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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雨聲潺潺, 絲絲雨汽順着門窗縫隙溶進屋內,給屋內也添上一些?氤氲雨意。
隔着一張桌案,蕭斐自行坐在?另一端的椅子上, 他似乎并不急着得到答複,甚至還有閑心仔細把玩一番桌上的空盞,然後才?執壺給自己倒上一杯茶飲, 認真品了品。
公主府今日備下的是豆蔻飲子,淡香撲鼻, 但那?兩碟點心, 他卻沒有再?動。
衛蕪音一直在?不動聲色的觀察蕭斐, 自剛剛聽了他的提議以?後, 她并沒有表露出想要他幫忙的意思;蕭斐似乎也不急, 仿佛來這一趟, 只為了細品一品她這裏的飲子。
視線不經意一掃, 又看向他手邊那?兩碟擺得整齊的點心。
碟子裏的點心他只吃了一塊,看情形, 他也沒有想要再?動的意思。
一直被看的人似有所感,擡起頭?來,衛蕪音卻在?他看過來的一瞬間別過臉,随手從一旁的五彩高足盤裏拿起一顆金桔,漫不經心的吃着。
同時心裏卻仍在?想,前世兩人也算緊密相處過一段時間, 她清楚他的口味,知道他不喜甜食, 府中更是很少準備這些?, 只有在?待客時,才?會臨時做一些?, 擺出來當看食……
她就知道,蕭斐今日莫名說什?麽想吃她府上的點心,不過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兩個人都不曾開口,屋內靜的只能聽見雨聲。
衛蕪音枯坐久了有些?不耐,看着對面始終老神在?在?的蕭斐,終于還是率先開口,“你要是沒有其他事要說,就請自便。”
“殿下是只打?算讓溫卿予身敗名裂,還是想要他的命?”蕭斐的話,卻在?下一刻跟上。
衛蕪音去端玉盞的手一頓。
這話的意思一聽就是他會出手相助,至于他“相助”以?後,無論?會出現什?麽樣的結果,都是一筆人情債,到時候必然又要算到她的頭?上,他好能順理?成章的再?次從她這裏拿些?好處。
同樣的當,她自然不會上第二次。
衛蕪音冷笑一聲,揶揄反問,“你又想鬥膽給本宮兩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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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蕭斐提起盛着飲子的壺,明明可以?直接為她倒上飲子,偏要起身,從對面繞到她身邊,俯身替她重新?添上一盞豆蔻飲子。
他靠近的時候,身上隐約的清竹香氣就萦繞到她的鼻尖,合着外面溶進來的雨汽,還有她慣用的春水碧香,交織到一起,莫名生出些?許纏綿的意味。
立刻就讓她回?想起前世最?後的那?段時光,她終日被困後宅,唯一能夠獲取外界信息的途徑,只有靠蕭斐一人……
“離我遠些?!”
那?種令人格外煩躁的心緒密密麻麻的湧上來,她皺起眉,“以?後來見我,不準用這香。”
“是。”蕭斐雖然不解她為何突然對這香如此抵觸,仍是應下,待為她添好豆蔻飲子以?後,重新?回?到原來的位子坐下。
電光石火間,忽地想起自己這幾次偶遇楊家?那?個楊子旭。
楊子旭身上就總是極其刻意的熏着這種竹香,而她原本對這些?熏香的氣味不甚在?意,今日卻這樣讨厭這香氣,把兩者一結合,立時明白了其中緣由。
他就知道,楊家?想拿區區一個楊子旭來換晉陽公主的芳心,根本就是打?錯了算盤。
他繼續方才?未說完的話,在?開口之前,又從懷裏取出一封信,遞至衛蕪音面前,“殿下看看這樣東西。”
衛蕪音狐疑拆開信,這是一封家?書?,上面落着溫卿予的筆跡。
溫卿予在?信中告知家?中爺娘,自己即将進京趕考,路上盤纏已經湊齊,此次定能高中;
唯有宿州女?子扈京娘難纏至極,一心要做進士娘子,使詭計灌醉他,逼他不得已寫下一封婚書?。
他希望爺娘前往宿州,找到扈京娘,假借看望未來兒?媳的理?由取回?婚書?。
待他金榜題名之日,自會為自己求娶一門好親事,接爺娘來京享福。
看信上落款日期,竟然還是溫卿予留在?宿州與扈京娘做了夫妻的那?段時間。
她看過信,心中起疑,問蕭斐,“你如何會有這封信?”
溫卿予寫這封信時還未進京,不曾與秦嫣兩情相悅,更不會與蕭斐有什?麽過節,總不會是蕭斐未蔔先知,那?時候就安排手下在?途中截走信了。
蕭斐答得輕松,“微臣派人去了一趟溫卿予的老家?,随便找個名目一詐,信自然就到手了。”
算了,他既然這麽說,她就姑且信他。
蕭斐接着道,“想來高陵縣那?位法曹也拿到了溫卿予寫給扈京娘的婚書?,那?封婚書?雖無任何公家?大印,倒也有一幹鄰人作證;他們二人在?宿州生活時,也的确以?夫妻相稱,此乃事實,無從更改。溫卿予家?中爺娘沒能騙走婚書?,溫卿予自然着急,情急之下舉手殺人,雖是昏招,但也有用。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扈京娘吉星高照,遇到了殿下。”
衛蕪音從不懷疑蕭斐的能力,他連這種事都查得出來,那?麽剛才?他問她是否“想要溫卿予的命”,自然也是因為他的人已經查出來,那?晚指使刺客行刺于她的,就是溫卿予。
這個人,當對手時讓人無法安枕;
當盟友時,卻也讓人時刻提醒自己,要對其時時提防。
對手、盟友,兩個身份,竟然沒一個能省心的。
衛蕪音捏了捏眉心,“多?謝你送來新?的證物。”
她看向周圍,打?算選出一樣東西來立刻當做謝禮賞賜給他。
“其實‘停妻再?娶’就算證據确鑿,但他們二人畢竟沒有官府蓋印的文書?,只要有人從中運作,這件事判到最?後,充其量不過是溫卿予酒後的一時糊塗,對他而言可算不上什?麽罪名。”
蕭斐看穿了她心中想法,說過這番話,順勢伸長了手臂,把那?封剛剛遞過去的書?信拿回?,“不過……刺殺皇室,可誅九族。”
他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衛蕪音再?想和他劃清界限,也難了。
這樁罪名并非他憑空捏造,刺殺皇室,此為大不敬,是為謀逆,的确要誅九族。
她自诩不是仁慈的人,更何況,上次行宮遇襲,她雖有護衛相救,到底也是命懸一線。
既然溫卿予不仁,就別怪她不義。
随即忽然想到一件事,她看住蕭斐神色間的變化,也沒對他收回?書?信的舉動有所表示,只道,“這話說得不錯,但溫卿予若是被誅了九族,秦嫣可就也活不成了。”
看蕭斐不為所動,她繼續拿話敲打?他,“秦嫣曾是你的準王妃,如今她的妹妹還在?等?着你點頭?迎娶,你就不打?算替未來岳丈家?想一想?”
“殿下又在?開微臣的玩笑,”蕭斐不知想到了什?麽,眉眼微彎,跟着毫不在?意道,“秦家?的事,與我又有何幹?”
窗外的風雨仍在?繼續,衛蕪音聽着風雨的沙沙聲,呵出一口氣,像在?感慨,“你這個人,既薄情,又沒有心,人家?姑娘要真跟了你,恐怕連哪天死的都不知道。”
蕭斐端起玉盞,喝了一口豆蔻飲子,“原來在?殿下眼裏,臣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衛蕪音仍是冷笑,“那?是本宮慧眼如炬,透過你這張騙人的狐貍皮看到了其中根本。”
“殿下說得是,就當臣确實是薄情吧。不過殿下,您當初可是對那?位驸馬情根深種……”
“閉嘴!”
衛蕪音劈手扔過去一粒金桔。
她怎麽可能對那?種人有什?麽情?
蕭斐很識時務的接過金桔,捏在?指尖端詳兩眼,不緊不慢吃了下去。
眼裏笑意不減,雖然沒再?說話,但心思全都透過這雙眼,明明白白的呈給衛蕪音。
他是在?問:殿下可需要臣來動手?
“不用,”衛蕪音重新?拈起一顆金桔,五指慢慢收起,仿佛捏在?了溫卿予的咽喉,“這是本宮自己的事,你少插手。”
這件事就此打?住,天色尚早,兩人各自還有事要處理?,不等?衛蕪音開口攆人,蕭斐已經自覺起身告退。
“等?等?,”衛蕪音叫住他,“看在?你為此事操勞一番,如此辛苦的份兒?上,這兩碟點心,賞你了。”
一碟玉蘭酥,一碟玫瑰露,裝在?梅花格食盒裏,十分精致好看。
蕭斐接了食盒,恭敬道過謝,不再?耽擱,轉身出府。
……
看到自家?主子從公主府帶出兩盒點心,回?去以?後還破天荒的留在?了書?房裏,連晚膳都沒用,只吃了那?兩盒點心。
青桐琢磨着,可能主子的口味有些?變了,明日得告訴廚房那?邊,精心做些?點心送到書?房去備着。
至晚照常拿着熨燙好的衣服,架到熏爐上仔細的熏香。
青桐記着自家?主子最?近常用配制有雨後清竹香的香料,今晚點燃的也是同樣的香料。
然而蕭斐換過衣裳經過這裏時,忽然想起一件事,從他手上拿走衣服,對他說,“從今以?後都不熏這種香了,餘下的這些?,你留着用吧。”
青桐一聽這話,懂了。
清竹香是專門見晉陽公主時候用的,主子說以?後都不用這香了,就說明以?後都不用像個面首似的随時等?待晉陽公主的傳召了——
怪不得主子今日從公主府出來時這麽高興!
謝天謝地,這委屈活兒?,主子他終于不用再?幹了!
正在?這時,青梧在?門外秉道,“公子,席玉來彙報公主府之事了。”
青桐眼見着自家?主子的面色又不好看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席玉第四次被傳召到公主府了。
雖說那?邊次次都是打?着讓席玉指點公主府護衛的旗號,但是現在?這個時辰,是不是太晚了些??
青桐看着蕭斐十分不善的臉色,滿是驚恐的想:
席玉他、
該不會……
也被晉陽公主給看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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