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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打開後月光也一并落了進來,施施的面容被照得雪白,杏子般的眼瞳睜大後顯得格外圓。
她收斂了目光,卷翹濃長的睫羽在瓷白的臉龐上灑在一層金粉似的陰影。
她本就不是能言善辯的人,心中一緊張更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分明是高門貴女,看起來卻怯生生的,就像個小姑娘。
李鄢喜靜,一向寡言緘默,連身邊的侍從也盡是少言之人,但這些人都極為敏銳,不須他多言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施施遲鈍懵懂,又與他不相熟,自然不知道要主動開口。
更何況他能感知到她在怕他,不是對他身份和權勢的畏懼,反倒有些像面對長輩時的本能反應。
他心神微動,只覺得施施可愛。
就像是面對一朵稚嫩的花,縱是再冷漠的人,也會下意識地想要去呵護、憐愛。
李鄢緩聲問道:“好些了嗎?”
施施點點頭,她的頭發睡得淩亂,臉也紅紅的,半晌後才敢将目光投向他。
她的眼眸澄澈明亮,像是漾着一泓春水。
“天色已晚,今夜先宿在這裏,明早我再遣人送你離開,好嗎?”他輕聲說道。
覺山寺離謝府有些距離,加之今日有人行刺,總歸還是穩妥些更好。
施施柔聲說好,她用小雀般孺慕的目光望向他,細聲問道:“您要離開嗎?”
這姑娘太溫柔了,李鄢依稀記得她極年幼時的模樣。
那時謝氏正是如日中天,作為衛國公的嫡長孫女,她的滿月宴比國宴還要更盛上幾分,這樣嬌貴的一個姑娘,就算是想要天邊的雲彩都會有人去為她采摘。
他心神微動,悄無聲息地撫上扳指。
李鄢耐心地和她解釋:“茲事體大,到底要回宮一趟。”
他以為她是在害怕,沒想到施施卻道:“夜色已深,您也要小心些。”
說完以後她揚起唇角,露出一個和柔的笑容。
覺山寺離宮城頗遠,快馬加鞭也要半個時辰,而且他有眼疾只能乘馬車。
李鄢颔首,溫聲道:“安心睡吧。”
他袖中的拇指漸漸地從玉扳指上放下,如蔥白般舒展開來。
李鄢離開後施施仍抑制不住心中的澎湃,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簡直像做夢一樣。
她剛盤算着如何才能遇見他,就真的撞見了。
他太溫和了,怎樣看也不像是傳聞中那位狠戾殘忍的攝政王,難道是因為是她的叔叔才這樣的嗎?
施施有些好奇,但她父親是家中獨子,因此并無嫡親的叔伯。
興許他本性就是這般溫和的人。
但旋即她又覺得不對,只是想不出哪裏不對,一會兒就把自己也繞暈了。
施施深吸了一口氣,從榻上下來用瓷盆中的清水洗淨雙手,牽扯到手臂上的傷處時,她才發現刀傷已經被處理過了。
她的衣袖被利刃劃破了,還被血跡弄髒了。
這是她今年新制的春衣,才第一次穿就這樣壞掉了。
倒不是因為這件裙子多麽珍貴,她就是感到有些難過,再想到薛允與皇太孫的事,施施更感到煩悶。
李鄢一離開她的情緒就上來了,心裏空落落的,像是少了點什麽。
其實她很少會這樣,但很快施施就難過不起來了。
那名喚作周衍的侍從自李鄢走後又折了回來,他獻寶似的将一個大的檀木盒擺在她的面前。
施施執着湯匙,一邊吃着甜羹一邊好奇地望了過去。
她并不是自诩矜貴,只是有些怕生,片刻後才眨着眼睛看向他:“周郎官,這是什麽呀?”
“是殿下給您的賠禮。”周衍笑着說道。
他将那檀木盒上的鎖一道道打開,月輝下的绫羅錦緞泛着淺淺的銀色,極盡柔軟絲滑,如清水般掠過施施的掌心。
她短暫地怔了一瞬,“謝謝七叔。”
她抿唇淺笑,本就姝麗的面容更平添幾分雪色,若梨花初綻放般清美。
施施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過夜,卻整夜好夢,比在家中睡得還要更好一些。
初春的清晨還有些寒意,她從成衣中挑揀了一身绛色的紗裙,又披上了雪白狐裘,李鄢細心,連發簪、耳珰這些零碎的飾品都為她備上了。
她隐約能分辨出有的是剛購置的,而有的則可能是從王府的內庫中尋來的。
銀簪的末梢墜着鈴铛,走動時會發出細碎的聲響,動聽又悅耳。
施施的嬌顏般遮在兜帽裏,周衍見她醒得尚早,便帶着她又在覺山寺轉了轉,遺憾的是臨到她離開李鄢還沒有歸來。
“姑娘不必擔心,往先殿下入宮也都會宿在宮中。”周衍笑道。
在衆多侍衛的扈從下她上了馬車,一直将她送到大道上他們才離開。
施施向着朝陽一路行進,到衛國公府時涼氣和薄霧已經散盡,暖光融融,春風也和煦柔軟起來。
昨夜李鄢應當就已與謝家打過招呼,門人見她回來急忙迎了上來,侍女綠绮仔細地幫她将檀木盒中的飾品與衣物收整起來。
見到她臂上的傷處時,綠绮的眉頭都擰在了一起。
施施輕笑着說道:“不疼的。”
她取出袖中的瓷瓶,是臨走前周衍給她的,據說是雍王府的某位神醫連夜制出來的。
塗過藥不久青蘿便匆匆過來道:“姑娘,薛三郎來了。”
施施并不想見到他,但眼下更不願坐以待斃。
他是個人面獸心的僞君子,滿口仁義道德,卻能将未過門的妻子親手送到旁人的床上以謀取更多的利益。
一想到薛允故作無辜的形貌,她就幾欲作嘔。
她沒再更換衣衫,直接到了待客的前庭。
繼妹謝二娘竟也在,她靠坐在軟榻上,嬌笑着喚她姐姐。
施施不想與她太過親近,謝清舒卻偏要不如她的意,硬要與她坐在一處。
連串的細聲軟語落在耳邊,若是平常施施早就主動地到了她的跟前,但是她現今是一點也不想靠近她。
謝清舒的臉色逐漸冷下來,反倒是來興師問罪的薛允為她們打起圓場來。
“施施,都是親姐妹,二娘昨日等了你那樣久也沒說些什麽。”他站在施施的另一側說道,“她不過是想與你坐在一處罷了。”
施施容色豔麗的面龐有些冷淡,她的杏眸凝視着薛允,直瞧得他有些心虛。
她的下颌點了點,發間的銀簪發出清脆的聲響。
“但我不想。”施施輕聲說道。
原本在心中琢磨千百回的拒絕話語就這樣輕易地說出,她自己都有些愕然。
薛允的臉色也難看起來,施施有些想笑,他們二人看起來還真是登對。
他生硬地轉移話題:“話說回來,施施你昨日去哪裏了?我與二娘等了你許久。”
他假借關切,實則是在指斥她。
施施自顧自地坐在了圓椅上,她模樣冷淡下來時瞧起來與平時很不一樣,矜貴得宛如天邊的游雲,讓人只敢遠觀不敢靠近。
“我去了哪兒關三郎什麽事?”她的手指交疊在一起,“昨日我沒有去,三郎和二娘在白雲觀玩得不也很快活嗎?我若去了……才不好吧。”
她不知這樣刻薄的話語是怎樣從自己的口中說出的,但她實在想不出要說什麽好話給他們二人聽。
在那個夢魇中,她淪為了皇太孫李越的侍妾。
而他們二人則成為了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薛允和繼妹有沒有龃龉施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們二人的确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些念頭出現時,她自己都吃了一驚。
薛允依舊神情自若,絲毫沒有被道破的尴尬與羞赧。
倒是謝清舒的柳葉眉颦蹙了起來,她不着痕跡地看向施施,好像要用目光将她吞吃下去,這豺狼虎豹般的形貌極蹊跷地出現在了一個年輕姑娘身上。
“施施,你在說什麽?”他像是意識到什麽,又放緩了語氣。
“不是你想的那樣。”薛允溫聲道,“二娘是以為你早已出發了才過來的,昨日我們一直在等你,哪來的心思玩樂呢?”
他又做出一副溫和謙恭的樣子出來,想要将她哄騙過去。
“三郎自己心裏沒有鬼就好。”施施柔聲說道。
她說這話時慢慢的,明亮透徹的眸子掃過二人,似将他們的私情全部看透。
施施不想将話說得太直白,但在望見繼妹手中的白色花朵時,她莫名地想起了一襲白衣的李鄢,原本滞在喉間的話語一下子有了說出來的勇氣。
她微微仰起頭:“施施不願毀人姻緣,三郎若是真的愛二娘,便娶了她吧。”
她笑着說道:“我這也算是成人之美。”
薛允的神情當即就變了,他像是在壓抑着怒意,但還是竭力安撫她:“施施,你在想什麽?是不是有下人向你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三郎自己清楚。”施施不想和他繼續虛與委蛇下去。
她站起身直接從前庭走了出去,绛色的紗袍甩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待到走回自己的院落,她才感知到那種模糊的快樂。
束縛在她身上的重量,好似在她說出拒絕話語的剎那驟然消逝了。
施施離開不久,謝清舒臉上為數不多的笑意就盡數退了下去。
“你還真是厲害,寥寥幾句就能讓我姐姐發怒。”她撫弄着瓷瓶中的花束,嗓音涼涼的。“她上次生氣應當是去年還是前年來着。”
薛允斂了斂衣衫,他顴骨有些高,謙恭的假面褪去後顯得有些尖刻。
他冷聲道:“這一切難道還不是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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