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沈于淵含兩口酒,哺入林鴉口中。林鴉混混沉,原本酒量不錯,此刻卻是有些醉了。

行人盡被驅散,只遠遠望了眼,便猜是城裏哪個王公貴族的閑情逸致,倒是沒有想過會是素有高潔之風的沈太傅白日裏壓着懷胎三月的男人在行風月之事。

。。。。。。

林鴉自回憶中醒來,面對正抱着大兒逗弄的沈于淵的邀請,嚴詞拒絕:“你同他去,我去找長寧玩。她也要跟元穆去青溪,聽聞青溪有祭禮祓禊,十分熱鬧。”

三月初三上巳節,祭禮祓禊曲水流觞,建安城中适齡男女、諸王侯大夫、貴夫人與世家子皆會到場。青溪下游十裏桃林,林中有佛寺,平常便很熱鬧,到了三月初三這日更是熱鬧。林鴉喜愛熱鬧,早就想去瞧一瞧,只是沈于淵讓他跟随身側,這不利于他逃跑的計劃。

每年上巳節,亦是新科進士慶祝宴。沈于淵必然會出席,去年去過一次。那時林鴉正懷着身孕,因此只在船上游青溪,結果是被從宴席上回來的沈于淵壓在船上光天化日行淫靡之事。沈于淵今年出席,一是正式将林鴉帶出去,二便是炫耀自己兒子。

他口中道是讓兒子去宿垢疢,順道沐浴各大家詩詞歌賦中,實則早被林鴉看透他不過是想炫耀兒子。林鴉哼哼兩聲,不想與沈于淵同行。他生下小孩後便被拘于府中一個月,被允許下床落地仍舊不能見風,免得受寒。早就被憋壞了,趁此次上巳節正好到處轉悠,才不想跟沈于淵一塊兒。

沈于淵整理了下肥嘟嘟兒子的衣領,擦幹淨白嫩嫩的小手又讓林鴉把手伸過去讓他順道擦幹淨。林鴉嘟囔着說道:“我的手又不髒。”

沈于淵:“長寧跟元穆一起,你走在旁邊像什麽話。”

林鴉:“那我假扮成家仆混進去就行。”

沈于淵沒理睬他這句話:“去換衣。”

林鴉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圈:“行吧。”言罷便去換衣,一襲長衣翩翩,長身鶴立,風姿挺秀,舉手投足竟是有些灑脫之氣。長發未束,披散在肩膀背後,更覺灑脫不羁。

他站在原地繞了一圈,詢問沈于淵:“如何?”

沈于淵:“朗朗如日月之入懷,如金如錫,如圭如璧。”他不吝于發自肺腑的贊賞,倒是向來自信的林鴉聽完束手束腳紅了臉頰,露出些許不好意思來。沈于淵淡笑兩聲,招他到身側:“我替你戴冠绾發。”

林鴉從不戴冠,他晃着腦袋說道:“不想戴,麻煩。”

“今日戴着吧。”沈于淵執起木栉替林鴉梳發:“你的二十歲生辰已過一月有餘,來不及替你辦冠禮儀式。正好今日是上巳節,我且先替你梳發戴冠,待祛穢回來再進宗祠行禮。”

林鴉乖乖的坐着,聞言恍然大悟:“我聽聞男子二十弱冠要執冠禮,需選吉日、加冠賓客,還需準備祭祀天地、祖先。父兄在側,由德高望重的賓客加冠三次。只是我無父母弟兄,也無從選德高望重的賓客替我加冠,我倒是從沒想過這些。”

他喃喃說道,不自在的摳了摳臉頰,半晌說道:“其實我連生辰都不知道……通常這些需要記住生辰,或是需要親人的節日我是從不記得的。”

“以後你得記住,不能偷懶。”沈于淵執冠戴上去,以一根玉簪固定。從後面攬過林鴉,不含欲,念的親吻他的臉頰,如父兄般穩重。“你有了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所有的節日都得記住了。”

身為父、身為妻,有了家庭和親人,從此後就不得不背負這份責任。節日不過是形式,重要的是節日裏家人相聚。

林鴉頭次意識到這份責任,感到新奇的同時有些害怕,又有點躍躍欲試。如同剛出生的鳥兒,戰戰兢兢想要踏出窩去看天地廣闊,又害怕未知的危險和變動。

“我行嗎?”他期期艾艾的望着沈于淵。

沈于淵牽起林鴉的手,寬大的玄色袖子垂下來,邊緣的暗紋熠熠生輝,與林鴉的重疊在一起,恍惚間發覺那圖案竟才是完整的。沈于淵笑了笑,然後抱起兀自玩得歡快的肥嘟嘟的兒子朝外頭走:“我在,會陪你。”

不管行不行,都不必擔心。他總會陪在林鴉身側,可以擔任林鴉的父兄,也是林鴉的夫。他不會放開林鴉的手,不會去攙扶、不會又抱又背,只會在他走不動的時候拉一把。要是累了,就停下來陪着他休息。沒有家也沒有過父母弟兄親人的林鴉,生性不拘,無廉恥善惡觀,沒有尋常人需要背負的責任,随時能走。

天高海闊,四處為家。

沈于淵綁住林鴉,以扶持不放棄的借口将還懵懂的林鴉綁在身側。等他哪天回過神來,恐怕早就習慣舒适安逸的家,舍不得抛下水乳交融的親人。

沈于淵笑望着正逗弄兒子的林鴉,将真實的心思深深藏了起來。

。。。

青溪下游的十裏桃林人聲鼎沸,熙熙攘攘,青年男女數不勝數。标着飛雲旌旗的沈家樓船出現在青溪港口,引來無數人觀望。其中便有林鴉當初認識的損友姜公子,姜公子雖說游手好閑,卻常與游俠兒來往,平生最崇敬快意恩仇的英雄。

因此當林鴉向他求助,便是拼着得罪沈侯爺他也會相助——當然要是真得罪沈侯爺,借他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出手。

林鴉瞞着他,沒告訴他與沈于淵的關系。

此時,姜公子正四處張望尋找林鴉。林鴉眼尖,再加上心虛,一早便瞧見,當沈于淵招他一同下船時,他忽然捂着肚子道:“你們先走,我随後就到。”

沈于淵定定瞧了他半晌,似笑非笑:“綠竹,陪着夫人。”

林鴉惴惴不安,躲在樓船上等人都走得差不多才悄悄下去。甩開綠竹後,找到姜公子。姜公子沒好氣的說:“你可真能躲,找你半天沒找着。行了,廢話不多說,我拖朋友找來商船,你進商船躲起來,自青溪出長江,一路南下便可離開建安。”

林鴉猶豫許久,言道:“我不走了。”

姜公子一臉懵:“你說什麽?”

林鴉面色堅毅,表情堅定:“我已經有家,該承擔的責任不能逃避。姜兄,謝謝你慷慨相助,不過我已經不能抛下一切獨自離開。”

姜公子:“???”不是你自己說四海為家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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