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4月27日 晴轉陰
我經常自诩自己有驚人的控制力——小時候我老是被幼兒園裏的孩子王欺負,別的小朋友被打幾下就開始掉眼淚,而我經常一個人被好幾個人打;別的小朋友打架打輸了會與來接他的媽媽哭訴自己的悲慘遭遇,而我獨自在回家的路上還會被狗咬上一口。
第一次被咬的時候我也會害怕,委屈巴巴的跑回家找媽媽告狀。那時媽媽一臉嚴肅的放下手裏的碗,問我狗在哪。本來我還挺疼的,見媽媽關心我忽然覺得大男子大丈夫,再多被咬幾口也是應該的。然後我帶媽媽找到了那只流浪狗,并眼睜睜地看着她抱起那只狗去到寵物醫院為它打了疫苗。
寵物醫院折騰了很久才把那只狗處理幹淨,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瞧着媽媽一副了卻一樁心事神情,忽然困惑男子漢大丈夫,被狗咬了到底應不應該回家和媽媽告狀。
她轉頭看着沉默的我,似乎這時才記起我是被狗咬了。于是她牽起我的手帶我去醫院打了狂犬疫苗 ,醫生瞅着自始至終沒掉一滴眼淚的我,直誇我是所有小朋友裏最乖的。
“會哭的孩子才招人疼,醫生,從他懂事起我就幾乎沒看到他在我面前哭過。我兒子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你們這有沒有能一針把他打哭的藥?”
這是媽媽當時的原話,如今我已經記不太清那個醫生的面容了,仍然記得的只有醫生一針紮進我胳膊時映在我臉上的傻乎乎的笑容。
哥哥徑直朝着一個方向走,我認出那是去醫務室的路以後慌忙拍掉了我衣領上的手。
“我沒病。”
其實我已經止住了眼淚,只不過從我崩潰的起點到現在這個位置大概也有幾百米,期間還不包括哥哥拽着我在校園的花壇裏轉了好幾圈。
“你病了。”
“我沒有。”
“全校只有你一個人跑着跑着就哭了,所以你病了。”
“全校只有我一個人丢臉,所以我沒病。”
“你為什麽哭?”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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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連哭的理由都說不出來,還說自己沒病?”
以上這段狗屁不通的對話我很不想承認自己是當事人之一,哥哥大概是吃飽了撐的,每句話都跟我對着幹。我想到他剛被初戀妹妹摸過的小手,澀得滿嘴發苦。
然而不管我怎麽抗拒,哥哥仍然固執得像個老頭。最後我終于急了,啞着嗓音很想給他來一拳:“你煩不煩啊?操場上那麽多妹妹在等你,你幹嗎非要跟着我啊?好,就算我掉眼淚,那又關你什麽事啊?我剛剛跑步的時候想起昨天我媽沒給我買冰淇淋我心裏難受不可以嗎!!”
氣氛立刻冷得像是凍成坨的冰碴,我吼完以後瞬間清醒了,我瞧着他陰沉得快要打雷的表情,害怕的抹了把自己的臉,接着束手束腳的上前,又抹了抹他的臉。
我大概是魔怔了,放以前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做不出這種事。當時我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他的臉色太臭了,我害怕極了,所以我得想個法子,讓他對我不要擺臭臉。
“對不起對不起我罵錯人了......我把你當成了趙衡易,剛剛的話都是我瞎說的!你別往心裏去......”
我一邊揉哥哥的臉一邊跟他道歉,揉了半分鐘以後我突然回神,我這是在做什麽?
掌心下的皮膚有點冷又很溫熱,我目瞪口呆的移開手,哥哥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我的眼前。
如果我現在開始哭應該不會再有人嘲笑我了吧?
我縮回手,退後,努力把一切恢複成案發前的模樣。哥哥眼疾手快地揪住想要溜的我,把我往反方向拖。
“哥!大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家裏還有一條狗等着我養!是!我是有病!我剛剛發病了!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你放我一馬吧嗚嗚嗚我還年輕我不想被沉屍......”
也許是嫌我太吵,哥哥不耐煩地打斷了我:“不是說想吃冰淇淋嗎?”
哈?是嗎?我有說過嗎?
不管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最後我還是被哥哥硬拖到了小賣部門口。我看着他花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買了一個三色杯,然後塞進了我的手裏。
“吃吧。”
我聰明絕頂的大腦都不能替我分析出如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我怔怔地舀了一勺冰淇淋,在哥哥的注視下吃進了鼻子裏。
“嘶......”我被凍得一個激靈,“失誤失誤,吃錯了......”
哥哥似乎是笑了,可他明明是一個不會笑的人,所以我覺得一定是我看錯了。接着我看着他從口袋裏拿出了紙巾,我想伸手接過,卻被他先一步避開了。
下一秒我的鼻子便與紙巾有了親密接觸,我用了三秒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頓時愣在了原地。
視線裏的哥哥把手從我的鼻子上挪開,然後淡淡開口:“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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