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選徒大典結束,黎青崖正起身準備離開,便聽得杜行舟喚他的聲音。

“三師弟!”

杜行舟似乎有話想對他說,但是還沒走到近前便被人攔住了,是來商量宗門事務的。

黎青崖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他們談完,便開口道:“大師兄沒要緊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杜行舟微微怔愣,回道:“那師弟先回去休息吧,我晚些時候去找你。”

“啊?好。”黎青崖心不在焉并未聽清,但還是應了下來。

這頭,一走出天極殿,黎青崖就被人拉住了。

“黎師弟,去滄瀾峰喝酒吧。”說話的是滄瀾峰二師兄謝君酌,跟在他身邊的是三師兄雲去閑,他們都是劍修,一個熱情急躁一個沉靜穩重,被稱作滄瀾峰的“哼哈二将”。

黎青崖擺手:“不了吧,我還要——”

“別磨叽了!”謝君酌最厭煩聽那些你來我往的客套話,未待黎青崖說完,便拉着他的手腕将他拽走了。

半推半就地跟兩位師兄來到滄瀾峰,坐到酒桌邊時黎青崖在心底再度重申:這是滄瀾峰兩位師兄拉着他喝的,不是他自己要喝的,大師兄問責的時候他是要甩鍋的。

他左右看了看,擔憂地問道:“你們在主殿附近喝酒,不怕霍師兄見到?”

他口中的霍師兄是滄瀾峰首席霍長風,其人性情剛直,對人對己都要求嚴苛,滄瀾峰的劍修沒少受他調教。

而在劇情裏霍長風是黎青崖擔任臨時宗主後的得力助手,只是這不影響他現在對這個師兄的敬畏,即使霍長風管不到他,他也習慣繞着霍長風走。

謝君酌得意一挑眉:“他啊!閉關了!”

黎青崖松了一口氣:“哦。”難怪,原來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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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要是謝君酌是猴子,那和他為伍的自己是什麽?算了,還是不要這樣比喻了。

謝君酌說起勁了:“我跟你說,我那個大師兄剛閉關裴城主就來了,等他出關後知道這件事,表情一定很好看。”

同為劍修的霍長風是裴城主的狂熱粉,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得到他的指點。要是知道自己在閉關期間錯過了見偶像的機會,他肯定會後悔得想撞南牆。

說起這件事時謝君酌臉上掩不住的看好戲表情,滄瀾峰不愧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

在心底調侃之餘,黎青崖也有疑惑:“哪個裴城主?”

雲去閑一臉古怪看向他:“裴城主不是你師叔嗎?”

黎青崖突破失敗後都躲在洞府裏拒不見客,不知道裴城主來了不奇怪,但不知道是誰那就說不通了。

黎青崖愣着想了一會兒後恍然大悟:“哦!我記起來了!”的确有這麽一個小師叔,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他最近都快被幻境裏那些東西把腦子弄成了漿糊,連這個都沒想起來。

他們說的是坐擁北境的天澤城城主裴雨延,千年來最驚才絕豔的劍修,天生劍心,一百六十歲便晉階分神期,被譽為最有希望超越衡鈞道尊——也就是黎青崖師尊,的人。

——以上全部來自坊間傳言,也是黎青崖對裴雨延的全部印象。畢竟不管劇情還是現實他都沒見過這個小師叔,只是知道有這麽一個人。

裴雨延是黎青崖師祖的兒子,今年二百餘歲,別問他那個死了七百多年的師祖怎麽有個兩百多歲的兒子,問就是修真界。

裴雨延自小随母親在北境天澤城長大,幾乎不踏足中原。這次怎麽突然來了?是要做什麽嗎?黎青崖有些疑惑。

見到他一副恍惚的樣子,謝君酌與雲去閑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

謝君酌提起酒壺給他斟滿酒:“我說黎師弟,你也別把這次的事太放在心上,不就是一次小小的突破失敗嗎?傷養好了再來。”

嫡系的師兄弟姐妹裏,還沒有在小境界突破失敗先例。木系單靈根的黎青崖天賦肯定沒問題,出了這種事,只能說運氣太差。

黎青崖也知道兩位師兄今天把他拉來是有意開解他。他并不在意突破失敗的事,但心底也的确苦悶,于是端起酒:“喝酒吧,兩位師兄!”

酒桌上都是男人,三巡過後,講話便再沒有收斂。

醉醺醺的謝君酌打了一個酒嗝:“黎師弟啊,你也別光顧着修煉,人生這麽多彩,多看看其它風景。比如,談個戀愛啊?”

說到這個他忽然來勁了,拉着黎青崖手的樣子活像街坊裏的大媽:“黎師弟還沒談過對象吧!要不要師兄給你介紹啊?今天秀水峰收的那個小師妹怎麽樣?長得好看,又可愛活潑,還是天靈之體,你要喜歡師兄就和你聞師姐說一聲,請她給你們牽線啊!”

他說的聞師姐是秀水峰二師姐,也是他以道侶為目标處的對象。

身為以窮、心大、直男、不解風情聞名的男性劍修群體裏的佼佼者,謝君酌居然能在師兄弟裏率先交到女朋友,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什麽,但一直以此為豪。

謝君酌的提議是好心,只是現在的黎青崖一聽到洛梓靈就寒毛炸起,他嚴辭拒絕:“不了,多謝師兄美意,只是師弟現在一心大道,無心情愛。”

以前他可能有還點蠢蠢欲動的心思,但在幻境裏看了那麽多複雜的愛恨情仇後,已經對談戀愛這件事敬而遠之了。

這種事傷身、傷神、傷腎,他還是不參與了。

謝君酌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別害羞嘛,師弟今年五十幾了?”

“五十三。”

“也不小了。師兄像你這麽大的時候——”

“連女孩子的衣角都沒摸過,還在想着師姐的小手做春夢。”雲去閑無情地揭穿了他,他一直沒怎麽說話,冷不丁一開口又毒又狠。

雲去閑內心不忿,他也單身一兩百年了,怎麽沒聽謝君酌說過給他介紹?這師兄果真是親的。

被揭穿的謝君酌臉一拉,斥道:“就你長了嘴?嘚吧嘚吧的。”

雲去閑懶洋洋地靠上欄杆:“二師兄你別閑扯了,你在這個年紀還不如黎師弟呢。黎師弟你也少聽他的,他自己都活不明白,前幾天才把聞師姐氣到閉關,為了想哄人的辦法都快把頭撓禿了。”

黎青崖:果然,談戀愛就是麻煩。

謝君酌瞪着雲去閑,額現青筋:“喂!你适可而止啊!”這小子是要把他底褲扒掉嗎?

幸而雲去閑還是給自己師兄留了幾分薄面,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而感嘆道:“人生在世,過得舒坦最重要。修仙為的就是逍遙,要還是循着凡人那套處處受拘束,還不如做百年凡世翁。”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黎青崖若有所悟。

對啊,修仙不就是為了擺脫那些凡夫俗子的煩惱?那他現在為什麽還在為尚未發生的愛恨情仇苦悶?

他窺見天機,知道世界的本質,知道未來會發生的事,是天大的幸運,該做的不是消沉逃避,而是依憑這些信息把現實過好,問心無愧、不留遺憾。

困擾黎青崖好幾天的問題豁然開朗,他舉起酒杯:“多謝師兄解惑,師弟敬你們一杯。”

雲去閑與謝君酌互相看了看,都有點懵:他們不是在說戀愛的事情嗎?怎麽黎師弟一副頓悟的模樣?

算了,想不通就不去想了,一起喝酒就行了。兩個人端起酒杯與黎青崖相碰,一飲而盡。

幾十杯酒下肚,黎青崖倒到了桌子上,謝君酌提着酒壺,踩着凳子居高臨下地嘲諷:“法修就是弱雞!”

劍修與法修互相鄙視較勁兒是修界傳統,就算在酒桌上,也是要比一比的。

黎青崖還沒失去意識,聽到這話不高興了:“你說什麽?把話收回去!明明劍修才是除了打架什麽都不會的莽夫!”

“莽夫也比白斬雞好!”

“不要拿雞比喻我!我最讨厭雞了!”黎青崖拍案而起想和謝君酌繼續比,但晃了兩下後,還是支撐不住倒了回去,趴在桌子上,再起不能。

在謝君酌得意的笑聲中,他将臉埋進臂彎裏:對不起,他給問道峰丢臉了。

見黎青崖敗北,謝君酌想拉着雲去閑繼續喝:“三師弟,我們——”只是戰意一收,酒勁就上來了,話說到一半,他腿一軟,倒到了地上。

一直冷靜安分看着就像沒醉的雲去閑瞥了一眼倒下的兩個人,嗤笑:“呵,弱者。最後的勝者果然還是我。強大,原來這麽孤獨嗎?”

說完他單手捂臉笑了起來,神經質的低笑回蕩在山崖上,回應他的只有一陣鹧鸪叫。

……

快到天明的時候黎青崖悠悠醒轉,他擡起頭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想起了自己在什麽地方。

謝君酌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毫無形象;相比于他雲去閑就優雅多了,倚靠着柱子,睡相安靜,懷裏抱着他的老婆——流明劍。

劍修愛劍、惜劍、視劍為半身不假,但像雲去閑這樣不抱着自己劍就睡不着的還真沒幾個,再加上他長得好修為高卻一直不找對象,師兄弟們都調侃他是把流明劍當老婆了。

還沒完全清醒的黎青崖站定立正,對流明劍打了個招呼:“嫂子好!嫂子越長越漂亮了!”

說話的聲音驚動了雲去閑,劍修微微掀開一半眼皮。黎青崖一驚,以為自己對“嫂子”瞎說話要被抓包了。

但雲去閑只是惺忪地看了他一眼,又合上了眼。

黎青崖松了一口氣。

扭頭看了一眼現出霞光的天際,他打了個哈欠,略微整理了睡皺的衣衫,打算打道回府。

“師兄,我回去了!”

“嗯。”雲去閑模糊地應了一聲,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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