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1)

知道她府中動向, 也能坦誠相告;

揣測她需要的東西,甚至還幫她多走了一步棋。

蕭斐看上去誠意十?足的同時,卻也還了顆軟釘子給?她。

衛蕪音若還是前世剛剛接觸政事不久的晉陽公主, 得到這樣一個答案以?後,大概會?就此打住,另想?辦法?了。

但她畢竟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的新人?, 區區一張圖紙,堵不住她的口。

圖紙大剌剌攤開在桌上, 蕭斐仍恭敬的候立在案前, 一副等待聽從?她吩咐的姿态。

但那張再次被她推過去的寫着支出預算數目的單子, 他卻并沒?有要接過再看看的意思。

衛蕪音屈起食指, 慢慢輕敲了幾下書案。

如果說剛才她只?是猜測, 那麽現?在幾乎可以?肯定, 他果然什麽都想?到了。

蕭斐如今這是在告訴她, 他給?出的東西已經不是一筆小數,恕不能再給?。

“圖上所畫的這些?東西, 最快幾日可以?做好?”她暫時放下這個話題,換了一個能馬上得到答案的問題。

“若是同兵部打好招呼,交由工部按部就班去做,這一批器具最快也要十?五日才能送來。”

蕭斐能這樣說,後面自然還會?跟一個“但是”,衛蕪音靠在椅背上, 等着他的下文。

“不過京畿大營前不久剛好新到了一批設施,如今多雨, 将士們無?懼天氣, 刻苦訓練,器具損耗大些?也說得過去。把這些?東西提早換下來, 暫時拿來應個急,兩日便可送到。”

“京畿大營內将士衆多,東西磨損的快,替換也快,如此便也不會?耽誤殿下府中的添換。”

衛蕪音明白了,他這根本就是拿朝廷的東西做人?情,明面上看是為她分憂,自己擔着些?風險,實則一毛不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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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做好的新設施一批一批的往京畿大營送,營中撤下的東西再一批一批的往她的府裏送。她這府中護衛所用的東西,說白了,全都是他那京畿大營裏淘汰下來的。

面上卻笑着點點頭?,“聽上去的确是個好主意,不過……”

蕭斐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殿下可是還有疑問?微臣一定知無?不言。”

衛蕪音站起身?,繞到案前,仰頭?看他,“有沒?有人?說過,你打得一手好算盤?”

不等蕭斐答話,她徑直越過他,走向書案一側的曲木琉璃罩燈,撤下其上的琉璃罩,拿過一旁的燭剪,慢悠悠剪下一朵燭花。

剛剪過的燈燭瞬間?亮了不少,人?的影子映在周遭牆上,明明她與蕭斐之間?的距離不近,兩人?的影子卻因為錯位,顯得像在互相依偎。

她餘光裏瞥見這一幕,不動聲色挪了幾步,影子跟着分開,各占一邊。

手裏拿着的琉璃燈罩還不曾重新罩上燈燭,忽覺手上一輕,是蕭斐已經轉身?走過來,拿走琉璃燈罩,小心的扣上去。

曲木琉璃燈重新變得嚴絲合縫,燭火被攏在琉璃之內,又亮又雀躍。

他這一走過來,兩人?剛剛被拉開距離的影子,再次重新貼近到一起。

影子旖旎,人?卻疏離。

蕭斐目光飛快的往影子上一掠,接着她剛才的話道,“殿下明鑒,如今正?處多事之秋,這麽多雙眼睛盯着,本就束手束腳,更別說臣如今還在這個位置上,自是要為多方打算的。”

“好,你既然都這樣說了,本宮也不過多難為你。”

蕭斐躬身?施禮,“多謝殿□□恤。”

衛蕪音站在燈下,心情很好的看着他,“破土動工這樣的小事,原也不必假手于人?,但我這府中的護衛多是初來乍到,凡事還要重新熟悉,偶爾請專人?來指教一二,想?來王爺也不會?推辭吧?”

蕭斐反應過來,她前面營造出那麽多假象,與他有來有回的讨價還價,目的根本就是為了此刻要說的話——

意識到這一點,不免嘆息一聲,他這樣算不算是因小失大?

那廂衛蕪音還在耐心等待他的答複,她這次的提議合情合理,他也不好再像先前那樣暗暗婉拒。

“殿下的吩咐,微臣自會?盡力而為,不過……”

他還是決定再試探一次,“殿下所說的‘專人?’,恕微臣愚鈍,還請殿下明示。”

衛蕪音不置可否,轉身?回到桌邊,鋪開宣紙,提筆寫下幾個字。

蕭斐也跟着回到桌邊,卻并沒?有第一時間?去看她寫了什麽,而是在看她寫字的手。

筆尖在紙上輕劃,拉開筆墨,偶爾會?随着筆勢牽動全身?,但她寫字時,除了偶爾眉間?會?出現?一抹折痕以?外,動作始終自如。再回想?起她剛才的一番行動,并無?明顯遲滞,想?來她雖然傷在致命處,傷勢卻并不太重。

蕭斐心中的思量,衛蕪音并不知曉,她寫好以?後,擱下筆,特地将宣紙調轉一個方向,正?對蕭斐,示意他來看。

蕭斐的視線仍是落在她身?上,察覺到桌上的變化,才稍稍收回一些?,跟着落向紙面。

在朝中打得交道多了,相互之間?的筆跡也熟識。衛蕪音的字并不是娟秀的小楷,筆畫之間?時常勾連,介于行書與行楷之間?。

他心中幾乎是立刻就浮起一個詞:飛揚跋扈。

很稱她。

衛蕪音一直在看他神色間?的變化,見他眸中隐約染上古怪之色,直覺不是什麽好兆頭?。

但也不催促,目光在紙面與他之間?逡巡,繼續等着他的反應,順便端起玉盞來,喝幾口涼絲絲兒的飲子。

蕭斐這時候也終于将注意力落在紙上留下的兩個字上。

她剛剛寫的,是一個名字:席玉。

眉峰微挑,明顯有些?意外。

“殿下是想?讓席玉來指點府中護衛?”

“有什麽不妥嗎?”

衛蕪音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怎麽休息過,再加上有傷在身?,到了這會?兒,精神頭?兒有些?不太足,只?懶洋洋靠着椅子,聽蕭斐會?如何?答。

“席玉剛上任不久,如今已是官身?,府衙事務繁多,恐怕會?耽誤殿下府中的進度。”

這應該不是最主要的理由。

衛蕪音不以?為意,他既然這麽回答,她就有駁回的話。

“我這府中人?少事少,平日裏不過是尋常操練,不會?時常叨擾于他,更不會?逼着他趕什麽進度;再者說,昭應縣衙與公主府相隔不遠,府中請他指點,自然也會?選在放衙之時,屆時他就近前來,順路回去,方便得很。”

能說的這麽詳細,就不可能只?是臨時起意。

蕭斐在心中默了默京中地形,果然如她所說,昭應縣衙距離公主府不遠,而席玉的住處也在縣衙附近,兩邊一來一回,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說起來,席玉的住處還是他安排的,原本為的是方便手下做事,倒不想?還連帶着方便了衛蕪音。

“微臣還有一事不明。”

“說。”

“席玉資質平平,在朝臣之中也是泯然衆人?,殿下為何?篤信,他能指點殿下府中那一幹出身?神武營的精兵?”

衛蕪音聽到這話,失笑一聲,“向來只?有誇自己下屬的,可沒?聽說如此貶低的,他若是聽到王爺如此評價自己,怕是要傷心吧?”

她沒?再給?蕭斐開口的機會?,接着說道,“席玉是你帶回京裏的,一來就将他推上昭應縣令的位置,若非有真才實學,一個在邊關多年的武将,如何?能一下子就改任一縣知縣?更不用說他就任的,是天子腳下的昭應縣。”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蕭斐也知道不能再推了,妥協道,“他既然能得殿下看重,那就是他的福氣,微臣只?希望他能盡心盡力,不辜負殿下重托。只?是……”

他今日接連說了好些?轉折之詞,衛蕪音已經不覺得意外,聽到他語氣裏的停頓,直接問道,“你又想?說什麽?”

“由微臣來為殿下練兵,不是更合适?”

這話讓衛蕪音有些?意外,原以?為他想?借機提醒她些?什麽,沒?想?到他說的竟是這個。

單從?練兵上來說,蕭斐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選。

他少年從?軍,幾乎把軍中的職務都做了個遍,也是因為他對軍營事務極其熟悉,知道如何?運作,才會?在後來嶄露頭?角的同時,迅速收編當時已有些?潰散的兵馬,而後因練兵有方,抵禦住當時強盛的突勒人?。

但是。

她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反問道,“讓你練兵,的确合适,可你若練着練着把人?給?我練走了,我找誰要人?去?”

她從?不懷疑蕭斐的帶兵能力。

當年他離開北境以?後,受命接手京畿大營,沒?過多久,就将京畿大營中的将士全部收服,京畿兵将在他手中整齊劃一的就像一個人?。

她府裏這三百多人?,若是教給?他操練,怕是不出幾日,公主府的護衛就得改稱作攝政王府的親兵了。

原來是為這個。

蕭斐心中了然。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那張寫滿了預算的單子,這次從?頭?到尾仔細看了看,心知,等到動土開工以?後,所需支出只?多不少。

“殿下太過高看于臣了,”他仔細看過一遍單子,嘆息一聲,“殿下帶出的人?,自然都是忠心為殿下的,微臣不過是替殿下分憂而已,怎會?趁火打劫。”

“你若真想?為本宮分憂,”衛蕪音看一眼正?拿在他手裏的賬單,“那上面所寫數目,你出面領一些?,如何??”

說到底還是沒?能逃掉。

蕭斐認命的折好那張紙,收進自己懷中,“殿下所需,微臣自會?竭力相助。”

人?和錢都有了着落,衛蕪音端起玉盞,意思明顯。

“乏了,你自便。”

蕭斐看着她瞬間?變換的态度,又在心裏嘆了一聲。

目的一達成,她倒是不再客氣。

他沒?有急着告退,而是看着衛蕪音手裏的玉盞,道,“微臣從?進來到現?在,還沒?喝上一盞茶呢。”

之前進來時是綠朱引的路,但引他到書房以?後,綠朱就已經識趣的告退了,之後的确是無?人?前來上茶。

不過書房裏倒并非只?有衛蕪音手邊的一盞飲子。

挨着窗扇的榻上矮幾還放着一斛,旁邊擱着一只?空盞,只?是他進來以?後一直不曾注意那邊,衛蕪音也沒?有要為他倒一盞的打算。

聽到這話,衛蕪音只?朝那邊看了一眼,“那就喝完再走。”

“多謝殿下。”蕭斐當真走到窗下,給?自己添了一盞。

今日衛蕪音這裏備下的是玫瑰飲,剛一倒進盞中,就有玫瑰的清香撲鼻。

他端着玉盞回到衛蕪音這邊,随口問一聲,“殿下打算何?時動工?”

衛蕪音想?着其他事,也随口答,“自是越快越好。”

“主修的工匠可有眉目?”

公主府中雕甍畫棟,若要建練兵場,便要選好一片地方,大刀闊斧的拆建。

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改建時需要花費很多心思,不能随便用一些?尋常工匠。

這也是衛蕪音在考慮的。

衛謙雖然帶人?估算過了支出,但這次改建并非一般修繕,這樣的修築之事,宮中匠人?并不擅長,勉強為之,說不得還會?惹來太後耳目,窺伺府中動向。

貿然去找外人?也不可,她府中護衛是要按軍中方式操練的,若被有心人?抓到由頭?,話裏話外往元康帝那邊一透,別說她新添的這三百護衛了,就是她原有的那二十?護衛,說不得都要被父皇收回。

如今聽到蕭斐這樣問,她便猜他那邊有合适的人?選,“你有人??”

蕭斐卻看着手中玉盞,“人?選倒是有,只?是微臣這一晚上已經給?殿下提供了許多便利,想?從?殿下這兒讨個賞,殿下不會?不答應吧?”

他要的賞可不是一般物件兒能打發的,衛蕪音就知道他不能這麽好說話,之前急着趕他走,也是有這個緣故。

她手一攤,“你也看到了,我這府上新添了三百張嘴,馬上還要動工改建,到處都緊張,你若想?獅子大開口,還是死了這份心吧。”

“微臣也不是現?在就要殿下兌現?。”蕭斐說着這話,一派風輕雲淡的模樣。

但他越是這樣,衛蕪音越是戒備,“不急着兌現?,那就還是獅子大開口了。”

蕭斐放下玉盞,順手把衛蕪音書案上淩亂的東西也都理了理,把她原本放在手邊的玉盞,與自己的那一盞并排放在一邊。

他一邊做着這些?事,一邊随意的道,“殿下的人?不日就要跟着巡鹽的隊伍到江南去,這查出的賬目……”

“你別想?了,”衛蕪音按住他正?在擺正?鎮紙的手,等他不再動,才從?他手裏摳出貔貅鎮紙,指上一用力,小貔貅瞬間?挪了個位置,不再與剛被擺正?的另一只?持平,“查出的賬目,我是不可能讓給?你的。”

蕭斐遺憾的搖搖頭?,他不再規整鎮紙,傾身?倚着桌案,偏頭?看衛蕪音。

衛蕪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那目光明顯是不甘心,還想?再從?她這裏算計些?東西去,她不得不繼續打起精神,以?免中了他的圈套。

“蕭斐,給?出的東西就不能再收回,但本宮不是白占便宜的人?,你換一個賞,若能實現?,我馬上就給?你兌現?。”

“此話當真?”

“當真。”

蕭斐認真想?了一會?兒,又貼近了她一些?。

這次他沒?有直接開口,但想?要的話,已經從?他的眼神裏,透了出來。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唇畔,眸色微黯,呼吸近在咫尺。

他剛喝過玫瑰飲,這時候有隐隐的玫瑰香氣順着他的氣息漫延。

衛蕪音看着他,不曾馬上給?出回應。

她在想?,他上一個要求胃口那樣大,如今卻只?改換成這樣輕易就能兌現?的要求,當真是因為知難而退,所以?退而求其次麽?

她沒?有回應,蕭斐也沒?有退卻,仍是耐心的把自己送上來,等着她的決定。

燭火燃在另一側,他轉身?的時候剛好披了一身?燭光,在光亮照不分明的那一端,他的眼眸就顯得愈發幽深,又像漩渦,不動聲色的吸引她。

衛蕪音繼續打量着他。

一個難題,換一個輕而易舉就能兌現?的賞,不管他之後還藏着什麽主意,她就只?兌現?這一個——

是他自己說的,要從?她這裏讨一個賞。

不過還是要再确認一下,免得被這狐魅鑽了空子。

“你确定,這就是你想?從?本宮這裏讨的賞?”

“殿下要兌現?麽?”

她伸手,扯住他的衣襟,等他順着力道自覺迎過來。

唇瓣相觸,早已分不清染上的是誰的玫瑰香。

蕭斐顧及着她的傷勢,所有的動作都格外溫柔,她就只?管靠住椅背,他自會?順着她的心意調整身?形,再小心的避過她的傷處,竭盡所能的取悅她。

室內變得極靜,只?剩下呼吸和心跳聲,綿密的與窗外的雨聲糾纏。

雨似乎又下的大了些?,被風推着,敲打上窗棂。

門外驟然響起的人?聲突然倉促的撞碎這場雨,“殿下,太子殿下來了。”

這一道聲音還未落,緊接着就又響起一道清亮童聲,“阿姐!我偷偷過來看你啦!”

幼童的聲音極具穿透力,順着緊閉的書房門,清晰的傳進書房之內。

衛蕪音仍閉着眼,蕭斐也還沒?有停,她抓着他的手臂,只?要感覺到傷處隐隐生疼,就毫不客氣的狠掐一下。

她的指甲陷入那一件群青襕袍間?,隔着衣衫也能帶出尖銳之意,等她享受夠了,才阖齒咬他一口,示意他停。

外面的聲音還在響,“阿姐!阿姐!我可以?進去嗎?”

衛蕪音眼裏蒙着水光,唇上胭脂早就掉了,蕭斐的唇色倒是比之前要濃一些?。

他平複好呼吸,小心的拿着帕子替她擦拭唇上的清潤色,聽着門外的聲音,問,“殿下,微臣該如何?出去?”

衛蕪音的這間?書房臨着一片人?工湖,此時書房門前堵着深夜偷溜出來探望阿姐的太子,後面又是一片水,他竟是被堵在屋內了。

衛蕪音瞥一眼房中唯一一面頂天立地鶴影屏風。

那面屏風之後,是書房裏唯一的一處隔斷小室,懸着帷幔,将小室與外面隔開,裏面擱着一張小床,衛蕪音偶爾會?在這裏小憩。

避人?的地方已經給?他找好,蕭斐卻并沒?有第一時間?走進去。

他只?大致看了一眼,仍靠在衛蕪音身?側,手臂虛虛的攏在她身?前。

“剛才的賞賜,殿下還沒?有明示,是否兌現?。”

衛蕪音原本還蒙着水光的眸色瞬間?變得淩厲。

蕭斐卻心情極好的耐心解釋給?她聽,“适才微臣問殿下,可要兌現?,殿下沒?有回答。”

衛蕪音立刻回想?剛才發生的種種,她問蕭斐是不是确定要讨這個賞,蕭斐問她是不是要兌現?,然後……

她默認兌現?,卻沒?有開口明确表示她正?在兌、現?。

竟是被他算計進去了!

衛然還在外面吵吵鬧鬧。

東宮太子深夜離宮卻來了她的公主府,此事若被人?察覺,就是現?成的送到別人?手裏的把柄。

她急于知道衛然為什麽會?這麽輕易的溜出來,又要着手安排衛謙立刻把衛然給?送回去,時間?緊迫,只?能先認栽。

“你先進去,過會?兒再說。”

蕭斐卻巋然不動,“太子殿下念姐心切,論理,微臣自當立刻回避,只?是微臣心中還記挂着殿下的賞,只?盼殿下一個準信兒。”

他突然變得這般難纏,說到底還是想?打江南那批賬冊的主意。

衛蕪音已經回絕過他一次,自然不會?因他的威脅就改口。

“江南查出的賬,不可能給?你。”

“殿下不妨再聽聽微臣的話,”即便再次被拒絕,蕭斐依然不緊不慢的道,“鐵礦賬目不是小數,礦場人?員的成分也複雜,又最是容易牽一發而動全身?。微臣也不白讨,讓我手下的人?跟随殿下的人?一道,相互之間?也能有個照應,到時微臣只?分小小的一杯羹,如何??”

他說着,擡手示意衛蕪音,讓她看自己以?食指和拇指比出的一個小小的範圍。

蕭斐說完這些?話,便把決定權送回了她手中,衛蕪音看着他比出的那個範圍,重新思索一番。

他既然選擇說到這個份兒上,自然也有可信之處。

江南一帶勢力複雜,她府中新添的這些?護衛暫時還不能被派出去做這等秘事,此去本就兇險,身?邊若有蕭斐派出的護衛,自是比單打獨鬥要強上許多。

但是蕭斐要分走的那一杯羹……

當真如他所說,只?分走那一點點麽?

忽聽蕭斐幽幽嘆一聲,“微臣與殿下說起來還是盟友,遇事自是要與殿下站在同一邊的,微臣全心全意相信殿下,不知殿下對微臣,又信幾分?”

“蕭斐,激将法?對本宮無?用,”衛蕪音心中已有決定,她還怕蕭斐搶賬目不成,“這個賞,兌現?吧。”

“謝殿下賞。”蕭斐直起身?,恭敬行了一禮,走進屏風後面的小室,擡手放下帷幔。

衛蕪音執小錘,敲響案上玉罄。

……

衛然像個炮仗似的,從?門外彈進來。

“阿姐!外面都說你遇到了刺客,還受傷了,是真的嗎?傷得重不重?”

衛蕪音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問他,“宮門早已落鎖,你是怎麽出來的?”

這麽個小娃娃,偷偷出宮走這麽遠的路,又不能騎馬,坐轎還惹人?注目,況且外面下着雨,衛然身?上卻幹爽得很,看鞋子也很幹淨,不像自己走了很長路的樣子。

衛然得意起來,剛想?張口就說,忽然又意識到不能說,連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叽裏唔嚕”囫囵幾聲,才神神秘秘的說,“阿姐放心,沒?人?發現?我不在東宮,一會?兒回去的時候,也不會?有人?知道的!”

“高大伴呢?”

衛蕪音向着門外問,“誰帶着太子來的?”

綠朱站在門口,“回殿下,太子殿下是一個人?從?後門來的,衛深出去看過,沒?看到別人?。”

衛蕪音看向衛深,後者立刻又捂住自己的嘴,“阿姐,我是專門來看你的,你還沒?有告訴我呢,那些?刺客是真的嗎?”

衛然的反應,衛蕪音雖然起初有些?意外,但很快也就接受了。

如果他是個什麽秘密都藏不住的性子,前世也不會?一直騙她到最後,眼下肯定不會?從?衛然口中問出實話來了,只?能派人?暗中去查。

随即又陷入沉思,宮中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號人??

衛然今年四歲,這人?能神通廣大到帶他自由出入宮中,還能讓他堅定的保守秘密……

也就是說,衛然的身?邊,早就出現?了能人?。

“阿姐阿姐?你怎麽又不理然兒啦?”衛然趴到書案邊上,隔着書案眼巴巴看她。

“而且直接剛才就一直不理然兒,然兒在外面叫了那麽久的門,阿姐也不讓然兒進來,阿姐阿姐……都這麽晚了,你還有奏疏要看嗎?”

這時候綠朱已經端了點心和飲子進來,飲子特意調的甜一些?,點心也是揀了軟糯香甜的端來,衛然看到這些?,眼前一亮,拿起一塊點心放進嘴裏,滿足的嚼着。

趁着衛然一心撲在點心上的時候,綠朱速度極快的收走書案上并排放着的兩只?玉盞。

小孩子胃口不大,衛然吃了幾塊點心就飽了,仍然趴在書案邊上,眼巴巴看着衛蕪音,拖長了聲音,“阿姐……”

衛蕪音說,“阿姐的确遇到了刺客,也受了傷。”

“天哪!”衛然蹬蹬蹬繞到她左手邊,“阿姐還痛不痛?然兒幫你吹吹!”

說着,就拉着衛蕪音的手向自己這邊,朝她的手背上吹氣。

他手上沒?輕沒?重,抓着衛蕪音的手一扯,瞬間?就牽動了她的傷。

劇痛襲來,衛蕪音臉色瞬間?一變。

屏風處垂下的帷幔忽地拂動,衛然餘光裏瞥見那邊的動靜,狐疑的轉頭?,“阿姐,什麽東西在動?”

衛蕪音收回手,轉移衛然的注意,“阿姐已經不痛了,你再吃些?點心,就快些?回宮去吧。”

衛然也知道不能離開宮中太久,親眼看到阿姐無?礙,也就放了心。

“阿姐,我吃飽了,這就回去啦!”

衛蕪音給?綠朱使了個眼色,之後自會?有人?盯住衛然的行蹤。

……

蕭斐從?小室裏出來。

衛蕪音一看到他,就想?到他剛才算計自己的事,當即沒?什麽好氣,“你也快走。”

蕭斐出去片刻,卻又折了回來,這次手裏多了一只?托盤,裏面放着換藥所需的物品。

“臣來服侍殿下換藥。”

剛才的那一下扯動,讓還沒?怎麽愈合的傷口裂開,此時已經有血跡從?包紮處滲了出來,一直浸到她的衣上。

衛蕪音看他一眼,“你出去,叫綠朱進來。”

“綠朱去打水了。”

蕭斐把托盤放到案上,從?中挑揀一番,“何?奉禦給?的藥不如軍中的好,正?好上次的藥還剩下一些?,殿下繼續用上次的傷藥吧?”

話音剛落,綠朱就端着一盆清水進來,綠拂跟在她身?後,也送來一身?幹淨的衣裳。

兩人?放下東西,行了一禮,悄悄地退出門外。

雪青色坦領半臂搭在一邊,襯在裏面的淺色衫染上的血跡更多,要很小心的解去。

燭火搖曳,蕭斐盡量輕的替她重新處理傷口。

傷在心口偏一寸的位置,入肉半寸,去勢卻重。

他看得直皺眉,“何?奉禦不曾勸告殿下安心靜養,不要挪動麽?”

聽聞她昨晚遇刺以?後,休息的時間?并不久。

白日裏要應付宮裏的人?,之後還去見了新進府的護衛,定下府中要改建的地方,後來還又和他……

當時只?當她傷得不重,如今卻發現?……

她是真的很能忍。

衛蕪音扭頭?盯着一盞燈燭,“說過了。”

又嫌他聒噪,“蕭斐,你換藥就換藥,別多話。”

“殿下這幾日還是多休息吧,”蕭斐為她換好藥,又替她換上新的衣衫,“負責改建的工匠明日就會?來找衛謙,殿下只?管把事情交給?他,朝中近日并無?大事,殿下若是信得過我……”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還是選擇改口,“我來給?殿下念奏疏。”

衛蕪音想?起前不久叫他幫自己批閱了許多述職奏疏的事,“不必,綠朱她們也能念。”

一碼歸一碼,江南鐵礦的賬目她可以?暫時與他聯手去查,其它的事,還是分開為好。

蕭斐似是有所預料,如此提議只?是與她客套,被拒絕也并未表現?出異樣。

離開公主府時,青梧早已等在門口。

他坐進轎中,聽到青梧飛快的回禀一聲,“公子,事情都辦妥了。”

……

隔日果然如蕭斐所說,衛謙外出一趟,帶回一個中年人?。

那中年人?按照府中西院的布局,當天就給?出一張施工圖紙。

圖紙很快就送到衛蕪音手中,公主府西側修建一座校場,錯落的院子改得整齊劃一,日常所需的一切設施也都規劃完好,如此安排下來,別說三百護衛,便是府中再添三百,也綽綽有餘。

這段時間?,衛蕪音一直在府中靜養,朝中之事自有專人?禀報,宮中每日都會?差人?送公文和奏疏。

期間?,衛蕪音将前世對于奏疏篩選批閱運作的流程教給?府中衆人?,等大家逐漸熟悉上手以?後,奏疏再多也不會?顯得手忙腳亂。

從?行宮帶回來的那兩個刺客活口已經有了眉目,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溫卿予。

通過大理寺那邊也得知,京中有一處專門豢養打手的所在,而在那處院落之下,養着一批殺手。

這裏明面上的主人?是附近一個厲害的地頭?蛇,背地裏卻一直有人?源源不斷的以?銀錢支撐他豢養這些?人?,大理寺如今正?在暗查地頭?蛇背後的主人?,只?要查到背後之人?,一切也就迎刃而解。

在公主府動工期間?,蕭斐秘密派人?送來許多建築用材,最後一算,公主府這次改建,實際支出并沒?有多少,大部分走的都是蕭斐那邊的賬。

衛蕪音卻并不覺得多高興,畢竟她因小失大,放松警惕,不得不分了一杯江南的羹給?他。

這次改建用時很短,全部改建完畢後,衛蕪音去西院轉了一圈,看着開闊的校場,整齊排列的房屋,面上才稍微露出一些?喜色。

不管怎麽說,蕭斐給?她的人?,辦事還是不錯的。

西院改建完畢的消息傳到府中各處,三百多名護衛當天就從?府中臨時的住所搬回西院,看到眼前煥然一新的營地,每個人?的眼裏都帶着驚嘆。

隔天,衛蕪音派人?到昭應縣衙,接剛放衙的席玉到公主府指點護衛操練。

衛蕪音親自到前院迎接。

前世她與席玉打交道的次數屈指可數,在她的印象裏,席玉是個漂亮但沉默寡言的年輕人?,若是初次見面,大概會?給?人?留下一個文弱的印象。

但此人?卻是跟着蕭斐在軍中一路拼殺上來的,文弱的外表下,是利落的身?手,對蕭斐極為忠心,協助他辦了不少大事,看待問題的角度刁鑽,時常令對手出其不意。

似乎不曾想?到衛蕪音會?親自前來迎接,席玉連忙整理衣袍,上前行禮。

與前世第一次見到的席玉相比,如今的席玉更為年少,周身?還帶着些?軍中的習氣,方才向她行禮時,雖然自行糾正?及時,但衛蕪音還是看出了他下意識做出的軍禮的起勢。

衛蕪音還了一禮,“席知縣不必多禮,今日多有打擾,還望席知縣不要見怪。”

席玉仍是拘謹,口中說着客套話,人?卻顯得發僵。

衛蕪音看他這樣,實在無?法?把他和傳聞裏那個跟随蕭斐一路拼殺的少年将軍聯系在一起。

請他的來意早已有人?說明,席玉進入府中以?後,堅持不必用茶,既是晉陽公主請他來為府中護衛指點一二,那他便直接去校場與護衛們切磋即可。

衛蕪音見狀,沒?有強留,直接與他同去西院。

公主府的護衛們聽說有北境軍出身?的将軍來指點他們,從?早上開始就盼着這位将軍的到來,盼到日暮黃昏,見到席玉,都有些?不敢相信。

什麽将軍……是這麽一副文弱的模樣?

這麽一個面容俊美的小郎君,上了戰場真能打仗麽?

這些?猜測止于席玉拿起一把重達四十?斤的偃月長刀,在馬上輕輕松松的耍出一套刀法?。

之後,席玉在衆人?欽佩無?比的目光中,接連指出衆人?在對戰之中表現?出來的不足;

而後為了讓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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