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在看到蘇念謙出現的一刻, 林落呆滞地睜大眼睛,眼瞳沒有焦距地盯着面前男人。
時間好像靜止了,直到掉在地上的手機裏傳來許肆的聲音, 林落才恍然回神。
她慌忙撿起手機,呼了口氣平靜心情:“沒事,剛有個人沒看路撞了我一下,手機掉了。”
許肆直接開罵:“哪個傻逼不看路。”
蘇念謙皺起眉來,解了粒襯衫的扣子。
林落現在手心全是汗, 她不想讓許肆發現, 更不想讓許肆見到蘇念謙。
她知道許肆張狂不受約束, 怕他看到蘇念謙一沖動又出意外, 只能先挂掉電話:“我, 我沒事,許肆, 你快去酒吧吧, 我去海邊逛逛。”
許肆沒多想,挂掉了電話。
電話挂掉了, 不知為何, 林落再看向蘇念謙時,明明是在夏天,明明是在陽光燦爛的午後,明明她身上還浸潤着溫暖的日光,但林落卻出了一身冷汗。
在電話裏和現實見到他根本是兩回事。
蘇念謙比她年長許多,她今年二十三, 他三十三, 又常年在生意的名利場行走, 身上浸淫着豪門商人的種種氣質。
精明, 矜貴,謹慎,高高在上,習慣拿捏人心。
他的年齡、家世和經歷……對她這個二十三歲的小姑娘形成了絕對碾壓。
蘇念謙自然也懂,他也很擅長用這些去掌控和壓迫她,讓她變成自己掌心永遠都飛不出去的金絲雀。
令人窒息。
林落覺得恐懼,甚至開始喘不過氣。
她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腦袋碰到風鈴,一陣清脆的叮咚聲在兩人耳邊響起。
蘇念謙擡手,想摸摸她的頭,林落卻防備地偏過頭,不讓他碰。
男人的手在她腦袋上空定住,片刻後,他勾唇笑笑,臉上沒有一絲尴尬,轉而晃了下風鈴垂落的羽毛。
他似乎很有閑情逸致,一身剪裁合身的襯衫西褲,名貴腕表,一絲不茍沒有裂縫的表情,一副上流社會的成功人士嘴臉。
林落捏緊手,牙齒都在打顫:“你來做什麽?”
“落落,我剛剛說了,我來和你談談,求得你的原諒,我想我們之間存在很多誤會,說開比較好,這是解決誤會最好的辦法。”
他溫聲而語,淺褐色的瞳孔裏似乎滿是深情和寵溺,若是在不知情的人看來,當真會覺得這是一對情侶。
女生任性在發脾氣,而年齡比她長的男人正在耐心的安撫她,溫柔且包容。
不遠處的姜慧看到這場面啧啧兩聲,拿着手機咔咔就是一頓拍。
“還說不是被包養的小三,誰信啊,許肆哥哥是被她灌了什麽迷幻湯,兩人都這麽親密了,這男的看她的眼神也太……”
另一邊,蘇念謙說完後指了指腕表:“你中午用餐了嗎,落落,我已經讓助理訂了餐廳,我們……”
“不用,我厭食,吃不下東西。”林落向來無害的一雙杏眸忽然變得銳利。
在蘇念謙短暫的錯愕後,她又補了一句:“你應該知道這是為什麽。”
蘇念謙知道嗎?他當然知道。
他再清楚不過了。
不過,他并不認為這是一件值得怪在自己頭上的事情。
錯愕只持續了極短的一瞬間,蘇念謙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子,又說了句:“那陪我去咖啡廳坐坐,落落。”
林落沒動。
蘇念謙掃了眼四周,稍稍彎腰直視她的眼睛:“落落,難道你想和我站在這裏談嗎,圍觀的人貌似越來越多,不知道會不會傳到你那個男朋友的耳朵裏。”
“話說……”蘇念謙松了松表帶,看似不經意地說了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們的事。”
“我們的事?”
林落壓下的情緒和理智開始崩塌。
她受不了了,她再也受不了了。
“我和你有什麽事?蘇念謙,我們已經分手了!已經分手了!你放過我,我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
因為過于激動,林落纖細白弱的一下抓着他手腕。
用了很大的力氣,少女的指甲陷進男人皮膚,開始出現道道紅痕。
“落落,冷靜。”蘇念謙淡淡垂眸,英俊的臉上出現一絲不悅,但又很快消失,“你總是這麽容易情緒失控,我以前是怎麽和你說的,落落。”
他完美又理智,站在她面前冷靜平和,把她襯托得好像一個瘋子。
這裏是個還算出名的沙灘景點,今天節假日人又多,周圍已經有人用異樣的目光看林落了。
“诶,那女生是不是在和男朋友吵架啊,看上去好任性好無理取鬧啊,好像把她男朋友的手都抓破了。”
“你怎麽就知道是女生無理取鬧?說不定是男的犯錯了。”
“那男的看上去就很溫柔脾氣很好啊,臉上一直帶着寵溺的笑,成熟又穩重,看上去比女生大挺多的,肯定是女生任性鬧脾氣,你看,那男的還在哄她呢,太好男人了吧。”
“女生好像是有點歇斯底裏,不會有什麽病吧?”
“诶,話說,這女生的側臉看上去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真的假的?”
……
不時有人走過議論他們,林落不受控制地輕微發抖,好像全身的骨頭都被人敲碎了,疼的厲害。
甚至,她還出現了耳鳴。
林落開始絕望。
周圍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多,她只能強迫自己冷靜,像個正常人。
片刻,林落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放開了抓着蘇念謙的手。
她不想自己被他逼的發瘋,讓人看笑話。
事已至此,她只能強迫自己坐下來和他談談。
“好……,我和你談談,蘇念謙。”
林落通紅着眼睛回,打掉蘇念謙伸過來牽她的手,和蘇念謙去了街區的一家咖啡館。
拍到他們進咖啡館後,姜慧美美地收起了手機。
她已經從各個角度拍了好幾張照片,甚至還拍了一段視頻。
“這下,還看許肆哥哥怎麽說我,嘿嘿,我這就發過去。”
——
許肆要開車挂掉了電話,不知為何,他心裏沒來由的煩躁。
像是有一團火在心裏燒。
許肆緊擰着眉去了酒吧。
林落這幾天身體不舒服,他在家忙着照顧她,有空就寫歌,已經好幾天沒來過酒吧,也沒關注網上的事。
這次他一到酒吧,看到了比之前更誇張的場景。
“許肆!許肆!許肆加油!你一定能拿冠軍的!”
“許肆加油!我們支持你!”
“許肆加油!你唱歌真的很好聽!”
“哥哥你要注意身體啊!別太勞累了!”
“哥哥我們永遠愛你!!!”
……
粉絲狂熱的齊聲喊他名字,舉他燈牌,各種聲音彙聚在一起,似乎成了洶湧的潮浪,而他許肆就是這潮浪的中心。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些歡呼和喜歡。
上次的事情經過網上的輿論發酵後,在各種紅黑熱搜都來了一遍後,許肆各種出圈的照片和視頻開始在網上瘋傳。
#這該死的混血感,金發白膚,桀骜不馴,漫畫少年反差萌,男友力MAX,惡臭男揍得好#這些關鍵詞占據了好幾天的熱搜。
于是,這次酒吧的打架事件不僅沒消減他在網上的熱度,反而掀起了新一輪的風暴,連帶着傳言他要參加的那檔音樂節目都開始熱度暴增。
很多人都沒看過這樣特別的人,有着像野草一樣頑強的生命力,可身上同又寫滿了厭世頹廢。
在庸庸碌碌的現實生活裏,這樣的人都少有,更何況是在娛樂圈。
而且,許肆這張臉,這副相貌實在是過于優越,顏值粉都多得不得了。
粉絲越來越多,由于他現在的熱度,很多人也慢慢開始關注起他的音樂,在看了他現場的唱歌視頻後,很多人都覺得自己內心被擊中。
演唱方式雖然簡單粗暴,絕望嘶吼,歌詞也并不是當下流行的文藝,但卻能直戳人內心的快感和高潮,非常的令人震撼。
于是,許肆還沒出道,又收獲了大批的音樂忠實粉。
“許肆!你一定要堅持唱歌!”
“你唱歌真的好聽!”
“我要一輩子都聽你唱歌!”
“許肆你好帥!你好牛逼!”
……
看到許肆後,各種粉絲喊得更瘋狂了,狂熱的粉絲不僅擠滿了酒吧裏面,連酒吧外面的街道都全是人。
不得已,阿明只能限流,這幾天都是規定了固定的進店人數,才不至于出現更誇張的場面。
許肆站在門口頓了下腳步,後微微勾了勾唇。
他雙手插兜逆着光,光線将他的相貌勾勒的越發優越,挺拔高瘦的身材,鋒利冷硬的側臉輪廓,挺鼻薄唇,性感的喉結線條……
在人群的歡呼聲中,厭世的金發美少年一笑,比午後的陽光還要刺眼。
又是一陣沸騰。
許肆沒有說話,笑笑後去了休息室。
阿明和樂隊的人在裏面,張濤也在裏面。
“看到了外面的場景?”張濤朝他點了點下巴,半感慨半打趣,“你還真有讓人為你瘋狂的本事啊,本來對其他藝人了來說,這次的事件是個十足的黑料,到你這就硬生生成了好事。”
“因為我還沒進這個圈子。”許肆拉開椅子坐下,他閉了閉眼睛,理智又清醒的說了句。
幾人面面相觑,細想還真是這麽個理。
“肆哥這話說的真他媽對,仔細想想還真是。”顧揚走過來拍了拍許肆肩膀,一臉崇拜。
作為多年的經紀人和節目制作人,張濤自認為眼光毒辣,發掘了不少大紅大紫的藝人歌手,這次也不例外。
不,他這次甚至覺得自己的眼光從來沒有這麽好過,竟然叫他看到了許肆這顆新星。
幸運之神眷顧,能讓他順利簽到眼下這最熱最有潛力的歌手。
張濤清楚,除去許肆的音樂才華和天賦,就憑他這副相貌和氣質,還有巨大的商業價值,這年輕人前途無可限量。
“你站在頂峰只是時間問題。”張濤感慨說道,把事先準備的合同拿了出來。
“來,這是我按你的要求去拟的合同,在音樂方面的權力我已經全部放給你了,不會要求你去拍戲,你可以專心做音樂專輯,但作為歌手,商業代言你可不能拒接,這也是為你自己好,你這麽好的外形條件不出現在熒幕上簡直是暴殄天物,現在你還沒上節目,已經有好幾個大牌代言找上我了。”
張濤一直在說,許肆閉眼不知在想什麽,剛才林落挂掉的那通電話令他心煩意亂,外邊狂熱的喊聲也是。
“阿肆?”阿明見許肆不對勁,走過來喊了聲。
許肆看了眼合同,将所有條款都過了一遍,他沒說什麽簽了字,正好這時手機傳出了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許肆把筆一甩,合同給了顧揚他們後,拿起手機看消息。
衆人:“?”看個消息這麽急,這是女朋友?
顧揚識趣地沒有說話,心想定然是女朋友。
他們肆哥完咯,浪蕩野性的人設不知道還保不保得住。
許肆點開微信,發現是姜慧發來的消息。
他神色淡漠,眉眼間的燥意更重了。
許肆沒興趣點開看,想熄滅屏幕扔手機時,姜慧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許肆哥哥!你看我給你發的圖片!我說的沒錯吧!她就是被那總裁包養的小三!他們現在就背着你在一起!】
剎那,許肆霍的站起,椅子倒地發出刺耳聲響。
休息室靜了,齊齊看向他。
許肆急促地喘着粗氣,長長的睫毛覆下,卻遮蓋不住眼底的黑沉,戾氣和燥怒呼之欲出。
他快速地點開了消息,然後,指骨痙攣着,點開了一張張的圖片。
許肆看到了,林落和一個男人,親密地站在一起。
“我操。”
許肆沖出了休息室。
——
午後,在一家咖啡館,林落和蘇念謙坐在靠窗的位置,開始了蘇念謙所說的“談談”。
兩人面前放了杯咖啡,但直到咖啡放涼都沒人喝。
林落低着頭,雙手緊緊扣着店裏的卡座沙發,手心全是粘膩的冷汗,她好像恐懼到沒有辦法動彈,身體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姿勢。
蘇念謙則是倚着靠背,雙手交疊着,姿态看上去很放松。
他微微眯着眼睛,淺褐色眼瞳似乎要将這個可憐的少女看穿。
“落落,你害怕我?”良久,蘇念謙笑着問了句,陽光透到他臉上,使得他的表情在外人看來是如此的溫柔,店裏已經有好幾個小姑娘在看着他偷笑了。
聽到他這句話,林落的指甲幾乎刺進了手心皮肉。
她蒼白着臉,否了他這句話:“不,準确的說,是因為厭惡而生的恐懼。”
“噢?”蘇念謙聽着沒驚訝也沒生氣,他似乎猜到了她會這麽說,英俊的臉上還是溫柔似水的神情,“落落,情緒這麽激動可不好,不利于你的病情,我早就告誡過你。”
啪嗒,一滴眼淚從少女眼眶滾落。
毫無征兆。
林落低頭痛苦地咬着嘴唇,她扭過頭看了眼遠處被陽光暴曬的沙灘,忽然覺得自己就是一條在沙灘上擱淺,被暴曬的,将要死去的魚。
無能為力。
為什麽面前的人總是要提起令她難過的事,為什麽總要提起那些她想忘記的事情。
林落不想回憶,沒有回答。
蘇念謙也不知是看沒看到她的掙紮和痛苦,低沉輕緩的聲音繼續在少女耳邊響起:“我知道你有抑郁症,現在恐懼跳舞,落落,我可以幫你聯系最好的心理治療師,我會治好你的抑郁,讓你克服恐懼,重新回到舞臺上。”
“落落,你原諒我好嗎?我可以盡我所能去補償你,你知道的,我以前是身不由己,婚約的事情我也沒辦法。”
沉默在兩人間蔓延,蘇念謙扶了扶金絲鏡框,表情無懈可擊,繼續說:“落落,你不是最喜歡跳舞嗎,你曾說過這是你的理想,”
“是嗎?”林落扯了扯嘴角,忽然擡頭對他笑了,“可現在不是了,我已經不會再跳舞了。”
蘇念謙微怔。
林落笑得很甜,杏眸彎成了月牙:“你不是最喜歡舞臺上的我嗎,蘇念謙,你現在可以不用再喜歡了,因為……”
“我,林落,再也不會跳舞了。”
“更不會為你跳舞。”
“你別做夢了,我和你之間不可能了,你別想再掌控我。”
林落這幾句話脫口而出,直接将蘇念謙臉上完美的面具撕了下來。
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眼睛裏的不悅卻不停地傾瀉出來。
他豢養的金絲雀不聽話了,想要脫離他的掌控,不想當他的小仙女了。
“是麽。”蘇念謙扭了扭脖子,解開了襯衫上的第二粒紐扣,溫柔逐漸消失,氣勢迫人。
他眯眼看着面前瑟瑟發抖的少女,笑了笑:“現在想擺脫我了?落落,你應該知道,你那春風杯的冠軍是怎麽拿的,你又是怎麽當上的首席。”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林落驀地擡眼,杏眸睜大,裏面開始泛起血絲。
知道她的心裏防線已然開始崩潰,蘇念謙不急不慢,繼續說:“如果沒有我打點,落落,你覺得評委會頒獎給一個資質如此年輕的舞者麽?”
“落落,你真的以為自己在舞蹈上的天賦足以彌補資質,讓評委頒獎給你?”
林落不停搖頭,聲音完全啞了:“不可能!你騙人!那冠軍是我靠自己實力拿的!!!”
“實力?”蘇念謙喝了一口咖啡,眉皺起又很快松開,寵溺地看着少女,似是在嘆息,“落落,你怎麽還是如此天真。”
“你撒謊!”少女歇斯底裏地喊了出來,淚水像斷線珍珠,不停滾落。
蘇念謙撕碎了林落心裏最後的一點希望。
她最後用以慰籍自己的唯一一點快樂,也被告知是假的。
他告訴她,其實她是廢物,她所獲得的榮譽和掌聲都不是真的。
只有謾罵和侮辱是真的。
“落落,你總是這麽幼稚,你得到的一切有多少是因為我呢,你以為你同我之間牽扯的就只有這幾個獎杯和榮譽嗎?”
蘇念謙似乎并不打算放過這個快要崩潰的少女。
要他放手,更不可能。
他寧願把她當地下情人去養,都不可能放手。
似是陷入了什麽無底深淵,很久,林落才回神,盯着他的臉呆滞問:“你指什麽?”
蘇念謙臉上的溫柔神情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獵人般的卑鄙與貪婪。
“當年,你父親的公司出現財務危機,落落,是你求我,求我救救你父親的公司。”
“我答應了,出資讓你父親的公司平穩渡過危機,不然,你應該很清楚,你父親的公司早就該破産了,車子房子都會被拍賣。”
“落落,你忘了嗎?連本帶息整整一個億。”
“落落……你準備用什麽來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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