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

空氣越來越濕，周圍的空間不斷的互相擠壓，壓得我有點透不過氣來。春哥問我要不要撤，我說現在正是魚出水面的好時機，再等等。天上的烏雲越來越重，我們坐在湖北邊的石椅上，這是整個校區監控唯一看不見的地方。這場雨來的太突然，就像有些出現在你生命裏的人，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走進來，在你不知不覺的時候離開。有人曾經告訴我，生命是一個圓，每個人都在不斷的循環。我當時很不以為然，我一直在張大，一直在變化，怎麽可能是在循環呢。

那不是一種循環，而是你根本就離不開。在某一個結點，你會看到過去或者是未來。

“叔叔，今天要是釣不到魚怎麽辦。”

我朗聲道：“釣不到我就睡這兒了不回去了。大丈夫，一世英名豈能毀于一夕。”

“我可不要你睡這兒，睡這兒你會着涼的。”她微紅着臉道，“況且，這樣就睡一起了多不好呀。”

從她開口的時候，我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湖面，也沒大聽清楚她說了些什麽。只是做了些嗯、啊之語用來搪塞。這是我對她做過的唯一一件敷衍的事情，雖然一切那時都還沒有發生，現在想來還是會有郁悒之氣充塞胸口，難以釋懷。

起風了，是冷的。她也捋着裙子坐到椅子上。微風吹動着額前的劉海，她伸手在頭頂按了按道：“看這樣子要下雨了。”語氣中滿是失落。

“是的。”雖然極不願意說出口，但也無恁否認事實。“放心吧，今天釣不到，明天一定釣得到。明天釣不到，将來一定釣得到。”

這是一句很混的話，明着說釣魚，暗着卻是說在追女生。想着自己暗暗占了點便宜，心中還是有些許得意。

“很耳熟的一句話。”

“食堂門前挂着的考研班宣傳标語：今天不上，明天一定上。明天不上，将來一定上。”

“叔叔真是厲害，這麽混的話當着妹子面前說真的好嗎？”她臉上的失落一掃而光。

被識破了，呵呵。

“無所謂好或不好，人生一場虛空大夢。韶華白首，不過轉瞬。”

“虛空。。大夢，白首。。。轉瞬。”她慢慢念叨着。她起身對着湖面，兀自感傷。

真是蠢，好好的說這些幹什麽，真是的，天下還有比你還蠢的人嗎？回去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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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水滴砸碎到水面的聲音，一聲，又一聲。“下雨了。”我下意識的給出了自己的判斷。懊惱中底下了頭，我也沒有注意到她。擡起頭才看見她微微抽搐的背影。一如那晚東湖橋上的樣子，再怎麽過分美麗的身材我也無心去欣賞，只是如果能讓她笑起來，粉身碎骨也不會有多艱難。

“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我這人就。。就是有點混，一張嘴就剎不住扯，平時又喜歡滿嘴跑火車。”說到這裏我故意停了下來，一本正經道：“當然啦，高鐵動車什麽的跑不了，速度太快，跑出去我就追不上了。”

她撲哧一笑，是黑夜中最明亮的星。“叔叔不要為難，這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說起來有點話長，有機會再聊吧。我調整一下心情就好了。”聲音也開朗了起來，不再像先前那般低沉。

我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像能說的都被她說完了。被叫叔叔也不覺得有稍許的刺耳。我只是看見她不再難過，也傻傻的對着她笑。

看見我這般模樣，她倒也有點不好意思。忸怩少許，她率先打破僵局：“剛剛那句話也是你瞎謅的嗎？”

“啊”我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豬哥的味道，暗罵自己一聲，回答道：“奧，不是的。語出自《仙劍奇俠傳四》中慕容紫英。也就是《仙劍奇俠傳三》中劍冢裏那位飛升的前輩。”作為一個忠實的仙劍迷，說起這些我還是能，嗯，能川流不息的。

“說的真好。”随後，四周就是一片的寂靜。風是越發的冷了，也有稍小點的雨滴飄落下來。空氣漸漸壓抑了。

“你放棄吧，我們是不可能的。”聽見這句話，我差點吐血三百兩。這小妮子也太直接了。我近乎僵直的轉過脖子瞧她。看見她臉上寫滿了驚詫，皓白的手腕撐起手指擋在嘴唇邊，示意我不要說話。

看着她的表情，我暗自思索。難道不是她說的？不是她說的，根據聲音大小來看，說話的人距離我們五米至七米。我向她遞去一個疑問的眼神。她湊到我耳邊小心翼翼道：“不是我說的。我有沒這個意思。”語畢，她意識到自己的第二句話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瞬間連耳根也紅透了，嬌滴可人。

她将自湊過來時，西向的風吹滿了她身上淡雅的幽香。聞得我自是心中一蕩，雖然從知事以來見過不少漂亮的女生，或妖媚，或可愛，或冷冰。可卻決計沒有這般牽動我心神的人。我也沒得注意她說漏的話，只願歲月凝結于此刻。像《我和僵屍有個約會》中的況天佑，沉溺于馬小玲的世界中不能自拔。

“我沒有其他多餘的意思，就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一句話把我從沉醉中驚醒。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是阿康的。難道女生是陳怡？

自然是了，我熟悉的女生原本不多。聽到耳熟的聲音，我自是沒有想到是陳怡，才把她和她的聲音弄混，着實吓了自己一跳。我反湊過去告訴她關于今晚的好戲。看着我壞笑的樣子，她之前的所有不愉快都一掃而光，急不可耐的點着頭，雙眼放光。還真是個禍害。

“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聲音冷冷的，比風冷的多。

我從沒有想到陳怡還有這般冰冷的一面。先前她見了我們，不是很開心也是微笑着的。有個學心理學的同學告訴我，對待感情很冷的女生只有兩種可能：她堅信有比愛情更可貴的東西，可能是友情或者金錢什麽的，她不願為了愛情去放棄這些，也就是她根本不喜歡他；還有一種，她也很喜歡他，由于外界的種種壓力，迫使她不能接受，如什麽家境之異，教門有別之類的。這種女生很成熟，成熟到有點可悲。唯一有可能在一起的機會，就是你能用某件事情攻破她的心理防線什麽的。聽完這段分析，我心中千萬只***呼嘯而過。你這是韓劇看多綜合征吧。不是的，韓劇很多劇情都是有心理學依據的。

阿康的心意我們也早就明了，沒想到他真的能這麽大膽。聽陳怡的口氣，好像被拒絕了還不止一次。

他倆就這樣面對面的在說，我倆就躲在樹後偷聽。我很感謝江寧的樹沒有校本部的那般粗壯，因為這樣，我可以離她更近一些。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不要纏着我成不成？”我很敏銳的從陳怡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不忍。看來是第二種了。追陳怡的男生不在少數，沒有一個讓她稱心的，看來是她背負的事不少。

“那能不能給我個解釋，我就需要一個讓自己放棄的理由。”阿康的聲音已經不能更低了。若不是風大了點，我都以為是蚊子的嗡鳴。

“你這人死腦筋吶，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知道我自小到大所遭受的事情嗎？你知道我是怎麽長大，怎麽考來大學的嗎？你知道我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對我是怎麽叮囑的嗎？你什麽都不知道，就以為自己執意喜歡就能解決所有事情嗎？你白癡啊！”說至最後，陳怡血氣上湧，近乎聲嘶力竭。穿插在風場中的長發如此般身不由己，雨絲也潤濕了她那件深色的襯衫，在路燈下反射不出一絲的光。從我的視角看去，若是沒有阿康，那将是一個被黑暗吞噬的身軀。還好，她的無助還有人能看到，有人願意看到。

整的來用邏輯理一遍這件事情，我發現明顯有不合理的地方，我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看我皺着眉頭，她爽聲到：“若是不喜歡，何必說那麽多。”啧啧，真是女人懂女人。如果不喜歡，陳怡又何必對阿康說那麽多呢。

“可是，我就是喜歡你，我說不出那麽多道道來，但我自己心裏明白。”阿康也是在做最後一絲的掙紮。

“抱緊就行了，說那些個廢話作什麽。”看見阿康這般表現，她竟是按捺不住，也沒顧忌身旁是一個她剛剛認識剛滿一周的人，直接脫口而出。

聽到她的那句話，我不禁仔細打量一遍眼前人，悄聲道：“小妹妹也是個中高手啊。”我語氣中略帶玩味。“我媽經常抱着我看韓劇，劇情都是這樣發展的。男主角這時候抱住女主角，袒露心聲。女主根本把持不住，順勢躺倒在男主角身上。然後男女主角幸福的走到在一起，到岔路口分開的時候，女主角或者男主角要出車禍，然後失憶或者什麽的。”她說完之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臉上寫滿了得意。我自是被她掰的啞口無言，真心誇贊道：“小妹妹真是深得韓劇之三味啊。”被我一誇，她更是開心，臉上紅了很久。又見紅蘋果，我心中一陣激蕩，真想就勢咬上一口。冷風适時吹了過來，我連忙晃了晃腦袋，暗罵自己定力差勁。

聽到阿康這般回答，陳怡眼神中滿含失落，一句話也沒回答，轉身離開了。阿康則是愣愣的站在冷風中，看着陳怡遠去的身影出神。我自是不會讓他知道我是在那兒的，這會讓大家都很尴尬。看了一會兒，阿康轉身從草叢的石頭後拿出一束藏好的花，又出神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把花整疊好，花心向北，放了回去，轉身離開。

我們都沉默良久。“可惜是一段好姻緣，不知道将來會發展成什麽樣？”她的語氣中平添了這個年齡少有的成熟和無奈。“姻緣是他們的。”我拖着長音道。“而我什麽都沒有。”她眨了眨眼睛，接下了我的話。相視一笑，她懂她的，我也懂我的，我還以為我懂她的，她很清楚她懂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