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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簡和顧青藍結婚七年,最近一年一直在吵架。
究其原因,從未有過重大矛盾,沒有出軌,沒有家族分歧,沒有經濟糾紛——含蓄地說,他倆都比較有錢,不在乎物質。
那就只能是精神問題了。
的确,陳簡曾這樣想,他覺得顧青藍有點精神病,搞藝術的大多腦子有問題,顧青藍在藝術方面天賦絕倫,性格糟糕程度可想而知。
然而這“精神病”的根源到底是什麽,陳簡始終沒弄懂,并在日複一日雞毛蒜皮的争吵中漸漸失去追本溯源的耐心。他是一個骨子裏強硬的人,心煩時尤甚,顧青藍卻熱衷于挑戰他的底線,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證明愛情。
如果顧青藍最終沒得到自己想要的反應,便将此歸結為:你不愛我了。
比如這條狗——
在顧青藍看來,離婚證還沒捂熱,陳簡這麽快就把這破狗接回來,無異于離婚當天飛速找小三,都是蔑視他愛情裏權威的行為。
他們青梅竹馬二十多年,無論關系變成什麽樣,心理上很難迅速一刀兩斷,顧青藍控制不了自己的氣憤。
“你趕緊把狗接回家,是怕我不願搬走?!”
陳簡額角青筋一跳。顧青藍站在玄關,雙眼微紅,遙遙瞪視他:“在你心裏我還不如一條狗?”
“……”陳簡煩得頭疼,“你又胡說什麽!別鬧了。”
顧青藍果然乖乖聽話,不鬧了。他唇角緊抿,眼眶發紅,睫毛下積了一層水霧,卻沒有低頭掩飾,仍舊高昂着下巴,脖頸繃成一條線,強撐的态度背後分明是難掩的脆弱。
陳簡不想細心品味自己此時所感,如果顧青藍撲進他懷裏大哭一場,他可能會心軟後悔不計一切問題和他重歸舊好。
那之後呢?問題依然存在。
況且顧青藍驕矜傲慢,自尊心強烈,絕做不出此事。
“不急着搬。”陳簡單手撐住書房門框,另一手按太陽穴,他嘆了口氣,口吻不自覺放緩,“剛才我看了一下,衣服無所謂,但你畫室裏東西太多,不好拿。要不這樣,你就別搬了……”
顧青藍呼吸一窒,擡眼看他。
陳簡沒注意到,自顧自說,“我搬吧,更方便一些。”
顧青藍期望落空,眼淚差點不受控制。他迅速轉過身,背對陳簡,嗓音又輕又快,“再說吧,我走了。”
門被摔上,響聲驚天動地。
陳簡獨自站在書房門口,沉默了片刻,回去接着開會。
人一旦閑下來,時間過得極慢。
當晚,陳簡開完會,吃過晚餐,喂好狗,健身室泡了半小時,洗了個澡,又睡了一覺,醒來時竟然才九點。
窗外夜色正濃,從十六樓往下看,街上車水馬龍,街邊路燈連成一條條燈河,如同這座城市縱橫交錯的血管,明亮而複雜。陳簡看了一會,折回床邊,拿起手機。
電話還沒來得及撥,手機自己響了。
來電顯示:趙林鈞,他富二代圈子裏的朋友。
“你好。”
陳簡毫無情緒地應了一聲,電話那頭卻跳脫得很:“喲!陳大少爺,陳總,陳先生,聽說您離婚了?”
“……”
“歡迎回歸鑽石單身漢組織的懷抱!老婆沒了沒關系,小情人随便挑呀——”
“滾你的。”陳簡說,“有事說事,別廢話。”
趙林鈞笑了聲,吊兒郎當道:“沒事,這不慰問你麽。怎麽,現在忙什麽,出來玩啊?”
陳簡說行,讓他報地址。
趙林鈞報了一個會所的名字,落日山莊,“剛開業沒多久,最近都喜歡去那兒湊熱鬧,挺不錯。”
陳簡不置可否,他對這些銷金窟的評價十分統一,感覺不出“挺不錯”是什麽概念,然而一個小時後,當他走進落日山莊的大門,毫無防備地被滿眼的書香與藝術氣息驚到,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一位身穿制服的管事小跑到車前,親自拉開車門,恭敬地請他下車。
趙林鈞随後迎出來,意味深長地抿嘴一笑,“這地方夠不要臉吧?”陳簡點頭,的确不要臉。一個夜總會性質、以情色交易為主業的場所,表裏不一地搞成了文藝沙龍,這算什麽扭曲的情趣?
那管事卻很自豪,殷勤地帶路,進了大堂後,指着牆上一幅油畫說:“陳總初次光臨,可能有所不知,我們這兒都是真跡——比如這幅,《雲下》,顧青藍作于七年前,當時可拍到了天價——”
陳簡頓時黑了臉。
趙林鈞哈哈大笑,管事見狀一愣,腦筋轉了幾圈,想起傳聞中陳簡和顧青藍的關系,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正欲補救,趙林鈞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別扯沒用的,真當你這兒是藝術博物館?”
管事不敢再廢話,遵照陳簡的意思,帶他們去四樓臺球室。
三人進了電梯,趙林鈞說:“我最近交了一個小女朋友,聰明伶俐,特可愛。”
“……”
“她喜歡一個明星,現在很紅的那個,叫什麽來着……江什麽?”
管事連忙接:“江硯!”
“對對對江硯,她說自己是江硯的粉絲,想要簽名,特別想要,天天纏着我撒嬌——老子上哪給她要去。”
“……”
“這不,我就想起我們陳總了。”
敢情不是離婚慰問,是有事相求。
陳簡看了趙林鈞一眼,他們相識多年,趙林鈞什麽德行,陳簡一清二楚,他能今天哄這位女友,明天就換下一個,是個十足十的花心大蘿蔔。
不料大蘿蔔锲而不舍,不停追問:“怎麽樣,行不行?拿不到她不讓我睡卧室,你叫華城的謝總監去問一下不就好了嘛,多容易……”
陳簡受不了他:“好,回頭我問問。”
正說着,電梯門開了。
四樓的走廊格外僻靜,同一時刻,走廊盡頭兩個男人正朝電梯門走來。
一個是油頭肥腦的富商,皮帶幾乎捆不住腰圍誇張的啤酒肚。另一個年紀不大,穿白襯衫,身材略顯纖弱,倚在富商肩上,深深低着頭,身體微微發抖,看不見神情。
陳簡一行人從電梯出來,同他們打了個照面。
就在這時。
“等一下!”
陳簡腳步一頓,下意識回頭。
一個搖搖欲墜的身影急撲過來,他條件反射躲了一下,那人便摔在他腳邊,兩手奮力抱緊了他。陳簡低頭,視線裏單薄的白襯衫領口大開,露出半邊深陷的鎖骨,那人說:“陳先生……我認得你……”
聲線夾雜一絲不正常的顫抖,甜膩驚心,令人耳根發癢。
陳簡皺眉問:“你是誰?”
“我……我是章莉的……”
費力地吐出幾個字,話沒說完,人已經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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