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雪中送炭
後罩房。
沈珏和碧雲正準備燒火制炭,劉管事就主動捧着炭火過來。
“诶呀,我的姑奶奶,您們是在做什麽呢,小心把自己熏着咯。”
碧雲一見是屢次刁難自己的劉管事,把手裏的燒火棍往他腳下一甩,正巧砸中他腳背。
劉管事腳背又疼又燙,重心不穩一屁|股跌坐在地,龇牙咧嘴地倒抽冷氣。
動靜不大不小,吵醒旁邊屋子的陶嬷嬷,她開啓門縫瞧清楚來人,立馬“哎喲喲”地跑來扶起劉管事。
“你幹啥呢,你這小丫頭片子!信不信讓劉管事把你發賣了!”她雙手叉腰如一個胖肚茶壺,連珠炮似地埋汰碧雲,又轉過頭去安撫劉管事。
“什麽風把您吹來了,上次求您那事有着落讓別人來給我說一聲就好,哪裏用得着您親自過來。”
在陶嬷嬷眼裏,劉管事是她老爹弟弟的表兄,雖然八竿子打不到一邊,但還是有點親戚關系在,平日裏也總得他照拂一二,這不,能來後罩房作威作福也是他的安排。
所以,劉管事只會來找她,與這兩個小丫頭斷沒有什麽幹系,這箱子炭還是特地拿給她的。
陶嬷嬷忍不住伸手去摸,半空中“啪”地被打落。
劉管事白陶嬷嬷一眼,“瞎摸什麽!”
轉而一臉谄媚地彎腰行至沈珏面前,“表小姐,這是庫房裏上好的銀絲炭,只有國公爺和夫人能用,如今都給您拿來了。”
禁不住他虛僞的熱情,沈珏後退兩步,幸好碧雲适時擋在她面前,“那就勞煩劉管事放在一邊了。”
“好好好。”劉管事把一箱子銀絲炭擱在碧雲腳下,“國公府人多地廣,以往多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望表小姐多多包涵。”
沈珏一時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她缺炭是實實在在的,不說一句話只颦眉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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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管事觑一眼沈珏的神情,心知她不會再計較,便躬身作揖道:“那奴就不打擾表小姐歇息了。”
陶嬷嬷自作多情地跑出來,一看又沒自己什麽事兒,幹巴巴地站在那兒,劉管事經過她身側時一把撈過,壓低聲音絮絮道:“以後對表小姐尊敬些,你看你剛剛是什麽樣子?沒大沒小的,想挨板子是吧?”
起初陶嬷嬷還想嗆回去,一聽到挨板子登時嘴皮子都不利索。
劉管事也不管她聽進去否,反正該提醒的都提醒了,日後犯錯也別怪他心狠。
思着屁|股上的傷,劉管事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走後陶嬷嬷也自讨沒趣,偷偷地側了沈珏一眼,默默回屋。
送走兩個瘟神,碧雲打開箱子,欣喜地對沈珏道:“太好啦姑娘,可以不必燒火制炭了。”
那煙氣熏人的粗炭,要是沒辦法誰想用啊?
“嗯,用吧。”沈珏坐在桌前若有所思。
小丫鬟的絮叨聲傳來,“看來那個貴人果真是姑娘的福星,第一次救了姑娘,第二次又給姑娘做主!”
覆着白霜的銀絲炭在炭盆裏燃燒,雖及不上地龍,但也給冷寂的房間源源不斷散發暖意。
“對了姑娘,您知曉貴人叫什麽嗎?”
被她提醒,沈珏才後知後覺自己真沒問過他的名字,頓時赧然。
他幫了她三次,若再有遇見的機會,定然要問清他的名諱,方能好好報答。
暖意從炭盆擴散,不久後整個後罩房都暖洋洋的,與此同時,國公府的另一處院子同樣溫暖如春,但氣氛卻降至冰點。
聽雪院。
劉管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汗珠從他的鼻尖滴落,明明地龍熱意大盛,他反而感到渾身發寒,俨然是冰火兩重天的折磨。
“世子回到宴席後找到奴,讓奴去刑房自領十板子,奴不敢反抗,領了一頓打後翻來覆去地想哪裏做得不好,惟有今日沈表小姐要炭火,奴按照二少爺以往的命令沒給,只好,只好親自拿炭火送去後罩房。”
無盡的沉默像刀淩遲着劉管事的肉,他壯着膽擡頭,撞見鎏金栖木上的赤腹鷹歪着頭審視他,更深地低下腦袋。
許久,他似痛下決心道:“不是奴有心違抗二少爺,只是世子在敲打奴,奴上有老下有小想混口飯吃,才這麽做的啊。”
以往在府裏,他協助柳夫人打理府中事物,受謝璨敲打,不得已才處處刁難沈珏。如今謝世子一回京就知曉他的計倆,他以後再也不敢跟着謝璨打壓沈珏了。
一句句話像蒼蠅般罩在謝璨耳邊,嗡嗡鬧得他心煩意亂,一擡腿朝劉管事踹去。
“滾!”
“是,是,奴這就滾。”挨了一腳的劉管事如蒙大赦,巴不得趕緊溜。
屋門開了又阖,驟然安靜,只有鷹隼時不時振翅梳理羽毛的聲音。
謝璨手裏把玩的琉璃蛋随意一扔,仰躺在玫瑰文椅上,猝然失去所有力氣。
謝瀾,謝瀾,又是謝瀾!
可是他謝璨再忿忿又有什麽用?謝瀾一回來就能得到父親器重,就連柳夫人也對他尊敬有加。
他再也不是國公府裏的小霸王了,因為謝瀾擋在他的面前。
國公府不再事事以他為主,而是時刻念着謝瀾。
他不服!憑什麽謝瀾要壓他一頭?無非就是官拜護國大将軍,承擔着謝家光耀門楣的榮光。若非他在娘胎裏被謝瀾搶奪營養,生下來就先天不足,他何至于此!
呵,他遲早有一天會超過謝瀾,将權勢牢牢把握在手裏,無論是衛國公府還是沈珏,都會是他的。
謝璨眸底陰戾,松開桎梏赤腹鷹的腳鏈,任由它撞開窗牖,沖向屋外——
他謝璨誓如此鷹。
**
謝世子回府的三日裏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在皇宮慶功宴後,上丹山祭拜一番,才回到衛國公府。
第二件是以食親財黑、輕慢不恭之由罰了府裏的劉管事。
第三件則是罰了自己清梧苑的大丫鬟,緣由不明。
消息傳入沈珏的耳裏,她正用香掃清理香拓爐壁的灰,手一抖香灰掉在爐外。
“你确定?責罰青棠姐姐的緣由是什麽?”
碧雲猛點頭,“奴沒聽錯,還問了在清梧苑值當的丫鬟,青棠姐姐的确被世子罰了,現在還跪着呢。”
屋外雨水淅淅瀝瀝敲打瓦片,順着瓦縫流瀉,被屋檐拉扯成細線,墜成雨簾。
也是那一天,陰雲密布的晚秋,她打算出府跳河尋死,青棠姐姐臨出門前拉住她的手寬慰。
——“再過不久世子就要會回來,他嚴正公允,一定會給你做主的。”
如她所說,世子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責罰她一定事出有因,只是這因不好公布出來。
青棠姐姐将清梧苑打理得井然有序,即使世子不在府的日子,也盡職盡責,能有什麽不好說出的原因呢?
只有……
她曾偷偷幫自己從慈恩寺逃回雲州,給自己開後門出府游玩。
一定是當初的事東窗事發,青棠姐姐才遭此一罰。
“碧雲,我們去清梧苑找世子說清楚,青棠姐姐是被我牽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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