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Day 6-3

當夏半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青梅也立刻知道了夏半是誰，甚至不用叫出她的名字，青梅也知道。

哪怕大袍緊裹，哪怕被蒙着半邊臉，哪怕為了她被不遠千裏帶到這裏來，這人依舊不顯狼狽，整理得幹幹淨淨。青梅不知道，如果眼前的人知道她這個想法，一定會苦笑不已。這輩子，夏半還從沒這樣邋遢、落魄過。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臭的。

然而眼下這些并不重要。

“張紅呢？”夏半急問。

“她回去了。你找她有急事？”

“我聽到她媽和她弟弟在說要用她換親，不肯就綁起來送過去。”

青梅色變，“我知道有近路，你跟我走。”

夏半沒有流露出半分對張紅的不滿，反而因為張紅即将到來的厄運而着急，青梅覺得奇怪。“你不恨她？”

兩人連跑帶奔，沒料想青梅會有此一問，夏半沒有作聲。

“對不起。”青梅說，“她做了錯事，能不能不恨她。她都是為了我才做了那些壞事，你怪我，不要怪她，她會送你回去的。”

夏半心道，我怪你做什麽。那個張紅現在自身難保。察覺到手心裏的異物感，夏半這才想起方才那個被拳打腳踢的瘋女人塞了紙條給她。

戰戰兢兢展開紙條看，血紅色的字，“Help！章長樂，電話XXXXXXXX”，竟還是寫的英文，竟還是血書。

所以那個女人是裝瘋？夏半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怎麽了？”青梅也停了下來，擔心地看着她。

“剛才那個被拖回去的是誰？”

“三年前張強家買來的媳婦，聽說是大學生，來的時候總想逃，被打了好多次，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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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慘絕人寰的事情，夏半頭一次見到一個有正常反應的，就是面前這個青梅，她垂下頭眼裏竟是憐憫同情無奈，還有一絲自責。其他人都是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張紅則是不以為然。

人的态度遠比事情本身叫人憤怒。

“禽獸不如。真是禽獸不如。”

青梅沒有說話，只是過一會兒，她說，“我們去找張紅吧。我不想她也落到這樣的下場。”

夏半深深看她一眼，跟在她的身後。

張紅已經到了家，還不曉得她親生母親和她弟弟想好了要算計她。

她媽把和鄰村換親的事情一提，張紅不樂意，态度生硬地說，她要去城裏賺錢。

她媽說：“換了親，生了孩子之後照樣可以去城裏打工賺錢。”這明擺着是要把她榨幹到最後一分一毫。

張紅火大至極，但鬼使神差的，可能因為才與青梅分開不久，她心中有些郁郁，破天荒的沒有和她媽直接鬧翻，反而點了點頭說，讓她想一下。

對張紅母親而言，想一下就是同意了，也不管她這想一下想的到底是什麽。

青梅和夏半到張紅家的時候，張紅已經躺在她的小破屋裏盤算着怎麽才能跑路。她見兩人一同過來，心裏一驚，從床上跳下來。青梅告訴她夏半聽到的話，張紅原本陰恻恻的臉越發陰沉。

“明天一早你帶着她快離開這裏吧。”青梅說，“本來想讓你這會兒就走，但是外面的路，你怕是認不得。天黑了走不安全。”

“那你呢？”張紅拉着青梅的手，她不甘心就這麽離開，無論如何，她要帶着青梅。

夏半也問她，“有沒有辦法能一起逃？”

“你們走了，我可以替你們拖上一拖，我們一起，壓根走不了。村裏人多，你們的腳程趕不上他們。”青梅搖頭，很肯定地說。

“那我們到了縣城就報警。”

呵，張紅笑了，很是輕蔑。

夏半語塞。也是，報警能有什麽用。

“張強的朋友就在鎮上的派出所，你們到了縣城還要小心老孫頭。張強的媳婦就是老孫頭送的，之前那個自殺了，他不痛快要和老孫頭換，老孫頭一開始不願意。張強找了朋友出面，換成了現在這個，結果這人不聽話，被打成了傻子。你們要是報警，連道格鎮都出不了。”青梅比張紅在邊村的時間長，她丈夫是張強的弟弟，有意無意能聽說一些。

張紅也說：“之前鎮上有個小警察，新來的，剛畢業不久，還一臉正義呢。張強那個和我哥那個，被他碰上了，熱心腸，結果被打死了。報警，呵呵。”

“可以找不是這裏的人。”夏半激動起來，抓住張紅的手臂，“給程思行打電話，她有辦法，讓她知道我在哪裏，她會想辦法。她能救我們，還有……還有……”她捏捏口袋裏那張求救的紙頭，不知該說不該說。

張紅推開她，心裏有口怎麽也出不了的惡氣，“從上海過來起碼三天，拼命趕路的話也得兩天，你覺得你家程思行會救得了我們？”

青梅看向夏半，一派赤誠，沒有半點耍心眼、诓騙的意思，但是張紅總說她不懂人心險惡。她每次都會想到村裏的這些人，說壞，也許并不，互相幫忙毫不計較，說好，看看他們對賣來的人做的那些事情，沒有半分仁慈之心。

有人在的地方，哪裏會看不到險惡的人心呢。可能那些人沒有心，為着能出氣入氣活着，像張紅說的，只是活着，一種低等動物的本能。

是因為窮嗎？

青梅說不上來，村裏人都說那些女人不好，因為嫌他們窮所以不願嫁給他們。

她也不願意。如果能有選擇，她情願和張紅一起讨飯。無論多苦多窮，日子總能過的比現在好。

然而她和張紅，多半是不可能了。一嫁給張阿福，青梅就覺得自己像坨爛泥，再也配不上張紅了。

她得要讓她走，越遠越好，過屬于她自己的生活，不能跟自己一樣。

在她的一番勸說之下，張紅終于願意聽從夏半的建議，給程思行通風報信。可當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時卻發現，手機的電池被人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