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空間站是毒巢那個拜蟲子教的大本營,一開始并不是專門為颠覆聯盟設計的。
一個邪教組織,倘若淪落到要崇拜蟲子,格調和財富水平顯然都不會太高,這空間站是撿了廢棄的空間站改造的,相當于廢物利用,表面看欣欣向榮,其實裏頭存在各種安全隐患——比如抗幹擾能力就很差。
備用能源系統很少檢修,供電水平很不穩定,燈光忽明忽滅,警報聲一直在響,一大群慌張的研究員在不明狀況的情況下,好像受到磁場影響的昆蟲,第一時間從各處聚集而來,集體往星艦底層跑,林靜恒皺了皺眉,此時也只好見機行事,不動聲色地混跡其中。
湛盧的聲音直接鑽進他的聽覺神經:“抱歉先生,因為陸先生已經一百九十六歲了,經過評估後,我認為他完全可以在沒有監護人的情況下自由活動,所以您把他單獨扔下時,我沒有及時出示風險提示。”
“沒關系,我也有疏忽,”林靜恒很謙遜地跟他一起反省,“我也沒想到,獨眼鷹那麽大的一個腦殼,發育了兩百年,裏面就長出一個杏仁。”
湛盧沉默了一會,分析出林靜恒這句話是個尖酸刻薄的玩笑,于是及時發出了并不歡樂的笑聲:“哈哈哈。”
軍火庫裏的陸必行還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對突如其來的大規模停電十分意外:“貴基地的能源系統這麽不穩定,幾聲警報器都能超負荷?要不要我幫忙檢修?哎,你們有話好好說,動手幹什麽?”
由于斷電,空間站收發機甲的通道已經關了,整個空間站進入半失控狀态,方才發警報的人接不到反饋,這會已經有點慌了,提槍指着陸必行,他惡狠狠地威脅道:“閉嘴!”
陸必行聽話地抿了抿嘴,做足了和平的誠意,他是來找走失未成年的,不是來找事踢館的。
可惜對方絲毫不買賬。
兩個人一左一右地上前按住他,在他身上亂搜一通。
陸必行配合地任他們搜,很好脾氣地解釋說:“不請自來真的是很抱歉,其實是我們學校有四個孩子亂動教學設備,在這附近走失……”
毒巢的武裝分子根本不聽他那套,按着他的兩個人猛地将他雙臂往身後折去——這些人身上帶着神秘芯片,手勁極大,而且有意下黑手,這樣一拽一別,能把普通人的胳膊直接揪下來。
陸必行雙肩狠狠地一繃,臉上笑容漸淡:“我真不是來找麻煩的,你們這樣不好吧?”
按住他的兩位有點意外,沒想到陸必行膀不大、腰不圓,骨肉長得居然異常結實,其中一個人一腳踩在他膝彎後面,陸必行的膝關節“咔嚓”響了一聲,整個人單膝跪了下去,把地面磕出了一個小小的凹痕,冰冷的槍口直接頂在了他的腦門上:“少廢話。”
陸必行垂下眼,看了看那膝蓋撞的凹痕,舌尖把上牙底部掃了一遍,然後他說:“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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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槍抵着他頭的人一愣,沒明白這聲“行吧”是什麽意思,可是下一刻,他突然聽見不祥的風聲,下意識地一擡頭,他眼睛陡然睜大,留在視網膜上的最後一個影像是一團撲面而來的烈火,陸必行身後那臺機甲方才竟然自己動了!
不管身上裝多少芯片,哪怕把自己插成超級卡槽,人也不可能躲過機甲的一擊,拿槍的人嘴還沒張開,自肩部往上已經被機甲一炮掀飛了出去,烈火騰雲似的飛起來,他肩頭焦黑一片,血水尚未流出,已經被燒焦。
陸必行人下來了,居然沒和機甲斷開精神鏈接!
另外兩個毒巢的武裝分子看傻了,來不及驚慌,他們手裏按着的陸必行就爆出不像人的力量,猛地掙脫束縛,直到這時,那把無主的槍才落下,陸必行一伸手接過來,同時橫起一肘,狠狠掃在左側人的脖子上。
“沒聽說過遠程鏈接嗎?你機甲設計老師真是英年早逝啊。”中了這一肘的那位聲都沒吭一聲就倒下了,陸必行一甩手,“誰還沒有個芯片?”
方才踢了他一腳的人臉上閃過驚懼,極度恐慌之下,他下意識地啓動了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
兩片出自同源的芯片在極近的距離裏互相幹擾,陸必行耳邊“嗡”一聲輕響,像是極細的鐵片高頻率震顫,漸漸細成了一條線,穿進他的大腦。
心跳的聲音被幾十倍擴大,震得發麻,陸必行胸口一涼,有那麽幾秒,他覺得自己胸腹一片失去了知覺,然而那古怪的感覺很快過去,不痛不癢,陸必行下意識地按了一下胸口,再一看,方才啓動芯片的男人好像觸電似的,在地面上不斷掙紮。
陸必行把槍随意往兜裏一塞,打算等這邊事情結束,立刻做一個全身掃描取出芯片。
他一邊琢磨着,一邊擡腿往裏走,一低頭,發現剛才磕地的褲子竟然破了個窟窿!
這回,陸少爺真生氣了,要不是趕時間,簡直想回去給那個踢他的王八蛋補上幾槍,可是此時此地,沒褲子好換,陸必行只好一彎腰,蠻力将膝蓋處的破洞扯開,拉出幾條碎須,随後又拿出一把小刀,在另一條褲腿上不規則地劃了幾刀,割開褲腿——把自己無法挽救的西褲改造成了搖滾破洞褲。
這樣一來,雖然更加不像什麽正經校長,但好歹能算個時尚icon,也算能出去見人。
陸必行擡頭掃過因電力不穩而來回忽閃的天花板照明,在手腕上輕點了幾下,調出個人終端:“毀了我一條褲子,那讓我蹭一會網吧。”
混亂的空間站裏,不穩定的通訊系統不堪一擊,陸必行腳下不停,随時保持警惕,也沒耽誤他三下五除破解了服務器加密系統,他篡奪權限,直接把密碼取消了,一瞬間,整個空間站範圍內,所有含有通訊功能的電子産品全部自動有了信號……雖然信號不太穩。
陸必行邊走,邊搜索四個出走學生的個人終端,只搜到了懷特——可能是因為機甲操作不當,其他三個人身上的通訊設備損壞十分嚴重。
他一邊試着接通,一邊飛快地分析學生們的位置。
懷特沒接。
懷特哪還有餘力關注個人終端?那道神秘的門一打開,他就對着一整排槍口,傻了。
本該開槍的機器人們因為突然斷電,正陷在不斷重啓不斷死機的循環裏,所有的槍口保持在瞄準目标、将發未發的瞬間。
“姐姐們,”他喃喃地說,“誰來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薄荷抽了口氣,一把将懷特拽了回來,長發都快豎起來了。但很快,她發現裏面的機器人們只是擺了個造型,沒有想動手的意思,僵持了幾秒,薄荷膽大包天地緩緩擡起手,把差點戳進懷特鼻孔的槍口挪開。
安保機器人的雙眼瘋狂地閃着混亂的信號,沒有反應。
懷特的小腿抖似篩糠,一轉身指向他們來時的方向:“我我……我看我們還是……”
他話音沒落,正好聽見陸必行控制機甲,把用槍指他頭的人一炮轟出去的爆炸聲,機甲開炮的動靜在整個密閉空間中來回回蕩,別提多吓人。
懷特好似要斷氣似的抽噎了一聲,又轉了回來:“……我們還是進去吧!快跑啊!後面有人開炮!”
三個人屁滾尿流,連拖帶拽地鼓搗起鬥雞,閉着眼從兵馬俑似的一排保安機器人裏沖了出去。
一股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撲鼻而來,迎面而來的是一個類似讨論室的房間,環繞一圈的椅子空着,中間立着一塊三百六十度可見的屏幕。
“這是什麽?”黃靜姝問,“這地方幹什麽的?”
“應該是個實驗室,”薄荷掃了一眼,輕輕地說,“我開學的時候不是揍了個傻逼嗎?陸總罰我去實驗室收拾了半個月的機甲零件,我見過他的實驗報告,好像就是這種格式。”
懷特掃了一眼天書一樣的實驗報告,除了日期以外基本沒看懂什麽,忙問:“這報告裏寫了些什……嘶!”
薄荷這回沒耐心回答了,直接給了他一腳:“你哪他媽那麽多問題,快走!”
再往前,是一條細窄的通道,通道盡頭有一道小門,本該是鎖的,但斷電斷得滑開了一條小縫,三個人把鬥雞放在一邊,齊心協力推開了重重的機械門,魚貫而入,可是剛跑了兩步,就又一起剎住了車。
“我的……”懷特本想感慨一句“我的媽”,感覺這話太過英雄氣短,有媽寶嫌疑,于是及時咽了下去,只是難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東西——成百上千個巨大透明培養箱列在眼前,從一眼看不見邊的實驗室裏依次排開,底座閃着瑩瑩的白光,每一個培養箱裏都有一個小孩,赤裸的飄在裏面,半邊頭骨打開,露出裸露的大腦,上面連接了無數非常細小的芯片與傳感器,數不清的接線從裸露的大腦上伸出,臍帶似的連在培養箱上,像一個個準備降生的怪物。
而再往裏走,培養箱裏的小孩就不止腦殼被掀開了,有的被裝上了機械四肢,有的被開膛破肚,敞着胸懷供人參觀——而小小的心肺還在儀器的作用下不知疲憊地運作。
還有一部分培養箱,可能是被方才的斷電影響,已經停止工作,裏面就漂起了一具小小的屍體,死前曾經劇烈地掙紮過,死狀令人齒冷。
薄荷手都哆嗦了起來,強壓恐懼,低聲說:“我們離開這。”
懷特實在忍不住,一邊跑一邊哭:“我錯了,我明天回去就給校長跪下謝罪。”
“你先活到明天,等一下!”黃靜姝一眼掃見實驗室一個保溫箱裏的藥物,她猛地剎住腳步,飛快地拿起一支,熟練地裝上注射器,直接戳進了鬥雞的靜脈裏,然後在同學們驚懼的注視下,她低聲說,“強興奮劑,副作用很小,醫院裏常用,不過敏就沒事……你不過敏吧?”
鬥雞:“……”
就在這時,雜亂的腳步聲湧過來,半黑的實驗室突然燈火通明,“嗡”一聲連上了備用能源,從星艦上下來的海盜們來了,剛好把四個學生堵在了實驗室裏!
懷特的電話一直打不通,陸必行卻先找到了他的定位,此時已經跟到了實驗室的後門,正好安保機器人們重起,方才被四個熊孩子躲過去的槍口全便宜了陸必行。
陸必行:“……”
此時此刻,除了微笑,還有什麽可以應對的呢?
他幹笑一聲,飛快地後退,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幾十條激光槍同時朝他開了火。
陸必行本能閉眼,就在這時,一架巨大的機甲車沖了過來,打開的防護罩猛地将他罩在裏面,機甲車直接撞進了實驗室裏,安保機器人和激光槍一片人仰馬翻,随後,鴛鴦眼的獨眼鷹沖了下來——
方才毒巢空間站的通訊系統不知出了什麽毛病,加密突然被破解,獨眼鷹身上沒信號的通訊器裏顯示附近有一個熟悉的名字,定睛一看,把軍火販子吓得差點從星艦頂層直接跳下來。
獨眼鷹一腳踹開機甲車門:“小兔崽子,你……”
他和半跪在地上“林靜恒”打了個照面。
獨眼鷹:“……”
陸必行:“……爸?”
獨眼鷹險些讓這聲“爸”叫出心梗,捂着胸口倒退一步:“你……你你你……”
就在這時,無人駕駛的機甲車在實驗室裏引發了一場小規模的爆炸,整個實驗室的後門被炸豁了,毒巢的邪教分子、星艦上的星際海盜、被逮住的四個學生、偉大的陸校長和他飽受驚恐的老爸……
以及藏在角落裏的林靜恒,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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