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真相(四)
記憶的速度太快,來不及整理, 方榮軒大腦仿佛被人快去往裏面倒水一般, 腫脹,疼痛。好似就會在下一刻突然爆開, 整個大腦四分五裂。疼痛開始升級,方榮軒雙眼模糊。置身于白茫茫的一片裏, 看不見自己, 看不見任何人。
“榮軒!”
“榮軒。”
“榮軒……”
誰?是誰在叫他?方榮軒迷迷糊糊想睜開眼睛,卻怎麽也做不到。雙手抱頭, 如同被毒蛇吐着信子從耳朵鑽入,一寸一寸啃噬着腦髓。雙手握拳, 方榮軒再也忍不住,準備開始用拳頭狠狠錘着腦袋。
可拳頭還未落下, 大腦的銳痛卻突然停了。一股清涼又舒爽的味道拂面而來, 仿佛是春天開滿草坪的野花,又像是禦花園裏百花争豔的場景。大腦從銳痛到麻木,再到現在的渾渾噩噩的, 方榮軒整個人都還有些不清醒。
“榮軒……”
這一次, 方榮軒清楚地聽見了這聲中氣十足卻又無可奈何的聲音, 那般熟悉又讓人懷念。方榮軒心裏湧上一股異樣,還沒等他回神, 身體就先一步動作,往着聲音來源尋去。
方榮軒終于能睜開眼睛了,蒼白一片的雲霧裏, 伸手不見五指,可随着方榮軒慢慢向着聲音來源走去,雲層越發淡薄,直到雲開見日。
刺眼的光線直射而下,方榮軒閉上眼睛,好久才适應了着刺眼的光芒。
“榮軒!”方榮軒又聽見那個人在喚他了,這一次,聲音近在咫尺,又帶着難以掩飾的激動欣喜。
方榮軒緩緩睜開雙眼,入眼的就是一米開外端坐在龍椅上的男子,錯愕從眼底劃過,方榮軒很快鎮定。這是在夢境中,方榮軒告訴自己。姬隆堯早就死了!這是假的!
龍椅上的姬隆堯一身四龍戲珠金線刺繡龍袍,一雙金黃龍紋祥雲靴。想必他身着的這些,白發蒼蒼的頭發卻有些随意,就尋常男子普通冠起,一枚金簪固定。姬隆堯一張國字臉,皺紋已經爬上了他的雙眼,眉眼帶笑的時候,眼睛早已眯成一條縫,嘴裏的牙齒也所剩無幾。
這個男人和方榮軒記憶裏那個英明神武的帝王相差甚遠,若不是方榮軒知道他的容貌,又看見他這一身打扮,定會誤以為是那位農家慈祥的老爺子,樂呵呵地沖自己笑。
“先……先皇。”方榮軒不确定姬隆堯能否看見自己,不确定地開口。
“軒兒你終于來了!”姬隆堯再次開口,聲音裏滿是歷經萬千的滄桑和期待已久的喜悅,方榮軒不懂這些情緒。
“您是在叫我?”方榮軒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鼻頭。
“方德奎那個老家夥!養的兒子和他一樣沒教養!見了朕都不知道行禮!”姬隆堯沒點預兆地破口大罵,對象還是方德奎,方榮軒面上閃過一絲尴尬,雖然暫時還摸不清是什麽情況,方榮軒還是連忙下跪行禮,姬隆堯這才冷哼一聲。
“起來罷!”姬隆堯哼完了又換成最開始那副笑眯眯的模樣,“等了你這麽久,朕可舍不得把你吓跑了!”
方榮軒這下就更摸不着頭腦了,決定還是閉上嘴看姬隆堯怎麽說吧。
姬隆堯視線仔仔細細地把方榮軒渾身上下掃了個遍,最後又是一聲冷哼,嘀咕道:“小瑜的眼光也就勉勉強強。”
沒有聽到姬隆堯的嘀咕,又不知道自己哪裏招惹了這個自己并不是很熟的帝王,方榮軒越發站得挺直,眼觀鼻鼻觀心。
姬隆堯卻是越看方榮軒這幅模樣越滿意,方榮軒是他看着長大的,就知道自己眼光不會差!他那傻兒子眼光也不會差!可惜了……
許久,姬隆堯才輕咳一聲,“你可知為何你到了這裏?”
“臣……臣不知。”方榮軒老老實實道。
“那是因為朕把你召到了這裏。”姬隆堯慢慢站起身來,顫顫巍巍額地走了兩步,方榮軒瞧着生怕他摔了,趕緊上前扶住他。姬隆堯眼裏閃過一抹笑意,嘴角微微翹起,連嘴角那抹花白的胡須都仿佛帶上了笑意。
“請先皇解惑。”方榮軒是真的不知道為何自己在這裏,為何自己多了那麽多陌生又熟悉的記憶。
姬隆堯重重地嘆了口氣,人老了就喜歡嘆氣。哀嘆也好,悲嘆也罷,總歸就是莫名地喜歡上了嘆氣。
“這事情說來話長……”姬隆堯在方榮軒的攙扶下慢吞吞地向着前方走去,手一揮,白霧化作一道屏幕。
“這裏,會告訴你一切。”方榮軒從未聽過姬隆堯如此沉重的嗓音,不由地心裏一顫。激動又迷茫,自己終于能知道困惑自己這般久的一切了,不知是否是近鄉情怯,方榮軒有些怕了。
“怕什麽?”姬隆堯仿佛是天知一般,晲了方榮軒一眼,甩下方榮軒的手,又顫巍巍地往龍椅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道:“看不完不許過來!”
前方突然又立起一道透明的屏障,發現後路被阻的方榮軒只好把視線投向那幕一切還沒開始的屏幕。
當方榮軒視線一觸及,屏幕立刻開始轉動,畫面到了方榮軒熟悉地攝政王府。
方榮軒看見了林氏安排的禦醫,用蠱蟲治好了方榮軒。方榮軒清醒後,記得所有的一切,只是單單忘了姬瑾瑜。
方榮軒看見,瘦下來的姬瑾淋手裏拿着一塊玉老虎,和姬瑾瑜那個玉老虎不一樣,這個是姬瑾淋特意讓人刻的。方榮軒記不得姬瑾瑜,卻記得自己曾經送了一塊玉老虎給自己心愛的人,可他忘了他送的這個玉老虎的料子是芙蓉玉,在太陽下照射可以清楚看見裏面的金色纏繞着整個玉虎。
方榮軒看見,四個月後姬瑾瑜回來,方榮軒和他如同陌路,而方榮軒的身邊卻多了姬瑾淋。
方榮軒看見,姬瑾瑜千方百計地接近方榮軒,又被姬瑾淋百般攪和。甚至去了姬隆堯那裏告禦狀,稱姬瑾瑜有龍陽之癖,不配貴為國之太子。姬瑾瑜被群臣彈劾,差點丢了太子位。幸好姬隆堯輕拿輕放,不過姬瑾瑜還是被大怒的姬隆堯禁足一年。
方榮軒看見,方榮軒和姬瑾淋越發親近,好不容易得了恩許解了禁足的姬瑾瑜匆匆趕來,就是方榮軒摟着姬瑾淋的場景。姬瑾淋好面子,氣沖沖地走了。姬瑾瑜質問方榮軒何必用此等惡劣的法子逼他,方榮軒甚煩,覺得姬瑾瑜無理取鬧,又因他是太子,對他客套又疏離。
方榮軒看見,寒夜裏,梅園下,衣衫單薄的姬瑾瑜淡淡地說:“我錯了……”
方榮軒看見,姬瑾淋哭着道若是皇兄真登上了大位,第二日就是他的死期。方德奎年邁,諸多事情全部移交方榮軒,素不站隊的攝政王一脈在方榮軒的私心下站隊姬瑾淋。
方榮軒看見,林氏日夜在姬隆堯的茶羹裏添料,姬隆堯病越發嚴重。可即使這樣,姬隆堯還是心疼他那個從小失了母親的嫡長子,駕崩後,兩道聖旨保了姬瑾瑜穩上皇位。姬瑾淋在方德奎令禦醫長年累月往方德奎食用的湯藥裏加的慢性毒.藥,終于在這一年發效,同年方德奎病逝。
方榮軒看見,姬瑾瑜上位不過一月,姬瑾瑜龍陽之癖傳遍各地,喊着給大姬留下血脈的口號,大軍壓城。姬瑾瑜笑着說:“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給你。”一個時辰後,戎馬一身的方榮軒得到了他想要的聖旨,他正準備那些這讓姬瑾淋魂牽夢萦的東西去找他時,下屬禀報議政殿走水。姬瑾瑜,是自己放火燒死了自己!最後,方榮軒又在聖旨裏發現了一封和自己筆跡一模一樣的書信。還有一封未開封的,方榮軒打開。裏面是姬瑾瑜淡淡的一句——若是從未認識,該有多好?剎那間,方榮軒淚如雨下,悲恸如潮湧般襲來,可他卻不知自己為何要淚流滿面。此後,方榮軒大病一場。
方榮軒看見,最後姬瑾淋登上了那個位置。姬瑾淋想要方榮軒的兵權,方榮軒給了他。姬瑾淋想要燕奎消失,方榮軒收了燕地,也落下了一身病。回來後,方榮軒看見的是姬瑾淋後宮佳麗三千。方榮軒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但是肯定是沒有難過的。他的喜怒哀樂好像在姬瑾瑜死的那一日,就全部消散幹淨了。
方榮軒看見,方榮軒至死身邊都沒有一個伺候的人,就一個方翡陪着方榮軒在空寂的王府裏孤寂一生。方榮軒常年征戰沙場,年紀越大,傷痛越是反複。
一年冬日,方榮軒一病不起。姬瑾淋前來探望,方榮軒此時已然是神志不清。姬瑾淋冷笑,“可說到底,你也還是未将他忘幹淨!你還是想着他!”
誰?方榮軒雙唇嗡動,卻發不出一絲聲響。我想的的是誰?直到方榮軒死後,都沒人回答他。坐在床邊看着方榮軒慢慢死去地姬瑾淋睚眦欲裂,憤怒又暴躁的聲音大吼:“方榮軒你何曾對我用過真心!”
可方榮軒早就聽不見了。
方榮軒看見,五年後,漠北倭寇進犯,被姬瑾淋收回來的兵權沒了将領,如同一盤散沙。大姬自此滅亡。
這還沒完,視野又是一轉。
方榮軒看見另一個世界裏,自己的父母親去了北京最大的一個寺廟求簽,那個寺廟的名字也叫做感應寺。老和尚看着也有幾分眼熟,他說自己父親命裏無子,但現下機緣巧合,恰有一孤魂。若是他們願意承擔後果,可獲一兒二十五年。
方父有些猶豫,方母卻是滿口應下。她雙眼通紅:“能有孩子就不錯了!可惜我兒子命苦!只能活二十五年……我不介意!”
方父道:“若是讓他來了又走,你怎麽承受的了?這樣還不如不要!”
兩人争執不休,方母紅着眼睛問和尚,聲音帶着微不可查的顫抖:“那……那孩子二十五歲後要去哪兒?”
和尚單手作揖,道了聲阿彌陀佛,“自異世來,回原處去!原處也有在等待着他的人。”
方母眼淚搖搖欲墜,也抓住了和尚口中的那句有人在等他,“也就是我兒不會死對不對!”
“他只是回了他應該回的地方罷!”和尚道。
“我要!”方母轉過頭看方父,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和祈求,方父的心瞬間軟了。
“罷罷罷!不就父子情分淺嗎?總歸是我兒子!我好好教導,去了其他地方也還是我兒子!”方父也紅了眼眶,一把扯過方母樓進懷裏,哄到:“別哭了!再哭就該暈妝了!”
“我用的化妝品都是防水的!”方母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丈夫一直不清楚自己的化妝品很貴,加起來買他那輛路虎都可以買倆。
“好好好!你說得對!”方父一臉寵溺。
再後來,就是方榮軒出生,這個家庭裏多了許多往日不曾有的歡聲笑語。
幸福美滿的日子直到那一日的到來,第二日就是方榮軒二十五歲地生日,方榮軒選擇在前一日和新女友去鬼門關轉一圈。
新女友沒有事,搶救及時,沒有生命危險。聽她清醒後講,最後車墜崖的瞬間,是方榮軒講她推了出去。而方榮軒就葬身在那崖高千米的懸崖下。
方母很平靜,她重重地咬了咬嘴唇,今日她塗了自己最喜歡的裸色口紅,還是掩不住她蒼白的唇色。方母擡起臉直視方父,眼裏全是懇求:“軒兒有些心急……他就忘了和你打招呼。老爺子,別怪他!”
方父瞬間紅了眼眶,在眼淚奪眶而出的瞬間一把抱住方母,語氣沉悶,又帶着止不住地沙啞顫抖:“嗯……這個臭小子!走都不知道說一聲!我不怪他!”
“還說不怪!”方母用力地抱緊方父,嘴角牽強地扯起,“我心心念念的小孫兒也不給我留一個!臭小子一天就知道瞎玩!他今年的生日禮物我都給他準備好了,我還說第二天給他!你看他做的這叫什麽事啊!我的口紅包包還有新衣服怎麽辦啊!我的口紅以後也沒人買了……最新款的包包也沒有給我在第一時間訂購了……今年的衣服也沒人帶我去商場了……老頭子……怎麽辦啊?”
方父心裏狠狠一抽,眼淚止不住地流,“老婆子我以後帶你去買,乖……你……哭吧……哭出來就不會那麽難受……我……我也很難受……”
“嗚嗚嗚嗚………”沒等方父說完,懷裏就響起了方母的嗚咽聲,繼而又是嚎啕大哭,“那個臭小子!說走就走!說走就走!嗚…………他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啊!!我的兒子啊!我的兒子啊!嗚嗚嗚嗚啊!!你把我兒子還給我!還給我!我要我兒子!我要我兒子!嗚嗚嗚………”
方母第一次哭得如此不顧形象,在方父懷裏又哭又鬧,分明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一向最注重形象的她,哭得像市井的潑婦一般。把自己曾經在兒子面前樹立的“淑女”形象,早就忘了個幹淨。
“他怎麽能這樣!他怎麽能這樣!”方母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腔,眼淚止不住地流,說是不暈妝的眼妝,早就暈染一片。
“好好好!我之後打他!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不哭了啊……不哭了啊……”方父安撫這方母,聲音也是止不住地顫抖,說是讓人別哭了,他卻和方母一樣是怎麽也止不住淚流。
“那個和尚食言!他說得二十五歲!分明軒兒都還沒有過二十五歲生日!嗚嗚嗚……他食言!”
“食言食言!出家人不打诳語!以後不去他們寺廟了!老劉還說他們寺廟最靈了!靈個屁!以後不去了……不哭不哭了啊……再哭不漂亮了……”
“我一個老婆子要什麽漂亮?”這個時候,方母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年齡。“我苦命的兒子………”
兩人緊緊抱在一起,互相暈濕了對方的肩頭。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在警.局門口失聲恸哭,頻頻引得人的眼光。偶爾有熱心腸的大媽跑來問兩人這是遇到什麽事了。
方母哽咽道自己的兒子沒了。大媽也不知道說什麽了,只好安慰二老,一切以自己的身體為重。
最後的最後,方榮軒看見自己新交的女朋友,跪在方父方母面前,雙眼通紅道:“榮軒救了我的命,您二老就應該由我來養老送終。”
後面的話方榮軒聽不真切了,而同一時間,方榮軒醒在了攝政王府的床上,床邊的止水哭得正歡。
看到這裏方榮軒早已明白,畫面整理成完整的記憶,紛紛湧入他的腦海。方榮軒不再抗拒,接受他們慢慢走入。剛剛那些畫面,如同洪水猛獸,煞那間,差點将他吞噬。
原來,讓姬瑾瑜哭得那般傷心的人就是自己。負了約定的是自己。讓他葬身火海的也是自己。方榮軒雙目脹痛,淚水流了滿面。
又想到方母在方父懷裏哭得手足無措的模樣,心裏又是一顫。而那個幾乎從未在自己面前展示過柔弱一面的父親,淚流滿面的瞬間無時無刻不在刺痛着方榮軒的神經。
眼淚一滴接着一滴,不知道是在悔恨忘了摯愛,還是丢了雙親。
“可是看完了?”身後響起的,是姬隆堯蒼老又格外莊嚴的聲音。
“看完了……”方榮軒聲音沙啞,喃喃道:“看完了……”
看完了自己摯愛因自己而死,自己雙親白發人送了黑發人。
都看完了,這就是方榮軒一直想知道的赤.裸.裸的真相。
作者有話要說: 看見璃若寶寶的分析啦!當時正在和基友聊天。
我:你看我家小可愛的分析!
基友:好棒!
我:可惜劇情不是這樣的……
基友:那你趕緊告訴人家!
我(T▽T):好!
所以 你們才會看見這章深更半夜的更新(T▽T) 雖然我不會說我也特別迫不及待!
大半夜碼字靈感真的超強啊 今天的我是粗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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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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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
狗仔A:重大新聞!某影帝貌似和經紀人離婚!
某影帝:對!你們說的沒錯!
某經紀人(冷笑):為什麽?狗仔繼續蹲點不就知道了?
某日:
狗仔B(怒摔!):說好的離婚呢!我辛辛苦苦在你們家門口蹲了這麽久!你們居然手!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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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影帝:誰造謠我離婚了?律師所給我告他們诽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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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