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洛梓靈來的潇灑,走的利落,黎青崖并未瞧見太一仙宗的其他人現身。
也是,以太一仙宗的地位,受邀來此,該在天香樓本部下榻。若是讓貴客住在外面,那天香樓未免太沒排面。
暫且将“催命刀”安置在自己落榻處,囑咐他稍後再敘舊,黎青崖跟上洛梓靈,一路來到天香樓。
天香樓坐落在花月城北面,縱使在這座繁華的城池裏,它也是獨一無二的雅致與華美,錯落的亭臺樓閣、雕梁畫棟,處處如畫,仿佛出自最優秀的工筆畫師之手;而出入的弟子們則彩袖雲鬓,花顏月貌,若仙君姮娥……
修界頭一等的浮華之處。
勿怪乎大部分門派的師長都不允許自己門下太年輕的弟子來天香樓。
一落地,洛梓靈便被人拉住了:“洛師妹,你去哪了?到處找不到你。”
還未帶洛梓靈回應,那師姐便拉着她往裏走:“快,準備準備,去拜見天香樓樓主了。”
看來太一仙宗的人馬還未入住。
如此也好,省去他混進內院的功夫。
在外等候了一會兒,不多時瞧見一抹霜色身影從正殿走出。
猝不及防見到大師兄,黎青崖渾身都戰栗起來。二十年過去,大師兄并沒有多少變化,只是因為出使,所以将散發挽了起來,用白色的玉冠束起。
他情不自禁地邁開腳步,想上前與杜行舟搭話。但就在此時,一個人從旁迎上來,截斷了他的路線,與杜行舟攀談起來。
這是個身着紫衣的俊美青年,形貌頗為陌生。但見到他的剎那,黎青崖猛地頓住腳步,瞪大雙眼。
他認識這張臉。
在劇情裏宴笙簫逃離太一仙宗後,就是用這張臉僞裝了新身份,周旋于各宗門之間,玩弄報複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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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明白。
這次宴笙簫并未與各宗派結仇,為何還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要盯着大師兄不放?難道這一段也是不可改變的劇情?難道他們還是要談戀愛?
明明兩個人過去都沒交集了!
在黎青崖驚愕出神的間隙,兩個人已經走遠。他們去的是內院,那裏只有有請柬的人才進得去。
他不得不止步。
混不進內院的黎青崖滿心悲戚地回到煙霞閣,此時“催命刀”已經不在了。黎青崖不疑有他,只當他等不及離開了。
再度走出房門時,他被小二攔住:“段先生,您怎麽還敢回來?對影樓那幫鼈孫,生意搶不過我們就去歃血盟那裏把您舉報了,方才歃血盟已經來過一波人了。這書是不能說下去了,這是閣主讓我交給您的工錢和補償款,快跑路吧!”
說着将一個袋子塞進他手裏,将他從小門帶離了煙霞閣。
驟然被趕出煙霞閣的黎青崖站在街上,一臉茫然。
不止家被宴笙簫偷了,現在連工作都丢了?
他尚不知自己“大禍臨頭”,被煙霞閣辭退後只能開始尋找新的住所。因為品香大會,花月城裏住宿費猛漲,他現在雖然有點錢了,但住客棧肯定是不夠的。
想了想自己和宴笙簫混的差距,他陷入了對人生的懷疑?
為什麽?為什麽小說男主都不差錢呢?難道世界意志給他們打了無限金錢補丁嗎?給他也整一個行不行?
當天下午,他蹲在天香樓的辦事處前盯着招工的牌子——招聘端茶倒水的臨時弟子。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去應聘之時,忽聽得一聲熟悉的呼喚:“段鹹魚!”
是昨天不打招呼就走了的“催命刀”。黎青崖剛起身想回應,便眼前一黑,被人從背後套了麻袋,然後拿捆仙鎖繞了一圈又一圈。
一個穿黑底紅紋制服的男子走出來,拍了拍“催命刀”的肩:“幹得不錯,你走吧。”
“催命刀”默默開溜:對不起了,鹹魚翻身。死道友不死貧道,誰叫你挖坑不填的。
黎青崖被人帶着走了很長一段路,再度看到景物時,發現自己身在在一間陳設雅致的屋子裏,看布置不像是誰日常起居的住所,應該是客舍。
面前是一溜身着黑底紅紋制服的人,打扮只在細微處略有不同,以表身份。看來是一個門派的,但在他記憶裏并沒有哪個門派的制服是這個模樣。
其中修為最高的人正坐在他面前,估摸着剛到出竅期,看着很年輕。
年輕男子掀起眼皮瞧了黎青崖一眼,悠悠開口:“就是你編排我們盟主和魔尊的豔情故事?”
盟主?這個稱呼,這個說法只能讓黎青崖想到歃血盟。他覺得自己很冤枉,那麽多人不抓為什麽抓他?
他咽了一口口水:“都是為了讨口飯吃嘛。另外,哪裏有豔情了?”
“讨口飯吃?”男子微微掀眸,一雙漆黑的眼中似有隐怒在洶湧。
接着,他的語氣陡然變激烈:“寫書填不飽肚子嗎?我給你打賞的錢不是錢嗎?挖坑不填十九年!你去說書!你知道我等更新等的多辛苦嗎?”
他越說越激動,一拳錘在桌子上,将比鐵還堅硬的千年木桌錘了一個坑。
當年為了給這個人打賞甚至把法器賣了,為此被自己老哥揍得哭爹喊娘都沒後悔,結果這狗賊給他坑了!
黎青崖被這一連串的質問問懵了:這都能碰到他的讀者?什麽世道?
“大哥,我覺得你認錯人了。”
男子反問他:“你不是‘鹹魚翻身還是鹹’?”
黎青崖搖頭否認:“不是。”
“哦,這樣。”青年點了點頭,轉頭下令:“那來人,把這個造謠我們盟主的狗賊拖下去——砍了吧。”
見此狀況,黎青崖急忙承認:“是我!我就是你找的人。我錯了,但我是有苦衷的。”
他又把告訴“催命刀”的說辭跟男子說了一遍,但男子并不滿足于得到解釋,他拍手讓手下送上筆墨紙硯,擺到黎青崖面前。
冷漠無情地丢下一句話:“填坑,填不完不準走。”
說完帶人離開,留下一個弟子看守。
黎青崖從看守他的弟子處得知抓他的男子名慕容祎,是慕容家的子弟,當年随慕容二少追随了殷血寒,如今是歃血盟的堂主之一。
得知原委的他一言難盡。
這感覺就像走路上掉進坑裏,細看之下發現坑壁上的鏟子印充滿了熟悉的味道——都是他自己挖的。
現在的好消息是他跟着歃血盟的人混進了天香樓內院,不用再費心去找請柬或者僞裝內部人員,壞消息是他每天都被關起來寫文。
寫出來一章放風一個時辰。
不過以他現在的狀态怎麽可能寫得出來。
自從得知宴笙簫潛伏到大師兄身邊後,只要看不到大師兄,黎青崖就會覺得他正在被宴笙簫摁着輕薄,接下來就是滿腦子的打碼畫面。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盡了一切努力,還是無法阻止白月光被渣男糟蹋的備胎。
越想越難受,越想越想哭。
守着他的弟子見他“如喪考妣”,關心道:“大大,你怎麽了?”
黎青崖:“我傷心。”
“發生什麽了?”
“我的白月光正在和別的男人睡覺。”
猝不及防聽到這麽個猛料,弟子一時呆愣,随後他長嘆了一口氣:“唉,天涯何處無芳草,大大振作精神,以你的才華何愁找不到對象?”
“但那是我視若‘親爹’無法割舍的師兄啊。”說到此處,黎青崖悲難自抑,捂着臉幹嚎起來。
“節哀順變。”
“這哀沒法兒節。”
最終,在黎青崖尋死覓活下,弟子終于心軟了,背着慕容祎,偷偷放他出去放半個時辰風。
臨出門前,弟子拉着黎青崖的手:“大大,你一定要回來啊。”
黎青崖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
才怪。
為什麽要信一只鴿子?
重獲自由的他,決定第一時間去找大師兄,歃血盟與太一仙宗的落腳處相隔較遠,不過廢了一番周折也找到了。
就在他蹲在門外打探院內動靜之時,忽聽得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你是哪個門派的?在這兒鬼鬼祟祟作甚呢?”
黎青崖回身,發現質問他的是個七八歲的男孩兒,粉雕玉琢,一雙眼黑白分明,瞳仁和黑曜石似的。
孩童穿的是太一仙宗的服飾。
他不在二十年,太一也該收過兩輪弟子了,有新弟子不奇怪,但是這麽小就被帶出來見世面,就不常見了,怕是極受師長寵愛。
他蹲下身,與孩童視線齊平:“小弟弟,你是哪個峰的?”
不料孩童嘴一撇:“我師尊不讓我和陌生人說話。”
戒備心還挺強,黎青崖暗自哂笑:“那你師尊是誰?”
孩童生出手,奶聲奶氣道:“給我二十靈石,我就回答你。”
這場面怎麽看怎麽熟悉,黎青崖心下不爽——臭小子,拿他的招數來騙他?
他直接戳破謎底:“我猜我給你錢後你會回答,你師尊是不讓你和我說話的那個人。”
孩童微微瞪大雙眼:“你怎麽知道!”
他詭秘一笑:“我不止知道這個,我還知道有人拿這招數騙過你。”
又被陌生男人說中,孩童的眼睛都要被瞪成銅鈴了。
黎青崖暗覺有趣。
這“小師弟”有點聰明,但對社會險惡的認識程度還遠遠不夠。
不行啊,這樣和太一的師兄師姐混在一起是要吃虧的。與其讓他在其他人那裏吃虧,不如讓他在自己這裏吃虧。
他眼珠子一轉,提議:“這樣,我們來玩一個信任游戲吧。”
孩童狐疑地看着他并未搭話。
他接着解釋:“你給我五個靈石,我還你十個靈石;給二十個還四十個,給一百個還兩百個,以此類推。怎麽樣?玩不玩?”
這種騙術鹿昭白知道,騙子會先用蠅頭小利勾起人的貪欲,然後等到被騙者為了獲取更多的回報投入大數額錢財的時候就不還了。
不過這種騙局,前兩輪通常是穩賺不賠的。
鹿昭白自以為看透套路,抱着給騙子一個教訓的心态,應了一聲:“玩。”
說完拿出五個靈石放在黎青崖手心,心想:等這人還他十個靈石,他就不玩了。
然而,年輕的他終究低估了社會的套路。他剛放手,黎青崖便手一握,拿着靈石,掉頭就跑。
直到人跑沒影兒,鹿昭白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他愣了三秒,然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孩童的哭聲引來了太一仙宗的其他人。他們紛紛上前圍着關心:“鹿師侄,怎麽了?”
但不管誰問,孩童都只顧着哭,并不回應。
終于,杜行舟也出來了。
見到他,鹿昭白才有了反應,一頭紮進太一掌印懷裏,哭着控訴:“師尊,有人騙我靈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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