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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已至,春意漸濃。

施施坐在高大寬敞的車駕中,馬車的簾子半敞着,略帶冷峭之意的春風輕柔地拂過她的臉龐。

她的睫羽輕顫,像是花枝被冷風襲過,細微地抖動了下。

但瞧着她的雪顏任誰也想不到,這柔弱的姑娘竟是當朝權臣謝觀昀的嫡長女,整個京城也沒幾位比她更尊貴的姑娘。

施施這幾日總是夢魇,漸漸地就有些頭痛。

夢裏她似乎總被關在幽深晦暗的宮室裏,終日見不得天光。

而在夢境将要結束時,似乎常有一雙冰涼的手扼在脖頸間,強逼着她吞咽下苦澀的毒酒。

刻骨的恐懼讓施施醒來後仍一陣陣地心悸,她大喘着氣飲下參茶,沒多久又盡數吐了出來。

繼母知曉後旋即請了禦醫過來,但吃過幾服藥仍不見好轉。

施施擡手将厚重的簾子放下,輕輕揉了揉額側的穴位。

今日她本是打算與繼妹同行,卻不知出了什麽岔子,等了許久才有女使過來告訴她二娘已經走了。

她心中失落,卻也只是皺了皺眉。

二娘不是那般任性的人,她之所以突然離開定是事出有因,屆時到了白雲觀她再問清楚便是了。

她忽略心間的沉悶,暢想起下午游賞時會是何等的快活。

今日邀她們出游的不是別人,正是施施的未婚夫薛允。

這樁婚事還未從明面上敲定,但謝薛兩家是世交,在她還是稚童時便已與薛允有過婚約。

她不久前剛剛及笄,大抵等父親衛國公還朝,兩家就要正式開始議親。

薛允謙恭溫和,模樣也生得俊秀,對待女子甚是有禮,是個再好不過的郎君了。

她還不懂什麽是愛,但經年的陪伴和愛重已經讓她對他生出了依戀,況且他家人也都那麽喜歡她,她沒有理由不喜歡他,要知道能嫁給薛三公子是天底下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事。

施施摩挲着簾子上的紋路,阖上杏眸。

黑暗密閉的車廂讓她又泛起睡意來,不多時施施便昏沉地陷進了夢魇裏。

不知為何,這次她的夢境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她行走在白雲觀的長廊裏,越過轉角時垂下的柳枝輕輕掃過她的肩頭。

每一次夢境的開頭都是這般,枯燥又沒趣。

然而正當她熟稔地撩起那根新抽條的嫩綠時,她倏然瞧清楚遠處摟抱在一起的愛侶是誰。

竟是她的繼妹謝清舒和未婚夫薛允。

兩人忘情地相擁,薛允仔細地将花簪在繼妹的發間。

趁他低頭時,她故意促狹地親了一下他的臉頰,素來以守禮聞名的薛三郎竟徑直将她抱起吻住了她的唇瓣。

繼妹嬌笑道:“你這登徒子!你在我姐姐跟前也這般孟浪嗎?”

薛允溫聲道:“只有你,舒娘。”

“我的心裏除了你,從未有過旁人。”他近乎是熱切地說出剖心之語。

語畢薛允又吻了吻她的唇,他的眼睛裏閃爍着施施看不懂的光。

她撩動柳枝的手臂僵直,周身發冷,像是猛地墜進冰涼的池水中。

他從不會在她面前露出這般爽朗的笑容,也不會展露出絲毫風流姿态,原來只是因為不喜歡她嗎?

施施輕喘着氣,杏眼睜得大大的。

薄薄的裏衣已經被冷汗浸透,日光還是那般高耀,她卻覺得冷得出奇。

她應該憤怒,應該上前去質問他們。

但施施在那一刻只想逃避。

她擡起手揉了揉眼睛,慌亂地想要轉過身子,卻沒想到回身的剎那被人突然攔了下來,那人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沒騙你吧,施施姑娘。”

她的手腕被一雙冰涼的大掌扣着,整個身子都被人籠在懷裏,像是孱弱的鳥雀般被輕易地握在掌心。

他揉捏着她的腕骨,動作輕佻又大膽,滿是□□的意思。

醜惡、兇殘、病态,全然不像個活人,而像是惡犬。

他的眼神只讓她想起了貪婪的野狗,流着涎水,想要将她撕裂吞吃幹淨。

施施微弱的求救聲被扼在喉間,她的足尖脫離地面,失控地落進他的懷抱裏。

“你……”她不斷地掙紮着,細瘦的脊背顫抖着,似花骨朵般嬌弱可欺。

“薛允有什麽好的?”他冷嘲一聲,“沽名釣譽之徒罷了。”

他像對待秦樓女子般輕浮地揉捏着她的指尖,譏諷地說道:“況且施施有沒有想過,你想嫁給他,他想娶你嗎?”

施施像是被燙到般,猛地抽出了手。

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如受驚的小動物似的做出戒備的态勢,但她的掙紮太過微弱,直接就被壓了下來。

“別怕,施施。”他的話語似乎飽含情思,“他不要你,孤要。”

若是這話不是出自一個風流浮薄的男子口中,興許會更有說服力些。

她惡心得厲害,只想要盡快地甩開他。

恐懼讓施施在忘記了這是在夢中,待到看清那人的面孔,她的臉色徹底變得煞白。

這張臉她是熟悉的,無數次的宮宴上正是他陪在太子的身旁,每當皇帝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責難太子時,也是他不顧一切地跪匐于庭前為父親求情。

但施施記得他不是因為這些,她只是記得在每一次夢境的盡頭,都是他冰涼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頸。

原來是他,當今太子的獨子,皇太孫李越。

“太孫殿下。”她緩慢地說道。

施施仰起頭,眼睛濕漉漉的,臉龐也濕漉漉的。

狹隘的回廊之中,她無處可逃,正如此後她被囚在金殿中的無數個日夜。

下一瞬施施的夢境又變了模樣,她衣衫淩亂地跪坐在床榻間,面龐潮紅地撫着眼前人的胸膛。

“好難受……”她輕咬住唇,卻還是溢出了失檢之語。

濃郁的詭谲香氣推着她倒向他的懷抱,但此人并非是能拯救她的善人,而是會将她帶入深淵的惡徒。

李越輕笑着拉住她的手,用充斥□□的目光貪婪地看向她:“施施,你是孤的了。”

施施懵懂地看向他,一雙澄淨的杏眼中明晃晃地映出他的面容。

李越的眸色加深,妄圖撫上她纖細的腰身。

貴重繁複的裙子被撕裂後,大片柔白的肌理坦露出來,如絕佳的羊脂玉般滑膩細嫩。

冷意讓她倏然從迷亂的境地中掙脫片刻,她重重地打開了李越的手:“不、不要——”

他輕“啧”一聲,取來熏香放在桌案邊。

濃郁的香氣讓施施最終失掉了理智,衆人來尋皇太孫時瞧見的就是她伏在李越懷中的景象。

李越蹙着眉頭想要将她推開,但她就像是話本中的狐妖般死死地纏住他,全無半分高門貴女的矜持與體面。

他還是極盡君子風度地将外衫披在她的身上,遮掩住她滾燙的軀體。

殿門打開後,宮室中的香氣變得淡薄。

“施施,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說去臨水閣休息了嗎,怎麽會跑來太孫殿下的寝殿?”

無數雙眼睛都凝視着她,施施霎時就清醒了過來,她窘迫又茫然地看向他們,幾乎要被直白的斥責話語所淹沒。

她在至深的恐懼之海中浮沉,卻連根可以抓住的飄木都沒有。

薛允面色鐵青,他穿過人群,一言不發地脫下外衫将她裹着抱起。

嘈雜刺耳的聲響都消失在耳邊,施施滿臉的淚水,拽住他的衣袖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開。

但名節已失,加之父親出外未歸,施施最終還是嫁入東宮做了皇太孫李越的妾室。

不過他就算回來也沒什麽意義,衛國公從不在乎子女的事,他生來便是為權力而活,只要謝家的利益不受損那麽怎樣都無所謂。

她像引頸受戮的羔羊般踏進那座宮殿中,直到死才再度離開。

入宮前她只被準許見了薛允最後一面,他單膝跪在地上懇求她原諒:“都是我的錯,施施。”

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麽,還傻傻地祝他和繼妹百年好合。

直到新婚之夜李越掐住她的下颌,她方才知曉真相。

他的聲音冰冷,“施施,你知道嗎?把你送上孤床榻的不是旁人,正是你心心念念的未婚夫薛三郎薛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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