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家法

像失去伴侶後的秋雁凄鳴, 與沈珏擦指而過的一刻,謝璨只覺有什麽珍貴的東西?從指縫溜走,再也不?屬于他。

他大腦幾近空白?, 眼睜睜見她白?衣若飛,墜落于地?。

如一滴水落入油鍋,長街上的人群沸騰騷動,尖叫吶喊。

“天啊有人跳樓!”

“跳了, 她跳了!”

“啊!”

短短時間, 擁擠的人群作鳥獸狀四散而逃, 沒有一人敢上前。

哄鬧、哭喊、逃散、呆愣、亂作一團。

極度的恐慌充斥整條長街, 仿佛身後就是洪水猛獸, 人人避之不?及。

唯一人逆流而行,他打馬而來, 水洩不?通的人群阻攔去路, 皂靴踏過馬背淩空飛起,在街邊腳店的屋檐上借力?, 躍向半空中的沈珏。

他接住了她,兩人俱往下墜, 砸破街邊小販頭頂彩色的棚布。

噼裏啪啦的斷裂聲?不?絕于耳, 堪堪緩住下落之勢。

煙塵未散, 謝瀾頭冠、肩背、衣擺皆染灰土, 顴骨處的肌膚被?斷裂的木杆劃破,泛出血絲。

謝瀾一慣的冷靜沉着消失不?複, 被?跼蹐不?安取代, 就連說話?的語調都在輕顫, “珏兒?,沈珏……”

懷裏的小娘子雙目緊閉、淚痕猶存, 無半絲生氣,活像一副破敗的木偶。

她的足底鮮血淋漓,裙袂髒污,謝瀾第一次知曉雪白?與血紅是多麽鮮明而刺目的對比。

Advertisement

如同一只被?折翼也要?拼命飛出金絲籠的燕雀,向往致命的自由。

“沈珏……”他開口,嗓音如吞沙般喑啞。

懷中之人有了一絲動靜,眼睫顫顫,迷蒙地?看向他,空洞的瞳孔聚出點點光亮。

她絕望向死,卻在暈厥時的黑暗逝去後,見到重生一般的希光。

沈珏雙臂勾住他的後脖,驚喜道:“……世子!”

他又救了她一次。

謝瀾面色舒緩,憂心詢問道:“除了腳,其他地?方有沒有受傷?”

沈珏試圖将赤|裸的足藏進裙擺,搖搖首。

他捉住她的足踝,“別縮回去,血幹涸後會粘粘住衣料。”

“嗯……”

此刻的沈珏狼狽萬分,她掙脫出嬷嬷的魔爪只來得及匆匆系上衣帶,甚至系成死結。

意識到自己身處人來人往的大街,她握緊前襟,像畏懼的奶貓縮進謝瀾的懷抱。

謝瀾将她輕然?放下,高峻的身姿遮住衆人的目光,解落披風為她披上。

“抱緊。”

沈珏聽他說,手臂乖順地?攬在他的肩,謝瀾大步走出,她驚怯地?用披風遮掩。

過往的路人都沒有逃開,而是圍上來指指點點,低聲?細語。

“幸好有人救下,不?然?就出人命了。”

“她是從醉韻樓跳下來的,莫不?是醉韻樓逼良為娼吧?”

“可不?是嘛……”

即便是銅牆鐵壁也不?能阻攔流言蜚語,何況是一件單薄的披風,沈珏鼻尖發?酸,默然?哭泣。

也不?知有多少?人見到她的樣貌認出了她,今後她的名譽怕是毀得徹底。

瘦削的後背覆上一只大掌,謝瀾抱緊了她,“別擔心,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醉韻樓外,謝璨沖出來的時候就聽到這一句。

狼藉之上,煙塵散去,他的兄長懷抱他的未婚妻,是從未有過的溫情安慰。

那脈脈含情的一雙眸向他望來,眸底霎時生寒,叫人為之膽顫。

謝璨郁結于胸,一口氣不?上不?下,面上似笑非笑,顯得扭曲。

天狼營的士兵趕來,為首的校尉來到謝瀾面前弓腰行禮,在謝瀾的命令下,疏散人群。

謝瀾轉身踏上馬車之際,直視醉韻樓門口身形搖晃的謝璨,卻是對校尉道:“帶回去。”

“是。”

兩個士兵反剪謝璨雙手,長随打算阻攔,被?士兵提拎雞崽似的掃在一邊。

“你們要?對我家公子做什麽!他是衛國公家的二公子,你們知不?……唔!”一團臭抹布塞進他的嘴裏。

醉韻樓的老|鸨與其餘的嬷嬷都被?押解離去,士兵們三下五除二清理幹淨破損的街邊小攤,随着人群的疏散,長街漸漸恢複以往的熱鬧。

車輪粼粼,重複單調的聲?音催人入睡,沈珏緊繃的神經一見到他就松懈,恍若倦鳥得以栖木落腳,不?知不?覺竟靠着他入睡。

謝瀾讓她枕在自己肩頭,整個人都倚在他身上,防止馬車颠簸,磕磕碰碰。

回到臨水小築,沈珏被?安放在繡帳玳瑁床上,羽睫挂着淚珠,一晃便滴落。

“他們太壞了,怎麽把姑娘傷成這樣……”碧雲垂淚,不?敢哭得太大聲?,怕吵醒沈珏。

繞過雲母屏風,謝瀾囑托道:“府醫待會過來治傷,你照料好珏兒?。”

碧雲屈膝答“是”。

“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一步,珏兒?醒來第一時刻告知我。”

謝瀾快步離去,背影凝肅。

**

祠堂。

靈幡曳曳,桌案上的松木金字牌位列次擺放,燭火煌煌,昏暗依舊。

謝璨被?反綁着跪下,他跪了半個時辰,膝蓋鑽心般的疼,想站直身卻被?看管的士兵壓住肩;想伏倒于地?,繩子一緊,又被?扯直身軀。

起不?來,倒不?下,折磨他偏又吊着口氣。

衛國公、柳氏、兩個姨娘及後院所有的子女前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情狀。

衛國公面色不?愉,但還?是耐着性子問詢:“瀾兒?,你在做什麽?”

謝瀾叩拜後直起脊背,把三炷香插|進香爐。

他轉過身,衛國公見之心頭微驚。

謝瀾劍眉颦蹙是,鳳目冷戾,周身散發?着肅穆凜然?。

伏暑酷熱,卻令人如堕冰窖。

“回父親,兒?将大家都召集過來,目的是在阖府上下面前、謝家列祖列宗在上,懲治謝家第十三代嫡次子謝璨!”

謝冰沖出來,看向謝璨時目露擔憂,“二哥做了什麽滔天大錯,何須大哥你大動幹戈?”

柳氏也不?以為然?,婉言道:“瀾哥兒?,你和璨哥兒?是同胞兄弟,要?是他有什麽過錯,你多嚴加管束就好,何須這樣傷人顏面?”

三房孫姨娘面如銀盤,随時随地?都和和樂樂的,讓人不?由生出親近感,她亦啓唇道:“是啊,做人留一線,況且他還?是你親弟弟。”

“謝家祖訓在上,敬婚嫁,愛弱幼。而今謝璨命人擅自闖入他人住所,限制女子自由,致使其不?堪受辱跳樓尋死。他犯下的罪孽依照大淵律法,應處以枭首示衆,如此,你們還?要?維護他?”

什麽?鬧出了人命?!

意識到這點,還?想勸解的幾人都閉口不?言。

衛國公太陽穴鼓鼓跳動,切齒問:“璨兒?,果?真如此?”

謝璨好不?容易有了插話?的餘地?,他辯解道:“父親,您聽我說,不?是的,事?出有因,不?是……”

“啪”地?一掌掴在謝璨的臉頰,他的腦袋都側了過去,白?皙的面皮上登時出現一塊兒?紅手印。

謝瀾收回手,冷嗤:“什麽不?是?沈珏從醉韻樓跳下來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可以作證,木已成舟你還?想狡辯?”

見到謝璨被?掌掴,衛國公連眉頭都并未蹙一下,“你好端端将未婚妻帶去醉韻樓做什麽?”

謝璨正過腦袋,仰面直視謝瀾,哂笑着說:“呵……那該問問我的好大哥做了什麽好事?。”

謝璨決然?挑釁,謝瀾冷厲愠怒,兩人正鋒相對、互不?相讓。

在衛國公心裏,雖然?謝瀾的分量重于謝璨,但他并不?想見到他們兄弟阋牆、相争相鬥,“璨兒?你說請楚。”

“我将沈珏帶上醉韻樓,不?過是為了驗證她的清白?,我是她将來的夫君,查驗妻子的清白?何錯之有?可是啊,沈珏她居然?——”

“啪——”與之前不?同,是極其響亮的一聲?,謝璨被?扇得倒在地?上,雙手被?縛,他側躺着啐出半顆碎牙。

謝璨頭暈眼昏,只見那抹玄色的身影一聲?令下——

“将他拉出去家法伺候!”

昏頭昏腦的謝璨被?擡到長凳上綁住手腳,仆人取來家法,一根棱角鋒利的硬鞭,上面有斑斑點點、年歲已久的血跡。

謝家家訓峻刻,家法更?是嚴苛,偶有打死子孫之事?發?生,謝璨見到家法,不?由心生畏懼,嘶啞大叫道:“父親,救救我——啊!”

腰臀處被?驟然?一擊,棱角打在皮肉,萬蟻啃噬般劇痛。

謝璨不?死心地?求饒:“父親救我,我也是你的骨肉啊……救我,救救我,啊!”

謝瀾毫不?留情施以嚴懲,不?過四五下,他的額間滲出細汗。

衛國公沒有開口阻攔,其餘的家眷更?是不?敢上前觸謝瀾的黴頭。

即使在他們看來,沈珏不?過是一個小門小戶的州同知嫡女,嫁進府裏後更?是要?對作為夫君的謝璨言聽計從,不?過是驗明清白?,又有什麽可激動的?至于去跳樓嗎?

現下鬧大,不?僅衛國公府顏面不?保,就連謝二少?爺也慘被?刑罰。

她真就不?怕以後嫁進府裏來,受道謝璨變本加厲的報複?

但想歸想,衆人卻是噤若寒蟬。

“砰砰砰”硬鞭敲打在皮肉傳出悶響,謝璨的衣褲早已爛得不?成樣子,與糊爛的血肉混合在一起。

謝璨奄奄一息,早已無法求救叫罵。

“好了,打消氣就算了吧,他畢竟是你親弟弟。”衛國公川字紋擰緊,出口勸謝瀾。

謝瀾揮鞭的速度減慢,謝璨得以喘息,他呼呼地?爬在長凳上,嘲諷道:“謝瀾有本事?你打死我!”

“砰”地?一下,鞭上鋒利的棱角深深紮進皮肉,刮刺脊骨,謝璨痛得“啊”一聲?,五官扭曲,驟然?昏死過去。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