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是不是練過?

季隴棠打開門,聞到了一陣米飯和鮮菇的香味。

他有一瞬間的恍神。

很多很多年以前,他的家裏曾經也充斥過這樣的味道。

屬于家的味道。

可是那段時光真的太短暫了,短暫到他總覺得那或許只是一個美好的錯覺。

是他臆想出來的,家的錯覺。

季隴棠甩甩頭,卻又有些情怯般的,很輕地往前走了幾步,悄悄看了一眼廚房。

廚房裏的人不再是自己那還未曾離婚的母親,而是缪榮。

缪榮挽起了襯衫衣袖,手腕上的紅痕已經消失,他系着圍裙,一手揮鏟,一手颠鍋,姿勢潇灑,動作熟練,俨然是個大廚模樣,兩三分鐘就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魚香肉絲盛出了鍋。

抽油煙機的聲音開得很大,缪榮專注下廚,并未注意到他。

季隴棠看着缪榮将油鍋拿到水龍頭下沖洗,再一次放到燃氣竈上,底下的火開得很大,季隴棠看着缪榮倒油入鍋,再抓了一把配料丢進鍋中,就聽“滋啦”一聲,随即便有些許蒜香味從廚房裏傳了出來。

翻炒片刻,缪榮又不知倒了什麽調理下去,香氣就更濃了。

人間煙火。

季隴棠的腦海裏驀然浮現出這四個字來。

他不敢走近,生怕驚擾了這樣專注的缪榮。

為他下廚的缪榮,在臺上指揮的缪榮,單人演奏的缪榮,還有為他唱歌的缪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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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至更早以前扮演過程子默的缪榮。

他們之間相隔了十年的光陰。

缪榮剛離去那兩年,音訊全無,是他幻覺最嚴重的兩年。

後來他無意中得知缪榮進了樂團,開始到處巡演,就千方百計找了人幫他跟拍,從那時起,他就沒有斷過缪榮的消息,當然,也僅限于公開的消息,私底下缪榮在哪裏,做了些什麽,他一概不知。

不過現在想來,缪榮在樂團的消息,好像就是小滿用不經意的方法透露給他知道的。

直到今天以前,他都以為缪榮回國和他無關,然而剛才小滿告訴他的真相,讓他忽然意識到,缪榮回國和重新追求他這件事,是有直接關聯的,這兩件事是因果關系。

因為還想追求他,所以缪榮才會回國。

因為他至今仍是一個人生活,從來都沒有和任何人交往過,所以缪榮才會回國。

原來缪榮從來就沒有抛下他,而是因為自己那個“再也不想看見他”的發言所以只能換一種方式默默關懷。

“缪哥是我高中的學長。”不久前小滿對季隴棠全盤托出:“高二的時候我進了學生會,缪哥是學生會副會長,他知道我是你的影迷,離開的時候問我要不要做你的助理,我答應了,給你當了四年的實習助理,大學畢業後順理成章成了你的貼身助理。”

“所以打從你做實習助理的那天開始,我的事情他都知道?”

小滿點頭:“其實也沒什麽,那時你的行程很單一,我和缪哥彙報最多的就是你三餐吃了什麽和在拍什麽戲,哦,對了,還有就是你受傷生病的那幾次。”

是啊,自那個事件發生以後,缪榮又徹底遠走,他的生活裏就只剩下演戲了,連一點多餘的社交都不再有,也不想有。

他只想将自己徹底隐藏在各種角色的後頭,好像只有這樣,才是最安全的。

季隴棠癡癡地看着缪榮,小滿的那些話反複回蕩在他的耳邊。

缪榮不經意間回頭,見到了不知何時已經回來的季隴棠,見他傻呆呆站在廚房門口幾步開外,便擡眉笑問:“回來了怎麽也不吭聲?”

季隴棠對上了缪榮溫柔得有些過分的笑容,有種掉進溫柔漩渦裏的感覺,他只想一腦袋紮進裏面,溺死都不願出來。

“好像在做夢……”季隴棠看了一眼小黑屋的方向,再看缪榮,口中喃喃地道。

缪榮見他微微出神,心中小小“咯噔”了一下,他将爐子轉成小火,擦幹手,走近季隴棠,然後慢慢的,在他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不是夢,是真的,你摸摸。”缪榮抓起季隴棠的手,說。

季隴棠順着缪榮的動作,撫上了他的臉頰。

觸感光滑溫熱,是真的。

“缪榮……”他啓唇輕喚。

缪榮沒有說話,而是用實際行動再一次表示,他在。

他摟着季隴棠吻了許久,總算讓季隴棠的注意力不得不放在了這個吻上。

要不是快要無法呼吸,季隴棠覺得他可以一輩子都沉醉在這個吻當中。

好一會兒,缪榮退開唇,抵着季隴棠的額頭低聲說:“馬上就可以開飯了,你先去洗手,然後去客廳擺碗筷。”說罷,他又在季隴棠的唇上親了一下,才轉身進廚房。

季隴棠怔忡片刻,好似在回味剛才那個吻,然後才跑去洗手間。

到了洗手間,他看着鏡子裏自己被親的發麻又微微濕潤的唇,和不知什麽時候被拉扯出來的襯衫衣擺,又不由出了神。

缪榮的嘴唇可真軟,他的舌頭也那樣靈活,好像有魔法似的,能讓他頭昏腦漲,身體發軟發燙,連什麽時候缪榮那修長的大掌伸進了自己的後背都不知道。

季隴棠想到個中細節,一方面又忍不住升起了一絲燥熱,一方面卻覺得心裏發酸,而且盛了滿肚子的疑惑。

他到底是怎麽練的?難道真的是天賦異禀?

季隴棠不想懷疑缪榮,可是缪榮的吻技明顯就比他高出許多,這讓他實在忍不住不去胡思亂想。

他洗手的同時狠狠洗了一把發紅的臉,重新整理好襯衫,這才出了洗手間。

缪榮說是讓他擺碗筷,但季隴棠出來的時候,缪榮已經将三菜一湯都端了出來,米飯也都盛好了,就等季隴棠出來吃飯。

季隴棠住處的餐桌是四方桌,不大,靠牆擺放,缪榮自然就拖出了相鄰的兩張餐椅,而不是面對面的兩張。

季隴棠卻沒上前,他看着缪榮的眼神有些兇狠,明明一張臉紅得像顆熟蘋果,眼神卻如同一只炸毛的貓。

缪榮疑惑地看着他,放下手中的長筷問季隴棠:“怎麽了?”

季隴棠抓了抓腦袋上淩亂帶水珠的頭發,沒忍住又去瞟了缪榮的薄唇一眼。

剛剛就是這好看的薄唇親自己親個沒完沒了的。

缪榮敏銳地察覺到了季隴棠的視線,又問了一遍:“怎麽了?”

季隴棠吞吞吐吐的,最終還是問了出口:“你……你哪裏學的?”

缪榮一愣,瞬間就反應過來季隴棠問的是什麽,但他壞心眼頓起,眨了眨眼睛回答季隴棠道:“我留學時學的啊。”

季隴棠聞言,幾乎是一下子就将一雙烏黑的眼睛瞪得圓圓的,裏面隐隐含着怒火,腮幫子都氣鼓了,他不敢相信到顫抖着聲音問缪榮:“你、你真的找人練過!”

缪榮無辜地看着季隴棠解釋:“可是對我來說,做菜還是很難的,我平時練習時間很長,只能抽空學一點,慢慢累積多了才能做出這樣簡單的家常菜。”

“啊?”季隴棠傻眼,原來缪榮說的“學”指的是學習做菜嗎?

“所以……”缪榮走近一步,注視季隴棠,面露疑惑:“你說的‘我找人練過’,難道不是在說做菜的事嗎?”

“呃……”季隴棠被缪榮的“會錯意”打岔,瞬間沒了剛才質問的氣勢,一下子又找不到混過去的借口,張了張口,什麽話也回答不出來。

缪榮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起來,随後笑得越來越大聲。

季隴棠被他笑的有些莫名,但是直覺他是在笑話自己。

“你怎麽這麽可愛啊!寶貝兒。”缪榮一邊笑一邊說。

缪榮這一聲“寶貝兒”讓季隴棠的心沒由來跳了一大拍,他語氣不穩地道:“我……你、你到底在笑什麽啊!”

缪榮伸出雙手圈住了季隴棠的脖子,又湊近他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說:“你說呢?我能跟誰去練這個?”

“啊!你!”季隴棠這下都明白了,他氣急敗壞地想要推開缪榮,卻被缪榮又一次吻住了。

缪榮的親吻實在太溫柔了,季隴棠被他這樣親着,根本舍不得再推開他。

“喜歡我這樣親你,嗯?”親了好一會兒,缪榮才退開一點,喘息着低語:“覺得我技術太好,所以以為我跟別人練過?”

“……那、那不然呢?”季隴棠氣息不穩地反問他。

“傻瓜,我對別人可下不去嘴,不像你,還跟別的人演過吻戲。”缪榮酸溜溜地說。

“我那都是借位拍的!”季隴棠連忙澄清道。

“可是電影裏看起來就像是那回事。”缪榮咬着季隴棠的唇,氣音都帶着一種惡狠狠的感覺。

季隴棠沒見過這樣的缪榮,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我每次看着你親別人,就想這樣親你,大概是想多了,對着你自然而然就會了。”缪榮解釋,又去吻季隴棠。

直吻的兩個人都氣喘籲籲,缪榮才停下來喘一口氣,然後在季隴棠耳邊低語一句:“你別再拍吻戲了,我實在不能接受你跟別人接吻,假的也不行。”

他的聲音溫柔得像是能滴出水來,可是他的話中卻帶着命令,再吻下去的時候,兇得很,像是要把季隴棠一口吃進嘴裏似的。

季隴棠早被缪榮吻的神魂颠倒,他長到二十六歲,小時候被媽媽管,十六歲稍稍一出格就鬧出了大事件,之後進了醫院,出院後重歸單調與狹窄的生活圈,演戲演的再多,也能很快抽身而出,再說自從那件事過後,他仿佛真的失去了對女人的感覺。

他覺得每個女人身上都好像帶了媽媽的影子,讓他壓根不可能産生一絲一毫喜歡的情緒,反而感到厭煩和畏懼,還有不信任。

于是除了演戲之外,他滿腦子都是缪榮。

那個給他留下初戀萌動之感卻不曾為之停留的缪榮。

他的世界裏,就只有那一個缪榮。

到了十年後的今天,口中說着讓他考慮的缪榮這樣兇狠地吻他,連個過渡和銜接都沒有,依靠幻覺度過了孤獨的十年的他只想放任自己沉淪在這樣的吻裏。

所以……這真的不是幻覺嗎?

驀地,季隴棠嘗到了滿嘴的血腥味。

他回過了神,猛地推開缪榮,又緊張地把他拉了回來:“咬到你了?”

缪榮用受傷的舌頭舔了舔唇,只讓那唇色變得更為鮮豔,委屈道:“難道你還在懷疑我和人練過嗎,所以要咬我一口作為懲罰?”

“沒有!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我只是……”季隴棠着急辯解,沒注意缪榮眼裏藏着笑。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明明沒吃藥,只不過是被缪榮吻的有些激動,就似乎又快要陷入幻覺裏似的,難道是因為斷斷續續服用藥物的時間太長,所以已經連激動都容易出現服藥後的症狀了?

“沒事兒,我開玩笑的。”缪榮再度用吻封住了季隴棠的唇,同時也封住了季隴棠後面的話。

血的味道在兩人的唇齒間蔓延開。

季隴棠難受極了,他又一次傷到了缪榮。

缪榮不斷安撫季隴棠,用他的唇,用他溫熱的手掌,用他對季隴棠無限的耐心。

“好了,先吃飯吧,再不吃飯菜都要涼了。”缪榮摩挲了摩挲季隴棠的後頸,将他拉到飯桌前坐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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