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施施的瞳孔緊縮,她的心緒霎時亂了起來。
“您、您說什麽?”她沒有弄清楚自己的心虛從何而來,朱唇卻已然輕啓。
謝觀昀将那疊文書随意地掩上,他的眼瞳中仿佛一絲情感也沒有,那樣子一點也不像是父親,倒更像個陌生人。
施施的心中好像被刺了一下。
她以為這些年過去,她成長了許多,不會再像小孩子般畏懼這樣的眼神。
可她錯了,她的盔甲處處都是疏漏,根本招架不住。
“你與那人,絕無可能。”謝觀昀又說了一遍。
他就是這樣,心情好時還願意哄騙哄騙她,心情不好時連掩飾都不肯了。
施施垂下眸子,卷翹的睫羽輕輕顫抖。
她的手指用力地下摁,手臂極力地撐在圓椅上,細白的手指幾乎泛起些青意。
她低着頭,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施施想要說些反駁的話來,但嗓子突然痛得厲害。
她不敢看向謝觀昀,一種莫名的恐懼籠着她,在夢魇中被太孫召入長樂殿時,她都沒有這樣畏懼過。
但她到底在怕些什麽,施施自己也說不清。
可心中又倏然生出一個念頭,父親是極讨厭她這樣怯弱的模樣的。
謝觀昀的耐心很少,至少是在對待他們幾個孩子的時候,兄長少年時也常常被父親斥責,只有繼妹能稍微得些父親的喜歡。
而在他們幾人中,他最不喜歡她。
施施浸在這個念頭裏,甚至忘記去想父親說的到底是誰。
夜色已深,謝觀昀像是厭了她的沉默,他低聲說道:“只要我還活着一日,你就不可能進施家的門。”
施施揉了揉眼睛,施家?什麽施家?
她懵然地仰起頭,迷惑地看向父親。
“還不知道嗎?”謝觀昀漠然地說道,“施廷嘉随他父親回朝了。”
施施聽到這個名字首先是愣了一下,太久沒有聽到過,她差些要忘記他是誰了。
夢魇中的事常常讓她對世間的感知出現誤差,以至于她總覺得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他了。
小時候他們關系是極好的,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不過長大後就不一樣了,施廷嘉少年時就是極出彩的人,哪怕是與諸多世家子站在一起也亮眼得驚人,跟鶴一樣好看,把旁人都襯得野雞似的。
那樣的人,任誰見了都要贊上一句卓絕。
他們倆在一道時,從不會有人多看她一眼,縱是有人來接近她,也不過是為了引起施廷嘉的注意。
她心中澀澀的,不願再和他一起,他卻還總是到哪裏都要強帶着她。
就是謝清舒也拿他沒辦法。
他十六歲時,半個京城的貴女都暗自競着要嫁給他,媒人幾乎要踏破施家的門。
但施廷嘉誰也沒看上,他跟着父親毅然決然地去了遙遠的邊塞,自此兩年了無音訊,連封書信都沒修回來過。
施施想起他臨行時絹花滿車的情景,竟然有些想笑。
真的很神奇,她總是覺得她再也不會見到他的。
這個名字太遙遠了,遠得恍若隔世。
若不是有幼時的情誼,他們興許連朋友都談不上,這些年過去更不會生出什麽旖旎的情思。
“哦。”施施點點頭,越發覺得父親莫名其妙。
她心中暗想,他不想要施廷嘉做女婿,施廷嘉還不一定看得上謝氏的門楣呢。
謝觀昀不着痕跡地看了她一眼,依然是冷冷淡淡的。
施施性子和柔溫婉,很少會忤逆他,但也是有些脾氣的。
“夜色已深,父親若是無事的話,施施就先行告退了。”她垂眸行禮輕聲說道。
謝觀昀雙腿交疊在一起,冷漠地颔首,倒也沒有攔下她。
施施離開後才漸漸松出一口氣,外間候着的侍從和女使也放下心來。
“夜間寒涼,這是二姑娘遣人送來的鬥篷。”女使斟酌着說道。
“不用。”施施輕聲說道。
她不着痕跡地避了過去,但那單薄瘦削的身軀還是叫人看着驚心。
她徑直回了月照院,又沐浴了一回方才昏昏地睡過去。
綠绮看着施施睡熟後走到外間,她壓低聲音道:“施廷嘉回來了。”
青蘿擡眸,訝異地掩住唇:“他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她的眉頭深深地颦蹙起來,難得顯露出幾分細膩的愁思:“壞了,國公定然是誤會了。”
“誰知道呢?”綠绮揉了揉眉心,“姑娘這廂剛剛解決薛氏的事,他就急着跳出來……”
“倒也不能這樣講。”青蘿挑了挑眉,“若是夫人還在,定不會舍得讓姑娘與薛氏許下婚約,施家又什麽不好?”
她一條一條地講:“江南名流,家學出衆,又不似那些大族有着諸多煩擾之事,再适合姑娘不過了。”
綠绮惆悵道:“你不明白,國公不是不喜施家,是不喜雍王。”
她看向施施的妝奁,墜着碎玉的金耳珰盛放在盒中,在暗夜中也泛着典雅的輝光。
“國公連施家都容不下。”綠绮艱澀地說道,“若是讓他知曉姑娘和雍王私下裏走得那樣近,你猜猜他會如何?”
青蘿臉色變幻,支吾地說道:“國公不會知道的。”
施施睡到快正午才慢慢地爬起來,雲安郡主約她去上林苑跑馬,她匆匆寫過回信便開始收整起來。
昨日還有些喪氣,睡一覺後立刻就恢複生機了。
她光着腳踩在厚厚的羊毛毯上,一件件地挑揀明日要穿的騎裝。
她雖然柔弱,但是很會騎馬,就是射藝有些不精。
選好衣衫後施施才慢悠悠地用午膳,外間的動靜很大,連月照院這般清淨的地方都能聽見聲響。
據說是晚上還要設宴,謝觀昀回朝後,衛國公府都沒有靜下來過。
半年來安靜閑适的生活是徹底要告一段落了,她用玉筷将魚丸插起,憤憤地直接塞進嘴裏,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痛快許多。
“姑娘小心。”綠绮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唇角。
施施有些不好意思,她洩了氣,小口小口地喝甜羹。
暮色将至時府中再度熱鬧起來,她趴在窗邊看煙霞流散,突然想起來她藏在地窖中的兩壇酒,是那日外祖生辰時表姐贈予她的。
因那時謝觀昀不在,她直接藏在了府裏的窖中,還只喝過兩回。
不僅沒有登記造冊,還被她專門放在了一個隐秘的地方,近來府中夜夜設宴若是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謝觀昀應當不會管這些的,但他這幾日心情着實不妙,她還是小心些好。
施施從榻上坐起,急急忙忙地換了衣裳。
她撐着燈籠,只帶了一個年輕侍女在身旁。
遠處已然傳來絲竹的樂聲,施施猜想晚宴已經開始,心中更加安然。
她熟稔地走到庫房這邊,小侍女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頗有些緊張:“姑娘,我們要去哪裏呀?”
“要去取酒。”施施摸了摸腮幫,“是先前趙家的姐姐贈予我的。”
她躲在暗處,正要趁守門人交班時溜進去時,突然聽到了下人的談話聲。
“聽說了嗎?國公爺在朝堂上動了大怒,今日做事都小心些。”一粗啞的男聲突然響起。
另一人細聲問道:“因為施家嗎?”
“自然。”那人重重地嘆了一聲,“這雍王殿下真是厲害,據說他當時只字未發,反倒讓咱家爺氣得不輕。”
好像是父親身邊的侍從。
施施的睫羽輕顫,用手勢讓陪在她身旁的小侍女莫要慌張。
兩人隐匿在晦暗處,小侍女的臉都吓得蒼白,腿彎打着抖:“姑、姑娘,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再等片刻。”她用氣聲說道。
“這位殿下當真是無情,謝氏再怎樣說也做了他這些年的外家,若不是有老國公爺護佑,施家早就被滅了滿門。”那尖細的聲音壓得極低。
施施的心一點一點地提起來。
什麽意思?施家和七叔有什麽關系?
她兩三歲的時候,謝貴妃就已經作古。
父親不喜他們接觸宮中的事務,甚至連許多舊事也藏着掖着,不肯告訴他們。
施施也是在漸漸長大以後,才明白其中的緣由。
謝貴妃雖名出謝氏,實則是一孤女。
彼時天下喪亂,鐘鳴鼎食之家亦可能在頃刻間傾覆。
謝家幾代單傳,人丁極不興旺,到了他們這一代方才有了兩個女孩,在此之前已經許多代沒有過姑娘。
施施只知道李鄢其實不過是她名義上的表叔,但從未有人告訴過她,謝貴妃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她的心中紛亂起來,扣緊了手中已經熄滅的燈籠。
她被謊言籠着、騙着,跌跌撞撞地長成大孩子,偷偷地在大人的耳語中找尋答案。
“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了?”粗重的聲音再次響起,“雍王殿下早就想和謝氏斷絕關系,他們施家人什麽時候在乎過門第?當年施文貞公還在的時候,就一意退隐……”
另一人細聲制止道:“慎言,張兄。”
他粗聲繼續說道:“慌什麽?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且等着,我看不日施文貞公的案子就要推翻重來……”
施施懵懵的,她好像聽進了許多東西,又好像什麽都沒聽懂。
她對朝中的事所知甚少,而謝觀昀又有意遮掩,在府中也不會有人将政事傳進她的耳中。
她的生來的目的好像就要做花瓶,所有人都在竭力讓她保持純善,好像這樣的話她的價值就能更高一樣。
施施極力地回想施文貞公是誰,卻發現腦子裏空空如也。
她的臉色蒼白,直到兩人退去才悄悄地走出來。
她還記得她是來找那兩壇酒的,小侍女年歲比她還小許多,被吓得快要掉下眼淚。
兩壇甜酒輕而易舉地就能被抱住,靜靜地處在她仔細藏好的地方。
施施取了酒後掉頭就走,因懷裏抱着酒,怎樣也維持不了舒展的姿态,所以她只能專挑着僻靜的地方走。
她的步子匆匆的,方才為了聽那二人講話将燈熄滅了,現在摸着黑走險些要撞到樹上。
快要走到那條熟悉的溪邊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施施的心中亂糟糟的,竟先是想起了志怪筆記中的傳聞,雖是硬生生止住了腳步,卻連頭都不敢回。
直到那人走到跟前她才發現居然是父親。
他穿着深色的長衫,身形都融入了黑夜裏。
謝觀昀輕聲問道:“拿的是什麽?”
施施心想他應當不會在意這些瑣事,小聲地說道:“是酒。”
她有些緊張地站在父親的面前,像小孩子被罰站一樣,動也不敢動,走也不敢走。
他皺眉不語,半晌後才輕聲說道:“怎染上了這等惡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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