吧，我家裏有位嬷嬷，專門教導家中孩子禮儀習慣的，回去我把人送給夫人，夫人可要好好學呀！”

“膨”，太後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用手帕輕抿一下嘴唇，道：“丁夫人對禮儀多有研究？”

“太後娘娘過獎了，只是臣婦的父親編寫的《禮儀》這本書被傳的廣了，臣婦略有學習。”丁夫人沒聽出來太後的潛臺詞，自以為太後娘娘在誇自己。也就沒發現自己說出《禮儀》一書時衆人的驚訝，連舞姬的腳步都輕了幾分。

“這樣呀，”太後低聲說了句，然後看了一眼丁夫人，對她道，“方才我看丁夫人似乎吃了兩只螃蟹，很喜歡？”

“回娘娘，臣婦從小就喜歡吃。”看太後娘娘又對自己說話了，丁夫人激動的說。

“那如此，這樣吧，全嬷嬷。”太後喚道。

“奴婢在。”

“哀家這盤也給丁夫人端過去，沈夫人盤裏的動了就算了，讓禦膳房再端一盤出來，記得快點。丁夫人喜歡就多吃點。”最後一句是對丁夫人說的。

“謝太後，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丁夫人跪下拜謝，起身後只顧着和盤子裏的螃蟹奮鬥了，沒注意對面丈夫使眼色。

她自己沒注意，別人可看見了，自從太後開口，衆人視線就在首輔和丁修傑沈六郎三人只見轉換，不知道最後是誰遭殃。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只有一部分精明的人聽出來太後話裏的意思，要知道皇上和首輔都是竭力廢除一些華而無用的舊禮儀，稍微有見識的人家都把那本書塞到書架最上層了，結果丁夫人還在這吹捧。

而且太後那句吩咐的話也值得推敲，讓端一盤不是做一盤，禦膳房的各色菜都是準備好的，有多做出來的，等筵席上的菜上齊了那些都放着，結束後沒人添就就給宮人們。那部分菜現在自然是涼的，快點端上來一盤涼的，加上太後剛剛賞賜的一盤，臘月天，三盤冷冰冰的螃蟹下肚，丁家還是祈禱明天不要傳出什麽不好的消息吧。

……

一頓飯吃到了三更晚，這場筵席才結束，來的時候各有規矩，回去的時候就不用在意這麽多了，多數是一家人一起走。

徐芷有些困了，一直硬撐着，到了車上靠着車壁就睡了過去，沈六郎跟了進來，将人攬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肩膀睡。

等徐芷再次醒來就是大年初一，一大早，沈六郎親自點了鞭炮，徐芷和于氏給孩子和下人發壓歲錢。

在京城來往的人多了，只是大年初一親自登門拜年的卻沒有了，看着冷清清的屋，于氏有些感慨。

“在村裏雖然事多，但是也熱鬧，不像這裏，串門都沒有去處。”看下人領了壓歲錢歡天喜地的出去了，于氏嘆了口氣說。

“娘要是覺得無聊，明天我讓人請個戲班子過來，熱熱鬧鬧聽上幾場怎麽樣？”徐芷有些自責，最近沒看出來于氏不習慣，自己竟然也沒想起來，京城熟悉的人太少了，孩子只有蓮花說了親事，對方家裏也沒有老太太，除了母親竟然沒人能和婆婆聊一聊。

“要什麽戲班子，白花錢，這點錢你什麽不好，吃飯吃飯，家裏這麽多人，哪裏無聊了，一群孩子就夠淘氣的了，我就是覺得有點想老家了，也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再回去一次。”于氏說着，心裏也明白，十有八.九沒機會了，想起住了大半輩子的地方，恨不得再回去看看。

這個徐芷也不知道怎麽勸，餘光瞄到沈六郎進屋了，趕緊閃開交給他，自己是個孕婦，不宜勞累，能不動腦就不動。

……

沈家村。

又送走一個拜年的，六伯将吸了兩口的煙槍朝門框上磕了磕，朝手上呼了口氣，搓着手對三兒子說：“也不知道你啓貴哥有沒有收到信。”

“爹，徐老板說了，咱這邊大雪，馬車都不能走，要等正月雪化了才能走，你又忘了？”

“咳，看我這記性。”六伯拍了拍頭，“那肯定收不到了，今年年景好，要是小七那娃在家，不知道又能想出什麽好點子來。”

“看這爺倆，大過年的在門口唠什麽，快進屋吃飯了。”六伯母端了餃子進屋，結果發現屋裏沒人，往外找才看見自家老頭和兒子正蹲在門口唠嗑呢，凍的哆哆嗦嗦也不嫌冷。

“來了！”聽見吃飯，六伯趕緊站起來了往家裏走，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快點吃飯，吃完飯還要去西院呢，就算過年，那些牲畜也不能落下，再說二兒子還在西院等着自己去替換呢。

沈啓銅在後面跟着，嘴裏喊着讓父親慢點走。

好在從門口到堂屋也就幾步路，兩個孫女早就在桌子前坐好了，一人面前一個小碗，碗裏盛了幾個水餃，大人沒來，兩人都乖乖的不動。

六伯進屋坐下，拿起筷子先給兩個孫女遞過去，又給自己留了一雙，剩下的又放下了。端起一碗，拿筷子夾了一個放進嘴裏，好吃，有肉就是香。

“看這倆娃，看爺爺幹啥，快吃，再不吃被你小叔吃光了。”看兩個孫女還不動筷子，六伯催促道。

兩個孩子不小了，當然知道小叔不可能來搶，聽了爺爺的話咯咯地笑了兩聲，用筷子夾了個水餃小心的吹着。

被侄女笑話了，沈啓銅也不生氣，嘿嘿一笑，端起碗吃飯，把兩個侄女夠不到的菜往侄女碗裏夾了兩筷子。

六伯看了一眼小兒子，還是不一樣，當初兩個孫子在家，就算家裏有什麽好東西在桌子上，小兒子也不會給兩個侄子夾一口。不是一個娘的就是不一心，看二兒子小兒子兩家多好，本來有些猶豫的心又定下來了，不管大兒子說什麽，都不能讓他摻和進來。

這邊六伯吃完飯帶着小兒子去換二兒子，另一邊，有家人卻食不下咽。

“吃呀，不是想吃肉的嗎，怎麽又不吃了？”大伯母看着史芊芊，心裏一肚子氣，家裏沒有幾個錢了，這位祖宗還整天要這要那，還不讓兒子出去找活幹，偏偏肚子裏揣了個，重話都不能說一句，自己若是說兩句，待會兒子就來嫌自己多話。

史芊芊忍着難受吃了一口，肚子疼得要命，但是誰都不能告訴。一個月前月事沒來，她以為自己有了身孕，仗着肚子在家威風了一個月，今天一早醒來發現肚子疼得厲害，覺得不對勁，趁沒人看了看才發現壞事了。

沒經過事的人可能分不清小産和月事，自己流掉這麽多了，一下就知道自己不是小産，是正正經經來月事了。

想到這一個月來每天仗着肚子有塊肉要了多少東西，要是讓人知道了身孕是假的……史芊芊打了個哆嗦，還有就是自己和沈啓栓還沒有婚契，沈家随時能趕自己走，若是真被趕出去，身無分文自己能不哪裏？想到這，史芊芊迅速做了個決定。

“娘，我有點惡心，吃不下。”又吃了兩口，肚子實在疼得受不了，史芊芊只能放下筷子。其實心裏還是想吃的，但是不回屋要露餡了。

“惡心？”大伯母懷疑的看了史芊芊一眼，沒看出來想吐的樣子，這一個多月天天想着吃肉，也沒見哪天吃肉惡心，今天怎麽就變了？難道是又有新東西想要？

下定決心待會交代兒子千萬不能買東西了，大伯母将餃子收起來，不吃拉倒，自己和兒子還得吃呢。

“娘，我回來了。”正想着，沈啓栓就回來了。

“回來了？正好餃子還熱乎，趕緊吃。”大伯母又從鍋裏添了半碗餃子水端到桌子上，“你媳婦不知道怎麽回事，吃了兩個就說吃不下，兒呀，娘跟你說……”一句話沒說完被沈啓栓打斷了。

“吃不下？怎麽了？我去看看。”沈啓栓說着就要往屋裏走。

“哎，你先吃飯！”大伯母攔了兩下沒攔住。

“媳婦，媳婦？”沈啓栓到了屋裏，看見史芊芊背對着自己坐在炕上正弄什麽東西，自己都到身後了還沒反應，拍了她一下。

“啊！”史芊芊吓了一跳，回頭看見是沈啓栓松了口氣，“你這人怎麽突然進來，吓死我了。”

“我剛剛喊了，你不理我。”沈啓栓說着，看史芊芊手裏的東西有些好奇，“這是什麽？”

“啊？”史芊芊順着眼光低頭一看，趕緊把東西藏到身後，“沒……沒什麽，一些舊布而已。沒什麽東西，快去吃飯吧。”

“哦？”沈啓栓一挑眉，“讓我猜猜，是不是給兒子準備的？然後手藝不好，不好意思讓我看見？”這段時間史芊芊一口一個肚子裏的兒子怎麽怎麽樣，現在他都覺得這是個兒子。

史芊芊目光閃爍：“是，是給兒子的，你快出去吧。”身後的手把白布往裏塞了塞。

“我不吃，娘說你沒胃口，怎麽了？”沈啓栓不出去。

“就是想家裏也沒多少錢了，栓哥，你要不出去掙錢吧？”史芊芊突然道。

“出去掙錢？”

“對，你看村裏壯年都出去找活掙錢了，忙上幾個月，再加上族裏的補貼，孩子都能上學堂了，栓哥，你去找個活幹半年，兒子出生家裏就有錢了！”對方在家裏，總會撞破自己假懷孕的事，還不如讓人出去掙錢，自己再想別的法子遮掩。

這樣想着，更堅定了決心：“栓哥，你看人家家的孩子，遠的不說，去年二嬸家的幾個孫子孫女穿的可都是好衣裳，你忍心讓我們的兒子一出生就睡破破爛爛的包褥？”看人沒反應，史芊芊使了激将法。

“好。”果然，聽見二嬸家沈啓栓點頭了，他不允許別人說自己過得比他們家差，“等過了這幾天，我就去鎮上找活幹。”

“別過幾天了，今天大年初一，明天初二，別人都在家過年呢，招工的地方工錢肯定高，栓哥也能早點掙夠錢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已累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