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最近瓜潮疊起

越雲舟這次回來得很突然, 也正因為突然,才能成功回國。他到謝家時天色已晚,發現衆人都不在, 便等在客室,與珍珠說話。

一直到淩晨三點, 珍珠睡熟,謝家其他人回來, 說起宴會上的驚變,唏噓不已。唯一沒回來的姜翎, 和季淮生一起送溫如玉去醫院了。

越雲舟不知他們去的是哪家醫院, 打算去尋, 才出門,聽見車聲, 果然是姜翎回來了。

季淮生下車後,為姜翎拉開車門。

越雲舟有時想過妹妹長大的樣子,都不如此刻驚豔。月光投下,黑紗在她臉上投上一層朦胧陰影,反而更顯五官立體,容色清麗。而她含笑望來,溫柔明淨,明月也為之失色。

“越先生,幸會, 我是季淮生。”季淮生見越雲舟失神,主動伸手。

“幸會。多謝季先生送妹妹回來。”

越雲舟與季淮生握手,兩人對視,久久沒有松開。

就是你将妹妹看作未婚妻的替身?

越雲舟雖然笑着,笑意未入眼底。

你憑什麽娶雲中君?憑你出國好幾年把她丢在國內?

季淮生寸步不讓。

姜翎看在眼裏, 心想,握個手這麽久,難道越雲舟和季淮生之間,對視出火花了?

那戚無恙他豈不是綠了?

戚無恙真慘,舞伴才死沒多久,越雲舟就和季淮生拉拉扯扯。

舞伴之死存疑,說不定是戚無恙下的手,這個不提。越雲舟和季淮生手牽手實錘了。

越雲舟發現妹妹在看他,忽有些緊張,松手。

“二位許久未見,我就不打擾二位敘舊了。”季淮生擡頭看了眼月亮,活動了一下被捏麻的手。

心想,唯山間清風,江上明月,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單身又怎樣,有清風明月相伴,中秋一點也不孤寂。

呵,就算越雲舟把他手捏爆又怎樣?

醫院還有一個溫如玉,宴會現場有個戚無恙。

那兩人即使什麽都不說,季淮生這雙眼鏡都擋不住的雪亮雙眼也把他們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越雲舟一回來,那兩人怕是坐不住,不知道誰先上門?想想就刺激。

————

分別太久,再重逢,越雲舟原本有很多話想和妹妹說,見她神色倦怠,送到院門口,

“妹妹早些休息,明日再說。”

音色清清朗朗,徐徐從容。

姜翎實在困倦,天色也暗,甚至沒看清越雲舟的臉,只覺得他氣質出衆,聲音也特別入耳。尤其是“妹妹”二字,分外溫柔。

沖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回房睡覺。

**

越雲舟并無睡意,心想,妹妹怎樣看待婚約一事?她願不願意和我離開謝家?

謝家人沒有與她一起回來,如果不是他提起,他們甚至想不起來要接姜翎。

沒有深仇大恨,也不會故意針對,他們只是下意識忘記姜翎也是謝家一員。

這樣難言的疏離,傷人至深。

只要想到這一點,越雲舟就想帶她離開謝家。

還有季淮生。今天聽謝四說,季淮生因為未婚妻叫阿玲,所以對妹妹另眼相待。尚且不知真假,留待觀察。

妹妹是否受了許多委屈?她在信中從來不說。

要不是前幾年妹妹還小,體質也差,怕她水土不服,他就直接帶她出國了。

————

宴會現場,氣氛冷凝。

戚無恙和督察長盛華一起,連夜把宴會所有人排查一遍,發現其中有不少人根本沒有邀請函,完全是混進來的。

以前老百姓都能混進皇宮,更別說這樣一場中秋宴會,只要穿得體面,趾高氣昂往門口一站,與幾位先生小姐打招呼,交談幾句,便能混進去。

除了這些,還有轉贈邀請函被售賣的,扒手偷了別人的邀請函溜進來的……五花八門,氣得盛華臉紅耳赤。

看似嚴密的布局,處處都是漏洞。

多出來的十幾個人簡直就像大耳把子一下又一下扇在盛華臉上。

對戚無恙來說,黑鍋簡直太好甩了。

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人懷疑小澤原太的死與他有關。季淮生和溫如玉大概知道,但戚無恙有種奇異的自信,這兩人都不會說。

彼此并未深交,偶爾會面,混個面熟,卻知道對方的為人。

姜小姐更不會說了。畢竟他是雲舟的好兄弟,四舍五入就是一家人。

“小澤君……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出兇手,為你報仇。”

戚無恙看見小澤原太的屍身,神色黯然,緊緊握拳,指甲掐進掌心。不掐疼一點,怕忍不住笑出來。

“小澤,我們還說好一起賞月,怎麽這麽突然……”

戚無恙說着說着,仿佛不忍直視他屍身的慘狀,把頭扭到另一邊,深吸口氣,伸手遮面,肩膀微微顫動。

“戚君,小澤如果知道有你這樣的摯友為他傷心,他泉下有知,一定會很欣慰。”

小澤的同鄉驚聞噩耗,匆忙趕來,發現難以控制情緒的戚無恙,長嘆一聲。忽然看見戚無恙身上有些血跡,疑惑道:

“戚君難道在追查過程中受傷了?”

“血……哦,我之前遇到溫先生,他身體不太好,咳血不止,大概是那個時候沾了一些。”戚無恙皺眉思索,這才想起來。

他西服上的血痕,滴滴暈染似梅花,明顯與刺殺所致的血痕不同。

今夜,他穿着染血的西服,竭力追查真兇,忽視了自身,連雙眼都熬得通紅,看起來還有幾分悲恸之意,這樣深厚的友誼,令人動容。

“原來如此。”

直到現在,也沒人懷疑戚無恙。

不久前,他和小澤原太跳過一支舞,如果關系不好,怎麽會一起跳舞?

事發之時,他扶着溫如玉出來,想送送溫如玉去醫院卻被攔住,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兇一定藏在那些目的不明的人之中。

抓到的那十幾個人中,有些人背後牽扯頗深。為了找出兇手,他們互相指證,瘋狂栽贓,說親眼看到xx刺殺小澤原太,場面亂成一團,最後被盛華鎮.壓,一幹人等,全部押入大牢,繼續追查真兇。

這裏仍然歸屬于政府,他國人無法把嫌犯提走審訊,最後查出來的結果是,小澤原太強搶民女,幾任妻子先後死亡,兇手的女兒也是其中一員。大仇得報後,兇手在獄中自盡。

那拖出來當替死鬼的人是個賭鬼,确實有個女兒嫁給了小澤原太,不過女兒是被他賣掉的,他還得了不少銀元。現在賭鬼已經死了,再無對證,這件事便被壓下去。

誰讓他那麽巧混進來呢?結結實實鑽進了鍋裏。

鍋一扣下來,啪!怎麽着?死了!

最近瓜潮疊起,雜志、報紙皆連脫銷。

不管是《玫瑰園》的第二期內容,還是評《生死恨》,或者“中秋宴會兇手大揭秘”,都讓人欲罷不能。

如果現在也有頭條,高居榜首的一定是:

《玫瑰園》第二期末尾,林四小姐看見了什麽人?

#《生死恨》究竟有多好看#、#中秋宴真兇#都只能排在後面。戲班子已經開始排《生死恨》,買一張票就能聽到,雖然不是溫先生唱的,但也能聽個味兒,至于中秋宴真兇,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這個年代的作者都很淳樸,沒有培訓過斷章小技巧,獨樹一幟的雲中君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那篇《生死恨》的戲評寫得太好,一時間《生死恨》場場爆滿,但大家都等不到溫如玉上臺,徒呼奈何。

衆所周知,溫如玉唱完,咳血不止,怕是重病發作,上臺之日,遙遙無期。真正看到了原版的人,越回憶越覺得好,慶幸不已,誇了又誇。

等回過神來,很快有小機靈鬼發現《生死恨》戲評與《玫瑰園》之中的共同之處。看來雲中君也參加了中秋宴會,非富即貴,那麽,雲中君是誰?

這時,一個被人遺忘的話題重新炒了上來。

雲中君x東君

兩人之間,是否有關系?

古代神話中,“君”指男性,雲中君的身份一直備受争議,有人覺得祂是雲夢澤的水神,是一位女神,也有人覺得祂是雲中之神,是男性神明,與東君對應。

就像另外一對神明,湘君與湘夫人。

難道兩位男性神明就不行嗎?這使雲中君的身份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甚至有人懷疑雲中君是越雲舟的摯友戚無恙,還有人懷疑雲中君就是《玲.珑》的主編季淮生。

衆說紛纭,就是沒人猜測是姜翎。

大概只有寥寥數人知道真相,比如越雲舟,戚無恙,季淮生,溫如玉,還有珍珠,《玲.珑》的編輯夏春秋。

這些人都不會說出去。從《生死恨》戲評中,就能窺見她真正的想法。而這樣的想法,化為犀利文字時,會激起豺狼的怒火。

有時候,名聲過盛也不是一件好事。

每次有人說,文壇屬于男子,自古以來,才學出衆者絕大多數都是男子,才女古今罕有,雲中君既然以“君”為名,必然是一位謙謙君子,夏春秋就在心裏嗤之以鼻。

諸人追捧的《玫瑰園》正是出自一位女子之手,而且雲中君年齡不大,口不能言,甚至沒有去學校讀過書。

在未來,屬于雲中君的榮耀,總會歸屬于真正的主人。幾位知情者,都堅信這一點。

那一天,必将令文壇震動,令無數人失聲。

————

從醫院回來時太晚,姜翎睡得很沉,次日傍晚才醒,聽見珍珠說,

“越少爺,我們小姐還沒醒呢,你晚上再來。”

“好。從街上帶了一些櫻桃回來……”

橘紅色夕陽投下,在牆上映出斑駁花影,越雲舟音色清朗,卻有一種疏冷感,仿佛遙遙在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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