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江雲謹原本只是想借口跟白洛笙走, 等顧楓和阮瑤看不見了，他再自己一個人回家。

不想就跟着白洛笙走了這麽一小段路，硬被人拉上了車。

汽車啓動，江雲謹臉色有些不好看。

白洛笙系好安全帶, 這才看向江雲謹, 打趣道：“不系安全帶，是需要我幫你系？”

江雲謹眉頭頓時皺起, 瞪了他一眼, 冷聲道：“不用。”

白洛笙挑了挑眉, 沒再說話。

低頭系好安全帶, 江雲謹安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往背椅稍稍靠了一下, 他這才稍微放松了一下自己緊繃了一天的神經, 伸手揉了一下發脹的太陽穴。

江雲謹是真的有些累了，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 堆疊在一起, 又盡是一些他不想遇到和面對的事情。偏偏江雲謹還不能逃避, 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

可盲目地往前, 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 又能走到哪頭, 江雲謹也不清楚。

車速平緩，華燈初上，車窗外的斑斓平移一般往後倒, 好似人也跟着在往後倒。

江雲謹合上眼睛，呼吸漸漸輕緩。

白洛笙側目看了過來, 視線落在江雲謹的臉上。

這人就算是睡着了，眉心都緊蹙着。

白洛笙拆了後座的抱枕，輕輕搭在江雲謹身上, 又讓司機把車內的溫度調高了些。

車速更緩，原本四十分鐘的路程，加上擁擠的晚高峰，硬生生開了一個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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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剛到，甚至都沒等白洛笙開口叫人，江雲謹就慢悠悠地睜開睡意朦胧的眼睛。

“你倒是醒得及時。”白洛笙說，伸手解安全帶，“走吧，到了。”

江雲謹伸手解開安全帶，這才看見自己身上的抱毯。愣了一下，江雲謹開口：“謝謝。”

白洛笙沒說什麽，率先下了車。

車門一開，外面的清風吹來，江雲謹下意識打了一個哆嗦。

等他疊好抱毯下車，他才發現面前是一棟獨棟別墅，而此時他就站在別墅的大門口。

腳下一條石子鋪平的小路，沿着草坪一路蜿蜒到裏屋。沒等江雲謹再打量，門就被人從裏面推開。

“終于回來了！”一名身材婀娜的年輕女人出現在門口，一頭卷發俏皮又帶着絲絲嬌憨，看見白洛笙，故作嬌嗔地瞪了他一眼，聲音裏滿是不滿，“我那一鍋湯要是再炖半個小時，你回來是準備喝鍋底嗎？”

白洛笙漆黑的瞳孔閃過一絲無奈，一向冷靜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裂痕。

“不是跟你說了堵車嗎？”白洛笙扶額，往旁邊挪了一步，露出了他身後的江雲謹，偏頭看江雲謹，介紹說，“這是我媽。”

江雲謹有些驚愕，就連嘴巴都微微張大了些。他壓根就沒想到，白洛笙竟然直接把他給帶到家裏來了。

宋婉儀這時視線也看了過來，在看見江雲謹的時候嘴角頓時綻開了一個笑：“這就是你說的雲謹？”

白洛笙應了一聲，又看向一旁的江雲謹，伸手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背：“走吧。”

江雲謹這才回過神，臉上表情有些尴尬：“你這是……”

“進去再說。”白洛笙打斷江雲謹的話，沒有再給他拒絕的機會。

此時再退也無路，江雲謹只能硬着頭皮往裏面走去。

走得近了，江雲謹才發現，面前的女人和白洛笙五官很像。

江雲謹只能禮貌地彎了彎唇角：“阿姨好。”

宋婉儀應了一聲，無比自然地帶着江雲謹往裏屋走，邊走邊說：“我還是第一次見我家這臭小子帶你這麽乖的孩子回來，走吧，我們先進去吃飯。餓了吧？”

江雲謹本就不太喜歡和人接觸，第一次遇到像宋婉儀這樣自來熟的長輩，他一時間渾身都有些僵硬。

求助地看向一旁的白洛笙，然而白洛笙就像是沒有看到江雲謹的視線一般，自顧自地往前走。

宋婉儀帶着江雲謹一路到了餐廳。

餐桌上擺着五個家常小菜，還有三副精致的碗筷。

菜品簡單，全都是出自宋婉儀之手，是外面根本就嘗不到的味道。

江雲謹最開始還有些拘謹，但宋婉儀卻格外擅長活躍氣氛。一會兒給江雲謹夾菜，一會兒給他盛湯。

江雲謹不擅長拒絕長輩的好意，很快碗碟裏的菜就堆成了小山，最後還是白洛笙出口攔了下：“媽，你再夾下去，他就沒法吃了。”

宋婉儀這才反應過來，笑眯眯放下筷子看着江雲謹：“真不好意思，阿姨就是高興，難得見這小子帶朋友回來。”

聞言，江雲謹愣了一下，偏頭看了眼白洛笙，和男生平靜的目光一觸即分。

江雲謹抿了抿唇，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沒事，謝謝阿姨，我能吃得下。”

長得好看的小孩兒笑起來更好看，宋婉儀嘴角的笑容頓時加深：“哎呀，別跟阿姨客氣，你趕緊吃吧，不然菜冷掉了。”

江雲謹“嗯”了一聲，低頭喝了口湯。

雞肉用砂鍋小火慢熬，熬得骨頭都軟了。一口下去，濃郁的湯汁滑過，唇齒留香。

江雲謹一連喝了一碗湯，宋婉儀見狀又拿起他的碗，又給江雲謹添了半碗。

“謝謝阿姨。”江雲謹再次道謝。

宋婉儀擺手：“都說了不用客氣，你是小白的朋友，把這裏當自己家就好。”說着，宋婉儀又開始埋怨白洛笙，“我平時也經常炖湯，只是這個臭小子每次都不怎麽喝，一點都不捧場！”

白洛笙聽了，頓時放下了筷子，不樂意道：“你哪次給我炖的湯我少喝了？”

宋婉儀毫不客氣地翻了一個白眼：“你還敢說你每次都喝了？上周我給你們炖的豬肝湯，你喝了嗎？我可是聽阿姨說了，你趁着我不在全部給倒掉了！”

聽到這句，白洛笙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辯解道：“你知道我不愛吃豬肝的。”

“我也沒讓你吃啊！”宋婉儀不依不饒，“我給你熬了湯，那是湯。”

“湯裏有豬肝。”面對宋婉儀，白洛笙總是好脾氣，難得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母子倆你一句我一句，直接嗆了起來。

江雲謹放下筷子，看着看着，嘴角都沒忍住彎了起來，眼神也變得柔軟了許多。

這是他活了兩輩子都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想到這裏，江雲謹眼裏也浮起一些羨慕。

胸口突然就有些酸脹，江雲謹趕緊垂下頭，又喝了一口湯。

甜滋滋的。

似乎是終于和白洛笙争辯得累了，宋婉儀氣呼呼地瞪了白洛笙一眼：“算了，我不跟你争！氣死我了！”

白洛笙嘆了口氣：“我只是在跟你講道理，沒有跟你争。”

“你這還不叫跟我争？”宋婉儀反問，美眸圓瞪，越想越不出氣，她又看向江雲謹，“雲謹，你來評評理！”

無辜被牽扯，江雲謹愣了一下才擡起眼。

面前的兩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靜靜地看着江雲謹，就等着江雲謹開口了。

江雲謹思考了半晌，對上了宋婉儀期待的目光，心裏頓時有了偏向。斟酌了一下措辭，他開口道：“浪費食物，的确不好。”

宋婉儀頓時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白洛笙繃不住了，伸手扶額，妥協道：“行吧。”

江雲謹唇角彎了一下，又低頭喝了一口湯。

晚餐在輕松的氛圍下結束，眼看時間不早，宋婉儀幹脆道：“雲謹今天就在我們家住下吧？”也不等江雲謹拒絕，她接着道，“正好明天早上我也在家，還能給你們做個早餐。”

理智告訴江雲謹要拒絕，可一想到宋婉儀最後那句話，拒絕的話在嘴裏繞了一圈，變成了：“那就麻煩阿姨了。”

宋婉儀聽到江雲謹答應下來，笑容更深了：“沒事！那你就睡小白隔壁的房間吧，小白你去找一套幹淨的睡衣給雲謹。”

說完，宋婉儀又不放心：“算了，我自己去。”

看着傭人鋪好了床鋪，又親自給江雲謹找了一套合身的衣服，宋婉儀這才放下心來。

“那你們玩一會兒就早點休息吧，小白做作業不要做太晚哦。”又叮囑了一句，宋婉儀才離開。

“好。”白洛笙應了一句。

聽到宋婉儀下樓離開的腳步聲，白洛笙才看向江雲謹：“那你早點休息。”

江雲謹點了點頭，相比剛到白家那會兒，此時已經少了一份拘謹。

白洛笙也沒多停留，轉身欲走。

江雲謹猶豫兩秒，突然開口：“那個……”

白洛笙腳步頓住，回頭：“怎麽？”

江雲謹側在一旁的手指沒忍住蜷縮一下，難得有些緊張：“就……今天謝謝你。”

遲鈍如江雲謹，此時此刻也終于明白為何白洛笙會帶他回家了。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多到江雲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整理自己亂糟糟的思緒。

白洛笙看出了他的不開心，帶着他逃課打游戲。

在警局外面等了他一天，沒有抱怨一句。

看出他不願意和顧楓阮瑤回家，就帶着他回到了白家。

一天下來，白洛笙沒有說過一句安慰的話，卻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安撫着江雲謹緊繃的情緒。

明白過來，江雲謹很是感激。

這句謝謝，也比之前任何一句感謝都要誠懇得多。

白洛笙慢悠悠地轉過了身，玄關處的燈光有些昏暗，灑在男生身上，加深了他臉上原本就很是深邃的輪廓。

江雲謹又抿了抿唇，等了半晌都沒有等來白洛笙一句話，他有些不安。

沒有再看男生的眼睛，江雲謹微垂下了頭。

沉默在房間蔓延，就在江雲謹覺得格外難捱想要打破寂靜的時候，白洛笙終于開口了——

男生嗓音低沉，帶着絲絲性感的慵懶：“沒關系，不過我還是想多說一句。不管這件事的對錯如何，該怎麽選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用太在意別人的看法。”

“人們在面對新鮮事物的時候總是膽怯的，但未曾經歷過的事情，也沒有人能提前知曉它的美好。”

“我想說的是，你可以适當給自己一個體驗新鮮的機會，也給別人一個機會。”

江雲謹瞳孔微縮了一下，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今天阮瑤和顧楓試探性的示好。好不容易遺忘的事情再次被提起，江雲謹臉色有些發白。

嘴唇翕動，江雲謹略有些狼狽地垂下頭，嘴角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

下一刻，白洛笙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多了些輕快：“嗯，我說的就是我。”

江雲謹一怔，眉心皺起。

什麽意思？

白洛笙往前走了兩步，語氣很是認真：“喂，江同學，你确定不要我幫你補習？正好你在我家，要不你跟我去我房間看看獎狀？我從小到大所有競賽的獎狀都在，我覺得我完全可以勝任你的補習老師。”

說着，白洛笙幹脆拉着江雲謹的胳膊起身，把人帶到了隔壁的書房。

一進書房，入眼的就是一個展示書架，從上到上，擺放着白洛笙從小到大的各類獎杯和證書。

江雲謹：“……”

有那麽一瞬間，江雲謹有些哭笑不得。

欣賞了小主播的窘迫，白洛笙見好就收。又帶着江雲謹參觀了一圈書房，就放人回去休息了。

等江雲謹洗漱完，躺在床上後，他才沒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

嗯，有些燙。

第二日的早餐是雞湯面。

江雲謹一個不小心，又吃多了。

等他坐上車後，他沒忍住打了一個小小的飽嗝。

白洛笙還沒上車，聽到這聲音，頓時看向一旁的宋婉儀：“都說了讓你少給他盛點，你給他裝多少，他就吃多少。待會兒車上難受怎麽辦？”

宋婉儀聽到這話也是一驚，趕緊問江雲謹：“雲謹，你沒事吧？要不我過去給你裝點藥？”

江雲謹耳垂浮起一抹紅，他趕緊擺手：“沒事的，阿姨。是阿姨做的太好吃了，所以沒忍住多吃了點。”

“哎呀，你這孩子嘴太甜了！”宋婉儀眼睛彎彎，“那你記得以後多來家裏玩，只要阿姨在家就給你做好吃的！”

江雲謹沒好意思拒絕，只能答應下來。

最後宋婉儀還是給江雲謹塞了一盒藥，才讓兩人走。

江雲謹捏着手裏的藥盒，心裏又是一暖。

但也因為這一盒藥，耽擱了出門的時間，等江雲謹和白洛笙到校門口的時候，還有十分鐘就要打預備鈴了。

每天踩點來學校的學生不計其數，這個點正是校門口的人流高峰。

江雲謹和白洛笙從同一輛車下來，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有好奇，有打量，也有八卦。

江雲謹下意識蹙了蹙眉。

白洛笙走到他旁邊，輕飄飄的視線掃過周圍人，語氣淡淡：“走吧。”

結果不等兩人走遠，那些八卦的學生就已經讨論開了。

“昨天那件事你們都知道吧？”

“怎麽可能不知道！我是真的沒想到顧盼竟然不是顧家的親生兒子，江雲謹竟然才是……”

“難怪，我一直覺得江雲謹長得有點像某個人，昨天我回去終于知道了，他和子衍哥真的長得好像！”

“哎，果然是親兄弟啊……”

“不過我挺好奇，到底他們是怎麽搞錯身世的？”

“據說是人販子？畢竟警察都來了……”

“不清楚哎，不過我倒是覺得挺爽的，顧盼那人，天天仗着自己家世好看不起人，現在好了，人真鳳凰回來了，他一個野雞，估計也得被顧家丢開了吧？”

“誰知道呢？畢竟養了這麽多年的孩子，顧家不會這麽絕情吧？”

“……”

讨論的人往往只顧自己八卦開心，很多時候根本不會在意自己的音量問題。

加之讨論的人一多，聲音更是放肆。

江雲謹有些不耐煩，眉頭緊蹙。

“不用太在意。”白洛笙輕聲道。

江雲謹點了點頭，他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經過昨天的那件事，其實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要真的适應這些圍繞在身邊的話題，肯定還是需要一段時間。

轉眼兩人就到了江雲謹教室門口，白洛笙的教室和江雲謹并不在同一個樓層。

“那我先走了。”白洛笙道，“有事可以給我發消息。”

江雲謹點了點頭。

等白洛笙正要轉身，江雲謹突然又叫住了他：“白洛笙。”

這還是小主播第一次叫他名字，白洛笙眉心挑了一下，有些新奇地轉頭看了過來：“怎麽？”

江雲謹突然就有些不自在：“昨天真的很謝謝你。”

白洛笙笑了一下，擺了擺手：“沒事，不過你記住，找不到補習老師可以找我，白菜價。”

說完，白洛笙就上樓了。

江雲謹倏的笑了一下。

等到嘴角的笑容消失，江雲謹才推開了教室門。他一出現，原本鬧哄哄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不少人的視線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江雲謹沒有在意，面無表情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這時候江雲謹也不由慶幸，還好自己的位置是在最後一排。

高宇早就來了教室，等江雲謹一坐下，他趕緊湊過來壓低聲音問：“喂，雲謹，聽說顧盼休學了是，真的假的？”

江雲謹眼裏閃過一絲疑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