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星樓讓步

顧星樓正欲說話，裏面的雲之遙卻朝君臨招了招手，君臨走過去與雲之遙耳語一番，出來時臉色便不太好看。

“顧星樓，你告訴我，你的鐵礦都運去了哪裏。”君臨的話語隐含不滿，既然大家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她就不希望顧星樓對她有任何隐瞞。

顧星樓停杯看她，又看了看雲之遙，笑意微斂：“君小姐什麽意思？”

“雲之遙你告訴他。”君臨說。

雲之遙便拿着帳薄走出來，先是對着顧星樓笑了一下，這才開始緩緩說道：“你的帳面做得很幹淨，但我卻發現，去年七月，十月，今年一月，四月，金滿堂都有大量的鐵礦賣出，數目似乎也對得上。可是有一個問題，那幾個月鐵礦的價格是極低的，而你的帳上卻是市場上價格的三倍，這就說明，你至少有八成鐵礦私藏，并未賣出。”

雲之遙攤開帳薄，上面有用紅筆勾出的地方，正是那幾個月的帳。

“何以見得，說不定金錢豹會做生意，那幾個月人家要低價抛售的東西，我們就偏能賣出高價呢？”顧星樓望着他，眼中帶上了危險。

雲之遙搖了搖頭，似在惋惜：“顧公子這便是在說笑了。”

君臨笑了笑，像看白癡一樣看着顧星樓：“鐵礦是國之重器，走私已是死罪，所以朝廷對價格一向壓得很死，你若真能以高出君家三倍的價格賣掉這些礦，還需要委屈地在羲和做一個質子嗎？有這等通天之能，你早就回離玦了。”

顧星樓笑意終于不在，他想起這帳是交給紅槿去盯着做的，想來這樣的漏洞也是紅槿刻意留下的，為着的無非是讓自己與君臨隔閡更深。

女人的心思啊，好難猜。

他放下茶杯撣了撣衣角：“我什麽都可以依你，唯獨鐵礦之事，我依不得你。”

“你要鐵礦做什麽，不言而喻。”君臨覺得心累，她對顧星樓包容退讓得太多了，再退下去，只怕再無退路。他在羲和國這些胡作非為的事，樁樁件件都是砍頭的大罪，而君臨，似乎在“通敵賣國”的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她必須及時控制，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君小姐既然明白，那我就更不能說了。”顧星樓垂了雙眸，淡淡說道。

“你的兵器庫，設在臨瀾，還是離玦？”

鐵礦能做什麽？做兵器。

像顧星樓這種人總不會用來做鋤頭鋤地，斧頭砍柴的，只能是兵器。一個他國的質子，在自己國家私藏兵器，君臨不敢想，他到底想做什麽。

她的語氣過于咄咄逼人，帶着刀戈相向的殺伐味道，這與雲之遙記憶中的君臨有些不一樣，從前的君臨不管遇上什麽事，都總是一副很淡定的模樣，從未失态。他不由得多看了顧星樓兩眼，隐約間他看出了君臨和顧星樓之間的那千絲萬縷若有還無的關系。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勸道：“阿臨，別這樣，或許顧公子有什麽難言之隐。”

顧星樓并未感激雲之遙好心的緩和氣氛，而是對君臨說道：“都不是，既不在臨瀾，也不在離玦。”顧星樓輕聲開口，忽然他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望着窗外，背對着君臨：“有些事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我唯一可以向你保證的是，不會危害到羲和國。”

“保證？顧星樓你未免可笑，像你我這種人，誰會将區區一個保證放在眼裏？翻臉無情，方是你我本色。”君臨的利爪平日裏總是藏着的，輕易不會露出來，那利爪太尖銳，猙獰無情，會将辛苦粉飾的太平一把撕得粉碎。

自打從娘胎裏下來便帶着的陰冷性子，是不管用多麽溫暖的親情，多麽甜蜜的愛情都抹不去的，她各種皮囊之下，藏起的是一個多疑冷血的人。

“你不信我？”顧星樓眉頭微皺，轉身看着君臨。

君臨忍不住發笑：“顧星樓，你在發夢嗎？”

信？君臨能信的人只有自己，她走着鋼絲，提着性命，拿着整個君家的未來作賭，她能信誰？連師父離諸都信不得。

顧星樓如何能信？他從來如雲山霧缭，心思深如淵，她明知他的危險，還把持不住內心無奈的悸動，唯有信任一物，她還尚可自主。

但顧星樓卻用格外認真的眼神看着她，久久地，沉凝地，許久才說一句話：“可你不得不信我。”

君臨合上帳冊，擡頭時已摘了面紗，一雙藍色的眼眸緊緊地看着顧星樓，一字一句說道：“顧星樓，藍眸覆天下，我不會讓這話一語成谶的。”

“我說過，我不會危害羲和國。”顧星樓略有些動氣，他從未想過要騙君臨，他也真的不會拿着那些兵器對羲和國做什麽，但君臨不信他。

“證明給我看。”君臨的要求簡單而直接，除非顧星樓能證明，否則，她會立刻收手，她手中的帳薄是雙刃劍，若真的會傷到國之根本，她也不在乎兩敗俱傷。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在乎羲和國？你不是想殺古長月嗎？”顧星樓不解。

“羲和國是羲和國，古長月是古長月，這根本不是一回事！當年我爹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我不會讓它毀在我手上，這塊百姓賴以生存的國土我不會讓它他因為我的愚昧就灑滿熱血，而古長月，只是恰好坐在羲和國最高的那把椅子上而已。我要殺他，他就算只是個農夫走販，還是會殺，跟他的身份毫無關系。”

君臨用了很大的耐心才說完這句極長的話，她向來是不太喜歡解釋的人，對顧星樓說到這地步，實屬難得。

國家是國家，人是人，從來都不是同一個概念，在君臨的理解裏，古長月并不等同于羲和國。

顧星樓許久沒有說話，他的那雙桃花眼顯得諱莫如深，不知是在揣摩君臨的話，還是在想着其它，總之那雙眼睛看着深情，實則可怕，似乎在深深地探究着你，要看到你靈魂的最深處。

“你區區一個他國質子，到底想在羲和國做什麽？”君臨依然在問，但笑容已越來越稀薄，快要擋不住她就要呼嘯而出的憤怒和質問。

“我的身份，我自有自知之明，不必君小姐時時提醒。”顧星樓看上去依然是那般不恭模樣，他是質子這件事，人人都可以拿出來嘲諷一番，不必顧及他這個他國太子的尊嚴和感受，他早已習慣別人的冷眼相向，甚至能做到泰然自若。

但君臨的提醒與他們不一樣，君臨提醒的是這個身份背後牽扯的龐大的利害關系。于是顧星樓有些心寒，原來不管怎麽做，在君臨心目中，總是有一層陰霾和提防的。

他袖中的拳頭已握起，脊梁也有些發直，他不知道，君臨除了那麽詭異的武功之功，還有什麽其它的殺人手段。

而他絲毫不懷疑，如果君臨真的對自己起了殺心，她就一定會動手，這個女人的無情，堪比自己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