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深夜, 寂寥安靜。

沈音音睡不着,她盯着空蕩蕩的天花板,伸手打開床頭開關, 頭頂頃刻間出現一片星空。

這是鄭阿姨給她裝飾的星空頂,很漂亮, 小時候看,真像是細碎的星星在夜空閃耀。

現在長大了,倒不常打開來看,睡不着的時候, 她有其他各種各樣的娛樂方式。

現代人總有各種方法取悅自己,填補無聊生活的空白,可沈音音現在什麽都不想做。

她只想讓自己保持安靜, 盡量專注一點。

剛才在車上, 陸決一定是對她說了什麽,她百分之百肯定。

那一定是句很重要的話。

因為她從未見過陸決那麽凝重的表情。

那時候沈音音耳邊放着音樂,音量還不小,只有在樂句之間的空隙,她聽到頭幾個字:可不可以……

之後的話, 都被密集的鼓點和貝斯聲淹沒。

回來的路上,沈音音問了好幾次, 當時他到底說什麽。

可陸決不肯說,他敷衍她:“不是好話,你聽了要生氣。”

沈音音無可奈何,就算板起臉, 他也不肯告訴她到底說了什麽。

可他當時握住了她的手……不對,是手指。

是在說什麽呢?

可不可以不要戳他的臉?

可不可以以後不要讓他幫忙輔導功課?

可不可以以後不要浪費他的時間?

聽上去都很有可能。

但是,說就說嘛, 為什麽握住她的手指……

雖然陸決很快就松開了,并且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沈音音不想承認,但她當時好像不由自主地臉紅了……

沈音音不再想了,将被子拽過頭頂,讓自己蒙在裏面,一覺到天明。

翌日清晨,沈音音下樓吃早餐,正好在房門口看見陸決。

她只掃了一眼,發現陸決眼下有些淡淡的青色,嘴角傷痕也挺明顯。

樓下,魏阿姨在忙進忙出,陸叔叔坐在早餐桌上,小狗陸西瓜正在翹首以盼他的早餐。

這一切看起來,都只是一個稀疏平常的早晨。

沈音音懷疑不只是自己感到尴尬,她明顯感覺陸決的眼神躲閃了一下,他也在為什麽感到別扭。

她語氣含糊地對陸決道了聲早,提着書包匆匆走向樓梯口。

“我先走,不坐車,你可以在家吃。”身後傳來陸決的聲音。

沈音音回頭看他,“什麽意思?”

他在不在家吃關她什麽事,幹嘛特意強調這個。

陸決淡淡地說:“你不是在躲着我嗎?”

沈音音忽然感覺後背緊繃。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下意識地反駁:“誰躲着你了?”

“你。”陸決看着她,眼神若有若無地,卻讓沈音音感覺,他好像能窺探到她心中所想。

沈音音還是堅持說:“我沒有躲着你。”

陸決忽然走近,語氣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到她,立刻就要逃走,“是嗎?”

他并未靠太近,隔了兩三人的距離,可因為他個子太高,站在面前,幾乎要擋住所有視線,平白給沈音音一種無聲的壓迫感。

這讓她感到莫名的緊張,同時也有些奇怪。

今天的陸決有些奇怪。

“當然是了,我又沒做虧心事,幹嘛躲着你?”沈音音板着臉說。

陸決忽然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一點都沒有平時的嘲諷。

“那好,我在車上等你,慢慢吃。”他從沈音音手裏,自然地拿起她的書包,同時,還把她的手機也拿走了。

沈音音脫口而出:“我的手機……”

“吃東西不要玩手機。”陸決下樓去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才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她的書包沒了,手機也沒了,整個人一頭霧水。

到底發生了什麽?

陸決要麽是受了什麽刺激?

由于這場小變故,沈音音沒敢在早餐桌上停留太長時間,她匆忙吃了片吐司,把牛奶拿在手裏,換好鞋,小跑到車上。

陸決就在後座。

“把我手機還我。”沈音音不高興地瞪着他。

“沒手機不能活啊?”陸決把手機遞給她,“有人給你發微信了。”

沈音音以為是蔣喬,或者許之航,平時她只跟這兩人發消息最多。

打開手機一看,卻是許智博。

“聽說你們要考投籃,我可以幫你訓練,每天晚自習之前都可以。”

那本朱生豪譯本,沈音音拜托蔣喬幫忙歸還了,從那以後,許智博就很少聯系沈音音。

她還以為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沈音音簡單回複許智博“謝謝,不用”,把手機放回書包裏,狐疑地看着陸決,“你看我消息了?”

他抻直雙腿,伸了個懶腰,懶洋洋道:“看到了。”

沈音音:“……”

私自看了她的消息居然還這麽大言不慚,她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嚣張呢?

陸決說:“我可不是故意的。”

沈音音一時無言,頭扭向窗戶一邊,單方面切斷和陸決進行交流。

第二節 課課間,沈音音和蔣喬一起去洗手間,之後到一樓小賣部買飲料,在門口撞見王晴。

她和幾個染着頭發的女生站在一起,說說笑笑,校服襯衫紮進裙子裏,裙子似乎故意裁短了,她們旁若無人的說話,非常醒目。

經過的同學幾乎都會注意到她們,但卻不敢多看,仿佛這樣會惹上麻煩。

“那個不是你家親戚嗎?”蔣喬小聲對沈音音說。

沈音音糾正她:“是陸決家的親戚。”

嚴格來講,王晴跟她可沒有血緣關系。

蔣喬挽着沈音音走在裏頭,嘀咕道:“她怎麽跟那群人混到一塊兒了。”

“她們是誰?”

“高年級那些整天惹事,不學無術的太妹啊,我跟你說,你可得離她們遠一點,”蔣喬補充道,“還有那個叫王晴的。”

蔣喬不太喜歡王晴,第一次去社團報道那天,蔣喬就私底下對沈音音說過了。

沈音音問她為什麽,蔣喬也說不出原因。

反正就是不喜歡,女孩子之間的讨厭或喜歡,有時候直白到不需要原因。

沈音音和蔣喬繞開那群人,走進小賣部買水。

正好背對着王晴那群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老感覺背後有幾道不友善的視線。

買完水,沈音音和蔣喬原路返回,王晴大聲叫着沈音音的名字,歡快地跑過來。

“音音,看到我怎麽都不打招呼啊。”她總是笑眯眯的,卻總讓沈音音感覺不真誠。

沈音音說:“看你和朋友在一起就沒打擾。”

“她們啊……”王晴往那邊看了一眼,轉移話題道,“音音,今天放學我跟你一起去醫院看小姨吧?好擔心她啊。”

那天鄭芷如生日宴,王晴和鄭芷意不知道什麽原因沒來,第二天也只有鄭芷意一個人到醫院看望。

聽說,前兩天王晴一直請假沒來上課,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謝謝,不過鄭阿姨已經快要出院了,你可以下周來家裏看她。”沈音音委婉地拒絕了她。

王晴還想說什麽,她的那群朋友卻要走了,看起來并沒有要等她的意思。

“那……”她咬着嘴唇,猶豫道,“到時候我來找你,我們一起過去。”

說完,不等沈音音說話,她就自顧自跑開了。

“奇奇怪怪的,你看見她那雙鞋沒?我記得你也有一雙吧。”

蔣喬指的是王晴足上那雙紅色低跟鞋,漂亮又耐穿,沈音音很喜歡那雙。

但她已經習慣了從王晴那裏看到自己的同款。

見怪不怪了。

或許是早有偏見,沈音音總感覺,王晴今天說話的樣子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怪在哪裏。

放學後,她又在車裏看到陸決。

她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每天都早退,從來不會老老實實把晚自習上完。

沉默。

詭異的沉默。

“你不用去工作室嗎?”沈音音感到頭皮發麻,不得不主動開口。

說完她就後悔了。

不是說好了不跟陸決這個讨厭鬼講話的嗎!

有時候她真的很煩自己這個軟綿綿的性格,她也偶爾會羨慕陸決那樣果斷的,說不理就不理,說翻臉就翻臉。

陸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想讓我去?”

沈音音愣了一下:“這跟我想不想有關系嗎?”

他的表情更微妙了,語氣也有些不爽:“你忘了今天我們該幹什麽?”

沈音音不說話了。

他們之前約定好,每逢二四六是補課的日子,今天周二……

沈音音刻意不提起,也不是很想聽陸決提起。

她把書包放在膝蓋上,雙臂環住書包,好像借此獲得某種力量,才鼓足勇氣對陸決說:“要不,以後還是算了吧。”

他靠窗,一動不動,眼神冷淡,“什麽算了?”

“補課的事,算了,”沈音音發覺自己聲音太小,又不自覺擡高音量解釋道,“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跟不上,不想浪費你的時間。”

前方有電動車橫穿馬路,閑叔一個急剎車,沈音音的頭差點撞到前座。

“安全帶系好。”陸決傾身過來,給沈音音系好安全帶。

那一瞬間,他的呼吸淺淺地打在她的膝蓋上。

沈音音不動聲色地縮了縮腿。

陸決看她一眼,又坐回去,兩腿稍稍分開,坐姿閑适慵懶,自己倒是不系安全帶。

她以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了。

他們的補課關系也正式終結了。

車開到家附近一個露天公園,陸決忽然讓閑叔靠邊停車,他從座位底下拿出一只籃球,打開門,對沈音音說,“你也下來。”

“幹嘛?”沈音音一動不動。

“算了不算了,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下車。”他的背影很潇灑,還有種沈音音看不懂的執着。

他下車後,等在沈音音那邊的車門外,也不催她,就那樣靜靜等在那裏。

身影被路燈拉長。

讓她無端想起第一次和陸決一起回家,他幫她提着書包,并肩而行的樣子。

沈音音心一橫,開門出去。

陸決對她勾起抹笑,手裏拍着籃球,夜風吹着,少年意氣風發。

也許就是這種魔力,讓她跟着他走。

陸決帶她來到公園裏的籃球場。

天晚了,這裏只有幾個小學生在打球,另一邊球場是空的,陸決站在遠處将球高高舉起,停頓一秒,籃球好像長了眼睛,準準地從籃筐裏落下。

沈音音古怪地看他一眼。

幹嘛?帶她這裏來受刺激嗎?明知道她投不中。

“撿起來。”陸決指揮她。

沈音音鼓着臉,有些不高興,“我不。”

陸決笑了,“撿起來,我教你投籃,保證你及格。”

她懷疑地看他一眼。

“我不,”她還是這麽說,聲音帶了點委屈,“你以後又會說我笨,說我浪費你時間。”

“還生氣呢?”他好像嘆了口氣,又像是風吹動落葉的聲音。

沈音音不說話,看着陸決跑到籃球架下,把球撿回來,走到沈音音面前,微微彎腰,把球遞給她。

“現在換你投。”

她別扭着不肯接:“我不會。”

“我教你啊傻瓜,”陸決指着籃球框,漫不盡心地笑着,“你就把它當成我,生氣就使勁砸,砸到出氣為止。”

沈音音看着他英俊又充滿少年氣的臉,忽然冒出句傻話:“一直砸它會疼的。”

她的樣子那麽可愛,渾身都冒着傻氣,眼睛像漂亮幹淨的玻璃珠。

要不是他手髒了,真忍不住想碰碰她略帶點嬰兒肥的臉。

“我不怕疼,”他鄭重地保證,“我會一直陪着你。”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今天晚了,明天還是晚上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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