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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砂回到屋子裏的時候,巫琮正在折騰一只雞,他住在中國的老朋友宋鲛托在美國的同族郵寄來了兩只現殺的老母雞,據說是饕餮拿靈米喂了三年的好東西,一群老不死的趁火打劫偷出來幾十只,勻分給他兩只封口,等将來饕餮找上門也不準幫他算究竟是誰偷了他的雞。

巫琮欣然笑納了,異國他鄉這窮鄉僻壤的日子着實是艱苦,尋常雞鴨魚肉還好說,偶爾想吃點特殊的卻是買不着,他倒是還能忍忍,丹砂前些日子看着畫冊裏橫公魚都快饞傻了,做夢都念叨着烤橫公魚,無奈之下只好捏了兩個藥團子讓她當糖丸吃,才沒叫她哭得水漫金山。

“加蘑菇,加蘑菇。”丹砂捧着臉一樣大的海碗喝着整只雞熬出來的雞粥,還不忘遠程指揮該如何料理剩下的一只雞。

同她手上那個大海碗相比,端去給Hotch的那一碗可就着實不夠看了,就這樣還是小姑娘糾結掙紮了好久才勻出來的一點,心疼得無以複加。

她曾經餓過幾百年,所以格外護食。

“好好好,加蘑菇。”巫琮笑着應承下來,利索地把雞剁成小塊泡進水裏沖洗,這副家庭婦男的沒出息樣子若是叫他當年那些個朋友看到多半是要氣死的,說實話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有系着圍裙一邊哼歌一邊做飯,還有空想想超市甩賣的一天。

但是,卻也并不讨厭。

雞肉,酒,鹽,清醬丢在一起炖煮至八分熟,蘑菇爆炒後瀝幹油和雞肉一起煮,起鍋時加一些冰糖,雞肉和蘑菇的味道恰到好處的融合在一起,饕餮用靈米喂出來的老母雞肉質仍和仔雞一般細嫩,沒上桌便已經被丹砂偷吃了好幾塊。

巫琮象征性的吃了兩口便停了筷子,他并不太在意口腹之欲,況且眼下他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

昨日裏帶出去的燈籠再一次被點亮,蠟燭燃燒冒出一縷細細的白煙,透過紙罩上方的小孔飄出,煙氣翻卷逐漸凝實,轉眼便化作了稚童模樣。

“為什麽要跟着我的房客?”巫琮問道,這個小鬼應當是他的房客去不知道哪裏辦案時夾帶回來的,孩子心智單純童蒙未啓,若是心有執念會比常人更易停留在世間,不過大多都是沒什麽力量的小鬼,要不是昨天日子特殊估計Hotch也根本聽不見這小鬼叫他的動靜。

“我……”小鬼歪着腦袋想了很久,才接着說道,“我是來找你的……”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死了多久了,他記得那天天氣很好,他和朋友們一起去參加比賽,然後火就燒了起來,滾滾濃煙嗆得人喘不上氣來,他并沒有堅持很久就昏死了過去,等到再次有意識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個鬼魂了。

像他這樣七八歲大的孩子對于死亡其實只有一個很模糊的概念,死亡就是再也見不到了,他看到爸爸媽媽哭卻沒有辦法抱抱他們,告訴他們他很好,他的手只會穿過人類的身體,人類的眼睛也看不到他的存在,死了之後,就真的是兩個世界了。

和他一樣停留在世間的鬼魂告訴他,要快點去投胎,要是晚了就真的走不了了,他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鬼,很容易就會徹底消散的,但是他不放心,媽媽整日哭泣郁郁寡歡,醫生說她得了一種很複雜的心理疾病,他聽不懂那個病的名字,卻看得懂醫生沉重的表情,爸爸被接連的打擊折騰得像是老了幾十歲,他趴在爸爸肩膀上的時候甚至能夠看到一根根冒出來的白發。

媽媽哭着說不該讓他去打比賽的,爸爸自責為什麽忙于工作那天不在現場,他看着家裏的氣氛一天天低沉糟糕,卻又無能為力。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一天天趨近于消散,有個好心的鬼魂告訴他,遙遠的匡提科住着一位來自東方的神奇巫師,不但能夠看到他們,而且只要能夠支付足夠的酬勞,就可以滿足鬼魂們的願望。

但是他太脆弱了,獨自一鬼沒有半分支撐到這裏,最後沒辦法只好在那個好心鬼魂的指點下看着有去匡提科的人就藏在他的影子裏,最後來這裏辦案的BAU小組雀屏中選。

“那為什麽會是他?”巫琮挑眉,他記得自家房客小組裏人絕不算少,一般要纏也是陰氣比較重的女性優先,怎麽也輪不上一看就陽氣足得能灼傷人的Hotch才對。

“我不知道。”小鬼搖搖頭,“就是覺得……很合适……”

“合适……”巫琮眯眼輕笑一聲,卻也沒再深究,而是問道,“那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我想……”小鬼怔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麽,他蹲在那裏想了好久好久都沒想出來,他想要媽媽不要再哭了,想要爸爸不要每天對着他的照片嘆氣,想讓家裏再充滿歡笑,他想要好多好多的東西,但是又好像都不是最想要的。

“那就慢慢想好了。”丹砂抹抹嘴打了個飽嗝,從凳子上跳下來拉住小鬼的手,“我叫丹砂,你叫什麽啊?”

“Josh,媽媽叫我Josh……”小鬼小聲說道,露出一個有點腼腆的微笑,“小妹妹你好。”

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的丹砂,在他眼裏可不就是妹妹一樣的年紀嗎。

“先留下來吧,等到想到了再告訴我。”巫琮低低笑了一聲,揉了揉丹砂的腦袋,小丫頭估摸着确實是有些寂寞了,天天陪着他這個老頭子抄書彈琴的也沒什麽樂趣,又身份特殊出個門身邊跟着好幾個特工,每次和普通孩子一起玩特工都如臨大敵生怕她暴起傷人,畢竟這位小姐的原型可不是什麽和善的動物,如此幾次她也就不願意出門了。

有個(心理)年齡相近的鬼魂陪陪也挺好的,正好讓她好好練練英語,這都三年了還說成這幅德行,出去他都不好意思說這是自己教的。

左右沒了靈力了游魂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

丹砂高高興興地拉着新朋友去房間裏分糖丸搭積木去了,巫琮點點桌子喚出兩個紙偶來清理殘羹碗碟,起身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看看表時間也差不多了,只好忍痛犧牲掉自己的午睡時間打開電腦,跟某個從沒贏過他的臭棋簍子下棋。

——等會,我點錯了!我不下這!

——哦。

——不對不對,不是這兒!我重新下!

——哦。

補充,某個悔棋成性的臭棋簍子。

——對了,我之前丢了點東西,你幫我算算是誰偷得呗。

——丢了東西去找警察,別找我。

——警察有個卵用,我強烈懷疑黑白那倆知法犯法監守自盜,不然怎麽死活不受理我的案子,還說什麽就三百只雞沒啥大不了的,那可是我用靈米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雞!能一樣嗎!!!

——三百只?這麽多?

——沒錯!連小雞崽都給我偷幹淨了!!還有宋鲛也是,手上的照世鏡三推四阻不借給我,絕對是共犯!

——哦。

——喂喂喂你什麽态度啊!跟老巴那家夥似得不陰不陽的樣子,他那是冬眠剛醒你這是幹啥,大姨夫啊!

——呵呵。

——巫琮你小子什麽意思?!!!

——你快輸了。

——!!!你什麽時候下了這麽多!媽蛋不帶預測我棋路的!會蔔算了不起啊!!!

——呵呵。

對啊就是很了不起啊。巫琮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水,裝作自己沒有露出嘲諷的微笑,要不是因為他能掐會算,也不至于誰幹了壞事都要第一個來賄賂他不是,小口喝完杯子裏的茶,見那邊情緒也發洩的差不多了,才把手放在鍵盤上不疾不徐地敲打起來。

——我記得你那裏有一塊測緣石。

——我想想啊……好像是有這麽個玩意兒,前兩年鬼市送來的,怎麽?你要?

——三壇桃花釀。

——再幫我算誰偷了我的雞!

——……玄門天機子上個月出關了。

——……卧槽我不就是多吃了那個牛鼻子老道二兩牛肉嗎,至于嗎?!謝謝了兄弟!測緣石馬上給你送去,回來請你吃飯!

——不謝:)

巫琮關上電腦,續了杯茶,滿足地嘆了口氣,三百只雞送他兩只就想封他的口,那豈不是顯得他很沒脾氣,還順便把那三壇放了幾十年的桃花釀出清,正好騰出地方來放新釀的酒。

“會是哪一個呢……”他側眼看向挂在牆上的畫,幾乎占據了整面牆的畫上繪着魑魅魍魉無數,血海滔天遍地鬼火,只看着便覺一股森寒陰氣撲面而來,有的像是新畫上去的色澤鮮豔栩栩如生,似是下一秒就會破紙而出嚎叫着咬爛你的喉嚨,有的卻是斑駁龜裂色澤暗淡,甚至看不出本來畫着些什麽東西。

三年裏巫琮把大部分逃出來的厲鬼幽魂重新封印了回去——如非必要他一般不會趕盡殺絕做到魂飛魄散這個地步,凡事留一線,才不至于被愈發嚴苛的天道盯上。

現在剩下還在外頭流竄着的基本都是道行高深老謀深算又精于隐藏的,他也不着急,慢慢來就是。

可惜有的,比他還心急。

——巫琮一般絕對不會去滿足什麽鬼魂的願望,有因就有果,和已死之人纏上因果可不是什麽好事情,非但他動辄便是要減壽傷身,那欠了他因果的鬼魂也是要拿轉世投胎後的福報來償還他的,十成十吃力不讨好的差使,說不得還落得一身埋怨。

那麽,是誰把這個小鬼送來的呢?

或者說,為什麽要把他送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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