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喵喵

時維并不算很意外。

之前李忱斯說過, 每個人在星網中的原始登陸點，都是這個人內心世界的反應。

那些沒有精神力的人，這方面的潛能越強，原始登陸點的面積越廣。像時維的一片草栅欄裏幾只動物的這種，大概屬于不好不壞的。

而真正擁有精神力的種族，在登陸星網的時候，反而不會産生任何影響。

因為他們懂得控制精神的外放。

但如果絲毫不收斂，就像此刻的李忱斯，在兩人之間建立起“局域網”。

那麽, 這個以星球為基點的宇宙，就是李忱斯的精神力具象。

腳下的星球荒蕪而死寂，只有無邊沙土間嶙峋起伏的巨石。參差的地貌讓視線可及的一切仿佛潛伏着無數險惡的魔宮, 而腳下唯一的這片綠地，尤其是上面的幾只羊駝, 簡直像是大冒險結束之後，給予英雄的贈禮。

時維學着李忱斯的樣子, 爬上栅欄坐下，然後仰望深黑的夜空。

和地球上擡起頭，只能看到平面一樣的光點不同，那些發光的恒星錯落起伏。彼此的距離、高低甚至顏色，都能被肉眼輕易的分辨。

燃燒的流火、璀璨的鑽石、閃爍不定的遙遠光輝。它們形單影只或連綴成河, 因為太過清晰而耀眼，甚至讓人心生出某種模糊的敬畏。

這世界如此廣闊，星球與宇宙同樣蒼涼而荒蕪。

“這些是真的嗎？”

看了一會兒, 時維突然問。

李忱斯并沒有看天，而是還在逗那只棕色的羊駝——就是時維每次上線時趴着的那只。少年随手變出一把青草，邊喂邊随口說：

“你想的話，它們能變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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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他的世界，也許除了這片草地之外。作為精神宇宙絕對的主宰，他就是這個世界的上帝、神靈、造物主。

時維想了想：“先這樣吧，挺好的。”

李忱斯的動作一頓：“好？”

看他的表情，顯然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個評價。

“安安靜靜的，不會有多餘的人來打擾。”時維說，“現實裏也就算了，精神世界還要應付別人……怎麽了？“

李忱斯的表情有些微妙，也沒再繼續逗棕毛。只微微側頭看着時維，最後笑了起來。

時維被他笑的毛骨悚然：“你笑什麽？”

“我就知道哥哥會喜歡，”在時維反應過來之前，少年已經以一種打破科學認知的形式，突然出現在他的大腿上，并把胳膊挂上他的脖子，“那麽，我要獎勵。”

坐男人大腿的行為堪稱娴熟，不比他撒嬌的水平落後。

時維：“……”

某人被刺激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差點沒坐穩就往後倒。倒到一半眼疾手快扳死了欄杆凸起的木頭，同時上肢用力下肢反扣，在千分之一秒內把兩人一起掰了回來。

“還不錯，反應速度比上周提升了百分之十，”無論時維怎麽起伏，李忱斯依然在他身上貼的巋然不動，宛如抱着最後一棵桉樹的樹袋熊，“相比而言，臂力的增長要慢一些……也許該考慮調節飲食了。”

“……”時維說，“所以，你故意惡心我是吧？”

李忱斯眨眨眼。

時維僵着臉和他對視。

“怎麽會呢，維維。”下一秒，對方把頭埋在他肩窩，碎發弄的人有點癢，“我明明是在很認真的對你賣萌啊。”

時維：“……”

為什麽有人能惡心的這麽渾然天成，甚至有點惡心萌呢？

他一定是生病了。

于是，成功被惡心到的某人，選擇了最釜底抽薪的方法——下線遁。

好吧，事實上時維并不是被惡心下線的。當身體被從外界強行喚醒，作為沒有精神力的普通人，他當然不可能停留在星網上。

當時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雙叒叕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是個面積不小的……類似廠房車間的地方，四面都是封閉的金屬牆。他被丢在一塊簡易鋪蓋上，周圍或躺或坐或站着十來個人。

時維從鋪蓋上坐起來，并沒有急着做些什麽。目光一一掃過這些穿着相同衣服的人，最後落回自己身上。

看起來，這個房間的所有人，包括時維自己，都被換上了一套灰白色的長衣長褲。衣服的款式不分男女，就像房間裏的人一樣。

時維在短暫的掃視後已經确認了，一共十七個人，十男七女。

加上他，總計十八。

衣服從頭到腳沒有絲毫花紋，脖頸上卻被套了個不知名的環——這是時維看到最近的那個女人身上的東西，然後感覺到自己也有。

漆黑的環，不知道有沒有機關或标記。但很顯然，這是個相當重要的物件。

從他醒來之後，到躺在他右側的一個年輕男人睜開眼爬起來，整個房間一直處于一種微妙的安靜中。

并非全然的無聲，而是這裏的所有人，包括四處走動的，都像是對自己、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

那一張張臉上的表情熟悉而陌生，人工模仿式的空洞和茫然。然而無論五官還是膚色，都與時維認知中的地球人極其相似。

黃種人，白種人，黑種人。不同顏色的皮膚和頭發，高低凹凸的線條和曲線。就像把地球各地的人種，集中在這一個小小的房間。

相似到……讓時維全身發冷。

但這種驚悸只存在了短暫的時間，青年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他在鋪蓋上換了個姿勢，模仿着其他人的表情，兩眼放空的……陷入沉思。

在被打包帶走之前，那個叫非雲的男人，已經給出了一些信息。結合眼下的情況，時維估計這個地方，大概是個隐秘的貨倉。

他想起自己被從寵物店綁架之後，醒來看到的紅皮，以及那個顯然也是類似功用的地方。一切就像走了一個輪回，最終又回到了原點。

不過這一次，他是自動踏入羅網的。

等到時維不動聲色地研究完在場每一個人臉上的痣，并且第五次啓動終端失敗後，從房間上空的牆壁裏，突然傳來了機械運作的聲響。

就像聽到鈴铛聲的巴洛普夫的狗，所有各種狀态姿勢呆在房裏的人，都齊齊仰頭看向上方。

那聲音越來越近，最終在正上方開啓了一個門洞。一陣輕微的重力扭曲之後，一個男人坐在箱子上，從上方緩緩落了下來。

在金屬箱即将落地之前，男人已經跳到了一邊。而箱子在停穩的瞬間自動開啓，露出裏面十幾個同樣形狀大小的方塊。

“進食時間到，”男人說，“排隊領餐吧。”

沒有任何哄搶或擁擠的行為，所有人以距離遠近為參考，一一走過去并排好隊形。時維躺着的位置偏後，因此過去的時候，也就排在了靠後的地方。

前面的人挨個拿走箱子裏的方塊，所有方塊都是不大不小的長方體，從外表看完全一樣。等輪到時維的時候，發東西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突然問：

“你是新來的？”

時維看了他兩秒，然後點點頭。

對方似乎有些驚訝，毫不遮掩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反而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號碼，真看不出來。”

號碼？

時維沒吭聲，介于自己赤貧的現狀，只能猜測頸環上有所謂的編號。

男人似乎突然對他有了兩分興趣，一邊把方塊遞過來，一邊盯着他看：“聽說你是個二手貨，也是‘基地’建成以來，第三個沒有失去理智的僞複原種？”

時維從他手上去拿方塊，卻發現對方并沒有放手的意思。僵持了片刻之後，他低聲說：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對方挑了下眉，不過沒有追問，而是提出了另一個問題，“說真的我很好奇，作為複原種卻依然能夠思考，是什麽樣的感覺？你會感到羞恥或痛苦嗎？”

“……”

時維看着他。

對方的神情坦然，提起“羞恥和痛苦”的态度甚至可以說是認真，認真如挑揀并詢問貨物質量的商人。

或許對于他們來說，“複原種”就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商品，而他們也早已經手過不知道多少只。

即使這些生物，擁有和他們極其相似的外表；甚至他們中的大多數，曾經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

“不會，”最後時維說，“我知道我是什麽，正如他們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他的目光落在周圍的其他人身上，然後露出一個微笑，“我們的長相、服從、包括各方面需求的降低，都是為了成為合格的寵物。而我留下了思考的能力，同樣是為了讓自己更加完美。”

“……”

男人反應了片刻，然後松開了手。

“那麽，編號10087。”

他的聲音有些異樣，同時整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發生了變化。

表面的僞裝褪去之後，顯出一張時維已算得上熟悉的臉。

非雲看着他，露出某種屬于掌控者的微笑：

“歡迎成為‘伊甸’的寵物，我是屬于這個區域的‘飼養員’。”

作者有話要說： 時維：老子走過的套路，比你們吃過的飯還多。

非雲：輸了輸了，社會社會[抱拳.jpg]

所以說為什麽你們都知道龜甲縛啊，純潔的作者抱着維維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