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回到家, 慕笙毫無懸念，又受到了父親的冷遇。

父子二人僵持不講話，全靠慕瑤和肖倪活躍氣氛。

不過, 即便慕傑亮再反對, 慕笙意已決, 沒人能左右他，最後若撞了南牆，要不要回頭, 也是他自己說了算。

慕傑亮一直知道兒子是個執拗的, 卻不想最後将執拗用在了工作上。

而慕笙也一直知道父親是個老實人, 踏實大半輩子, 希望兒女踏踏實實過日子, 別去冒險，順遂而行。

可自己要的不是踏實，而是對夢想的一次實踐。努力過了, 成功與否, 都交給命運。

想法有悖，固然話不投機, 加之性格都犟, 一時無法緩解關系。

就是為難壞了夾在中間的肖倪。

肖倪帶着慕瑤去了主卧，跟女兒說起慕傑亮最近的狀态，“你爸爸近來經常失眠，就怕慕笙事業受打擊一蹶不振。”

慕瑤握了握母親的手，“不會的, 您和爸就別操心了。阿笙不是個會輕易頹廢的人。”

“我也知道, ”肖倪嘆口氣, 拍了拍女兒的手背, 不想再讨論沒有結果的事，“對了，你爸周日那天去晨練，說是遇見林嘉辰了，這事兒你知道嗎？”

“嗯。”

“你也在場？”

“嗯。”

肖倪皺眉，“這孩子，那怎麽不跟你爸事先打招呼？讓他太被動了。”

慕瑤靠在床頭，耷着眼皮笑笑，“媽，如果爸同意我和林嘉辰交往，你還會反對嗎？”

Advertisement

肖倪沒什麽主見，大部分事情都是聽丈夫的。

她陷入沉默，沒有回答，但沉默的态度已經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姐弟離開時，慕傑亮站在陽臺窗前往外望，看着一對兒女漸漸走遠，略顯蒼老的眼晦暗不明。他嘆口氣，轉身回了卧室。

肖倪遞上一杯水，“算了，事已至此，就給阿笙一點兒發揮的空間，說不定能成功呢。”

“青春看着長，可攏共就那麽幾年，等他想入職公司時，同屆生都當上公司中層了。他那麽要強，到時候心裏能好受嗎？”

“你老想不好的方面。”肖倪坐下來，這一次沒再跟他立場一致，“咱家阿笙才二十四，就算奮鬥十年，失敗了，也不過三十四的年紀，怎麽就不能重頭再來了？你這老古板的想法也該改一改了，那麽重注別人的眼光幹嘛？”

慕傑亮壓平嘴角，又氣又無奈，“得，我不管了，管也不聽我的。”

肖倪語重心長道：“對嘛，咱們就看看臭小子能折騰出什麽花樣來。”

**

夜已深，卧室的臺燈被熄滅，襯得窗外格外的亮。

而同樣躺在黑暗室內的慕瑤了無睡意，想起父親固執的樣子，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她撚手撚腳走到客堂，摸向了林嘉辰挂在衣架上的西服，摸出一盒煙。

從不抽煙的她，倚在自己卧室窗前，摁下了打火機。

從小到大，她都是乖乖女，選文科理科、上哪所大學、學什麽專業，都是經過了父親的同意。二十歲前，她幾乎沒有忤逆過父親，後來上大學，接觸到了天南海北的人，逐漸有了自己的主張。

她的成熟，比同齡人來得晚一些，若是回到二十歲前，她定然是不敢早戀的。可如今，面對父親對她戀情的極力反對，她卻有了飛蛾撲火的勇氣，到底是因為那人是林嘉辰，還是被激出了骨子裏的叛逆，她不得而知，只知道，人長大了，今後的路該由自己做主，所以全力支持弟弟，不希望弟弟成為沒有主見的人。

煙縷袅袅，嗆得她咳嗽起來。

這玩意兒不适合她。

摁滅香煙，開起電扇，吹散了飄入室內的煙灰，又将煙盒偷偷放了回去。

次日上午，慕瑤跟公司請了假，送慕笙去往小徐那裏。

慕笙的行禮不多，住進了小徐家別墅最邊上的客房。

叮囑弟弟幾句後，慕瑤展開雙手，鮮少展露出了溫溫軟軟的姐姐形象，“抱一下吧。”

慕笙覺得肉麻，傲嬌着一張奶乎乎的臉，卻還是附低身子抱住了姐姐。

謝謝。

他說在心裏。

從小徐那裏回來，慕瑤坐在空蕩蕩的客廳，忽然有點失落。

熱鬧久了，一晌清冷下來，有些不習慣。

間接着，她聯想到自己和林嘉辰，實在不願品嘗得到又失去的苦澀，連想都不敢想。

希望他們能順順利利、長長久久吧，

林嘉辰從外面回來時，見她孤零零坐在沙發上，大步走過去。

兩人似達到了某種境界般的默契，誰也沒有講話，卻心照不宣地擁在一起。

慕瑤摟着他的腰，閉上了眼睛，空落落的心一點點被填滿。

踏實了。

知她舍不得弟弟離開，林嘉辰撫着她柔韌的長發，一下下，極盡溫柔。

周六這天一早，兩人穿着同色系的運動套裝，男女同款的鞋子，來到慕傑亮晨練的操場。

等尋摸到遠處慢跑過來的身影，慕瑤揚揚下巴，示意林嘉辰跟上去。

和上次一樣，林嘉辰還是跑在慕傑亮身後，時而超一點，時而并肩，卻沒有主動講話。

最後，還是慕傑亮淡定不了，停了下來，“談談？”

林嘉辰淺勾唇角，相比之下，淡然許多，但沒有掩飾眼中的認真。

他對慕瑤是認真的，對慕瑤的雙親亦然。

一同慢走在塑膠跑道上，兩人沒有直奔主題，而是從林嘉辰搬離老樓後開始聊起。

慕傑亮發現，林嘉辰不像年少時那麽高冷不近人情了，相反，還挺健談，且見多識廣，什麽都知道。

最重要的一點，林嘉辰沒有刻意去聊些他接觸不到又完全不懂的事情，反而很照顧他的感受。

慕傑亮正在接觸林氏集團旗下的一個工程項目，與那些眼高于頂的項目主管不同，身為林氏集團掌權人的公子，林嘉辰沒有拒人千裏的高傲勁兒，就事論事，見解獨到。

不過林氏集團很大，內部員工也不只那幾個主管，不能以偏概全。

但眼前的林嘉辰，的确會讓人生出些許好感。

聊了半個來小時，慕瑤才現身，彎着一雙秋水眸，帶着點點讨好。

她手裏拎着兩瓶礦泉水，先遞給了慕傑亮，“爸，喝點水。”

慕傑亮垂着手沒有接。

慕瑤扁嘴，委屈巴巴看向林嘉辰。

林嘉辰極為自然地接過另一瓶，擰開後沒有自己喝，而是遞給了慕傑亮。

瞧着遞過來的礦泉水，慕傑亮猶豫片刻，緩緩擡起手來，接了過去。

是出于禮貌，還是對林嘉辰的認可，就不得而知了。

慕瑤翹下嘴角，主動挽起父親的手臂，“爸，我陪你跑兩圈。”

慕傑亮哼一聲，“你不是最懶得跑步麽。”

“今天想跑，我還特意買了運動跑鞋。”

慕傑亮低頭看去，才發現女兒和林嘉辰穿着同款的鞋子，連衣服都很相像，像是情侶裝。

慕傑亮沒好氣地瞪了慕瑤一眼，背手離開。

慕瑤追過去，“唔，不跑了嗎？”

“跑什麽跑，累了。”

看着父親疾步而走，慕瑤單手掐腰，大大舒口氣。

感覺父親雖然表現的很別扭，卻沒有将話說絕。

以父親的性格，沒有把話說絕，就是個好的開端。

再接再厲吧。

慕瑤轉身，為林嘉辰擰開瓶蓋，踮起腳喂他喝了一口，“好喝嗎？”

礦泉水能有多好喝，但因為是女友投喂的，林嘉辰還是很給面子地點點頭，“好喝，很解渴。”

慕瑤笑笑，挽起他的手臂，漫步在跑道上。

周日，兩人又來圍攻慕傑亮。

鳥語花香的清晨，慕瑤望着操場上晨練的一道道身影，扭頭笑道：“以我老爸的性格，為了躲咱們，今天很可能不來跑步了。”

林嘉辰單手插兜，另一只手牽着她，“會來。”

“你怎麽知道？”

“直覺。”

沒過二十分鐘，兩人果然瞧見了慢跑而來的慕傑亮。

林嘉辰又陪着跑了幾圈。

臨走時，慕傑亮僵着老臉，讓他們別來煩他，“你們工作不忙？”

慕瑤笑說：“周末要勞逸結合嘛。”

慕傑亮無語，哼哼兩聲，快步離開。

下午，林嘉辰帶着慕瑤去往薛岚那裏，吃了一頓晚飯。

之後，慕瑤牽着布丁出去遛圈。

林嘉辰留在院子裏陪母親喝茶。

薛岚吹拂茶湯，問道：“跟瑤瑤爸媽見過了嗎？那邊對你印象如何？”

因薛岚患有抑郁症，林嘉辰不會跟她說煩心的事，更不會抱怨生活和工作中的瑣事。

“見過她爸爸了，很聊得來。”

完全不知情的薛岚撫撫胸口，“那就好，以前我覺得慕家大哥性子直，也許不會喜歡咱們家。”

林嘉辰執杯飲啜，眉眼被茶汽缭繞，叫人看不清情緒。

薛岚又問：“咱們是男方，應該主動一點。要不要請他們一家吃頓飯，也好聚聚，博個印象分？”

近些年，薛岚越發社恐，能主動提出聚一聚已是為兒子做了十足的努力。

林嘉辰淡笑，“不急，慢慢來。”

“嗯，聽你的。不過你也別有恃無恐，瑤瑤性子讨人喜歡，不知會有多少追求者。你得趕快給媽媽把瑤瑤娶回來，以免夜長夢多。”

這句“夜長夢多”不是吓唬或杞人憂天，而是薛岚很了解前夫有多想讓兒子回林氏集團做他的左膀右臂，也定然在考慮兒子的婚姻大事。

那個男人，是看不上慕瑤的家世的。

雖然兒子早不想與林家有牽扯，可以林池的卑劣手段，或許會暗箱操作。至于尋誰下手，就猜不出了。

薛岚将顧慮提醒給了林嘉辰，見林嘉辰沒什麽反應，心裏更是疑惑。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林嘉辰又抿口茶，拍拍她的肩，“沒事，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