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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滿肚子都是疑問, 但衛然也明白一點,這個?誤會從?阿姐他們進來?時?就有了,若是有必要, 他們一定會解釋。況且他們本就是來?這裏私訪,有個?明面上說?得過去的身份,倒也有些好處。

他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轉, 即将喊出口的“阿姐”立即被他改口換成?“阿娘。”

第一聲有些不習慣,到第二聲“阿娘”喊出來?的時?候, 人也自然了許多, 趴到衛蕪音腿邊, 仰着一張小?臉說?, “然兒渴了。”

衛蕪音很快也切換好了狀态, 倒了一杯熱茶給他喝。

衛然人小?個?子矮, 茶肆裏的桌凳又很高, 他捧着茶碗,就沒辦法?爬上木凳, 但現在放下?茶碗,又有些舍不得這種熱烘烘的溫度。

正糾結間,身上一輕,蕭斐已經把他抱上了木凳,讓他坐在自己與衛蕪音中間,剛剛好用他把自己和衛蕪音隔開。

青桐也正好聽從?蕭斐的意思?, 找茶肆老板拿了一碟幹果回?來?,端給衛然吃。

青桐放碟子的位置距離衛然手邊有些遠, 衛然想拿又拿不到, 見阿姐一直抱着手爐取暖,不便打擾, 只好轉頭求助蕭斐。

“阿……”一聲“阿爺”還沒喊出口,耳邊忽地傳來?阿姐的一聲輕咳。

衛然會意,張大了嘴,“阿”了兩聲,最後打成?一個?響亮的噴嚏,“阿嚏——”

雖然這聲“阿爺”沒喊成?,蕭斐也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将裝着幹果的碟子挪近一些,順勢自然的替他剝好。

衛然吃着蕭斐剝好的幹果,感覺到口幹了,就喝幾口茶水潤潤,同時?豎起耳朵,仔細聽茶肆裏的人閑聊的內容。

他們這邊的小?插曲很快就不再引起其他農人的注意,于是農人們的話?題重新回?到田産上,接着方才的話?頭兒,掰着手指提前算明年?大致的收成?。

從?皇莊裏收回?的田産雖然不全是土地肥沃之處,但也差不多都是中等的田地,若來?年?風調雨順,收成?也十分可?觀;

而且朝廷體恤他們這些剛剛重新領到田地的佃農,不光給了他們足夠一年?的口糧,連隔年?的稅賦也減了幾成?,足夠他們在這裏安家、生活。

說?着說?着,又暢想起日子安穩下?來?以後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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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然起先聽他們算畝數、算産量,有些打瞌睡,但聽到這裏,立即又專注起來?。

尋常百姓對于未來?生活的暢想,圍繞的大多都是吃穿方面。

比如剛才他進門時?笑着同他說?話?的老丈,他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孫兒也盡快成?一門親事,再添個?小?娃兒,一家子四世同堂,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再比如坐在老丈旁邊的那個?中年?人,他的妻子一直卧病在床,他打算趁着農閑時?進城找些活兒幹,争取多攢些錢,請個?城裏的郎中來?給妻子治病;

還有跟着阿爺一起來?喝茶的一雙小?娘子,聽之前閑聊的意思?,她們兩個?曾差一點兒被惡霸欺壓,如今日子安穩了,她們打算去江南學習紡織技術,這樣?以後家裏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顏色花樣?都好的布料用了。

“阿姐,”沒人注意他們時?,衛然的稱呼也改了回?來?,他小?聲的湊到衛蕪音耳邊,“他們為什麽從?來?不說?那些報效朝廷、為君分憂的話?呀?”

以往在瓊林宴或是其他宮中宴席上,那些進士之間互相請教學問時?,都會說?類似這樣?的話?。

在宮裏聽老師們授課,講到天下?士人,老師們也會說?,将來?他們入仕,勢必會報效朝廷,為君分憂。

有時?候說?起百姓,往往也會提到他們萬般感念君恩之類的話?。

然而這些字眼兒,今日他坐在茶肆裏這麽半天,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聽到。

衛蕪音想了想,反問他,“你覺得,怎樣?才算是報效朝廷,為君分憂?”

衛然搖頭,以他有限的見識來?看,好像就是臣子們呈上一道奏疏,說?些漂亮話?,再得到些賞賜。

就好比去年?,父皇龍顏大悅,說?秦公為自己解決了一件大事,當場賞賜秦公五萬匹絹。

衛蕪音繼續問,“那麽你覺得,為君者,最想看到的是什麽?”

衛然立刻想起了今日所見,跟着迅速用一個?自己之前想來?總覺得極其模糊的詞來?回?答,“安居樂業!”

“你在這裏聽了這麽久,都聽到了什麽?”

衛然将方才聽到的閑聊內容,用自己的話?,簡短回?答一遍,忽然覺得好像有答案呼之欲出。

衛蕪音見狀,知道此時?已無?須再說?什麽,正好碟子裏還剩下?幾顆花生,她拿起花生,仔細的剝好,放到衛然手中。

“然兒,”她最後說?道,“你今日看到的種種,只是天下?萬象中的一隅,即便你能夠抽出時?間,可?以多出來?走走看看,你也只有這一雙腳、一雙眼睛;而人之一生,壽數長短不定,哪怕你窮極一生,所見終究有限。因此,你更要記得,為君者,當識人善用,屆時?他們會代替你走遍九州,看遍九州,置廣廈萬間,庇護大齊國土之上的每一個?人。”

衛然似懂非懂,然而在這一刻,年?幼的他在心?裏做出一個?決定:阿姐比他懂得東西多,如果将來?他實在不适合做君王的話?,就讓阿姐來?做。

衛然心?中的想法?,衛蕪音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說?完這番話?,視線不經意間與蕭斐對上,後者原本是在垂眸喝茶,察覺到她的視線,跟着擡眸,以茶示意她一下?,像是在敬她。

她微微一怔,忽地意識到,剛剛自己雖然有意壓低聲音,但蕭斐耳力好,恐怕她說?的這些話?,全都被他一字不漏的聽進去了。

眉心?不由一折。

在茶肆裏歇息夠了,天色已是不早,出來?時?只覺得外面的溫度又比來?時?要冷一些,連風都吹得緊了。

衛然困得眼皮開始打架,等青桐抱他走到馬車邊上時?,他已經睡熟了。

趁着青桐和綠朱等人圍着馬車好生安置衛然的時?候,蕭斐不動聲色走到衛蕪音身邊,“殿下?今日可?還有什麽安排?”

這麽一番折騰,還要先送衛然回?宮,之後她也沒心?思?再折去別院了,遂淡聲答,“回?府歇息。”

“殿下?若是不累……”

這話?一聽就是有事,她扭頭看他一眼,“你今日跟着我們這麽久,是何居心??”

“殿下?不必多心?,”蕭斐說?,“微臣原是打算回?府的,後來?看到殿下?接了太子出來?,心?中放心?不下?,這才在暗中相随。”

“若只是顧念太子的安危,你繼續留在暗中看護就是,何必還要現身?”

誠然他提議前來?的地方,讓衛然多看看總有好處,但從?他以往的做事風格來?推斷,總要用另一件好處來?換。

她直接挑明,“想讓太子承你的情,将來?你自己去他面前談條件去,本宮可?不會承你的情,少來?打主?意。”

“殿下?又多心?了,”蕭斐語氣不變,看着青桐那邊好不容易把熟睡中的太子安頓好,趕在她要往馬車那邊走去之前,拿出一封密信,“殿下?看看這個??”

衛蕪音順着他的手看去,密信的封口處原是封着火漆,但因為已經被他拆開,火漆也掉了一半。

她從?蕭斐手裏抽走信,看了一遍,神?色驀地一凝。

“怎會空了這麽多?”

信中說?東南境告老還鄉了一批将士,其中都統以下?的小?頭領的位置也空出一些,這些小?頭領不會專門由朝廷認命,東南境又多年?不曾與敵寇作戰,士兵無?軍功可?升,一時?就陷入了僵局。

這對于她來?說?,卻是個?機會。

然而她心?中卻又起疑,“你雖掌着兵權,但也是北境軍和京畿大營,你何時?與東南境私交甚密了?”

“這封信并非自東南送往微臣這裏,而是由蘭陵族中寄來?給臣的。”

她險些忘記了,蕭斐出身蘭陵蕭,族中大多仍居蘭陵,京中蘭陵一脈唯有蕭斐一人。

不等她繼續問,蕭斐已經解釋起來?,“這些年?他們重回?京中的希望渺茫,往別處放的精力就多了。他們見我能在軍中闖出些名堂,就覺得自己也可?以,只是缺少一樣?契機,如今聽聞東南境大營出了這等事,認為機會來?了,讓我為他們引薦,好送些蕭家子侄過去。”

他說?起蕭家,神?色淡漠的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如今把這封信拿給她看,是打算借花獻佛了。

衛蕪音并不打算細究蕭斐與蕭家之間究竟關系如何,既然東南境大營的情況已經被她知曉了,她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

回?京以後,蕭斐跟随衛蕪音一起回?府。

照例是衛蕪音從?公主?府大門回?府,蕭斐自後門悄悄進府。

他被帶進主?院的小?書房時?,衛蕪音正翻看府中護衛的文牒,從?中初步篩選适合引薦入東南境大營的人選。

聽到蕭斐進來?的動靜,她并沒有擡頭。

耳邊忽然聽到一聲細嫩嬌嬌的“喵嗚”,她詫異的一擡頭,看到蕭斐手裏不知何時?托着一只小?白貓兒。

聯想起他府中那只衛然送給他的小?貓,确認一番,“是然兒送你的那只……小?白?”

她記得白日裏,衛然是這樣?稱呼那只貓兒的。

“音音。”蕭斐忽然道。

音音兩個?字落在她耳中,她想也沒想就喝道,“誰準你這麽叫的?”

蕭斐一臉無?辜,把手裏托着的貓兒往前面略送了送,“微臣是在回?答殿下?,它的名字。”

衛蕪音的眉頭又皺起來?。

不管這貓兒的名字是哪兩個?字,聽起來?都古怪得很,定是這厮沒安好心?。

她試圖讓自己平靜,視線收回?,不再看向他,和他手裏托着的那只貓。

“兩個?選擇,”她垂眸落在攤開放置的文牒上,“你帶着它,一起出去;要麽,現在就把名兒改了。”

“請殿下?賜名。”

蕭斐說?着話?時?,貓兒忽然掙脫了他的手。

他一撈,卻撈了個?空,只能眼睜睜看着小?白團子靈活的借力跳上桌案,靈巧的一翻身,肚皮朝上,兩只前爪伸展在耳朵兩邊,朝着她細細的“喵喵”。

和往日在他面前喜怒無?常的反應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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